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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泽之战中的日本八路

 家住苍烟 2011-04-11

深泽之战中的日本八路
作者:老拙

  去年,萨军门写的“围攻深泽之战”的系列帖子,在河里引起很大的反响。其中,在“打深泽我们牺牲很大”——关于抗战中围攻深泽一文中,引用了原承德军分区后勤部朱智海副部长关于此战的来信。朱部长在来信中说:

  关于深泽战斗,我可以给你补充一些当时的情况。这次战斗那个日本记者写得很真实,我当时的职务是在军区作敌工干事,战前下到回民支队……。
  那个文章里面说八路军有大炮,其实我们当时哪里有大炮,那个大炮是从鬼子那里缴来的。这次战斗之前,回民支队在深南打了一次伏击,缴获了一门日本加农炮,就用的这门炮打深泽。我们的武器不行,这次打深泽,几个团都要打主攻,最后回民支队来打,就是因为回民支队有大炮。我们也没有炮手,那个炮手是个日本兵,也是俘虏,后来入了反战同盟的,我带去的,很勇敢。

  这个日本兵就是侵华日军第32师团山口联队长田大队上等兵水野靖夫。
  1973年,在南洋密林中“坚持战斗”28年的日军小田野少尉和横井上等兵被发现并放下武器。这一事件被日本媒体称赞为“日本军人的榜样”,歌颂为“为全体国民作出贡献的楷模”。这时,水野靖夫写了回忆录《反战士兵手记》。
  在这本回忆录中,水野靖夫谈到了他参加的深泽之战。
  由于事隔30多年,我觉得他对其中的细节可能多有疏漏,但仍不失为深泽之战的一份宝贵的第一手史料。
  遗憾的是,在这本回忆录中,他没有直接说到当时冀南军区敌工部的朱智海,也许是不太熟悉的缘故吧。如果萨大能把这篇帖子转告朱部长的话,可以请他回忆一下当时的这个日本兵的情况。需要说明的是,当时八路军为了避免被俘日军士兵的家属受到迫害,通常给他们起一个假名字。这个水野靖夫当时的名字有可能叫做——田代清。
  据水野靖夫回忆,深泽之战前,有一位八路军军官(也许就是朱智海?)去找他,说有一门步兵炮,让他去教一下射击方法。
  水野靖夫被俘前,是步兵炮观测手,对步兵炮非常熟悉,也很感兴趣。但问题是,教了八路去打谁?
  八路说,打孙殿英。
  于是水野靖夫就去教八路使用步兵炮。先是在农家院里教,然后拉到野外打实弹。可是,短时间内土八路哪能熟练掌握?最后就让水野靖夫直接参战。
  在当时,八路军是不允许被俘日军参加打日军的战斗的,哪怕是已经参加了反战同盟的“日本八路”也不行。他们只能对日军展开宣传,到炮楼下面喊喊话什么的。唯一的例外发生在胶东反扫荡中。这是胶东最惨烈的一次反扫荡,“马石山10勇士”就是发生在这次反扫荡中。当时,胶东军区敌工部和反战同盟被围在日军的“人网”中,遇上了许世友带着的军区机关和一群老乡。许和尚一跺脚,命令警卫连撕开口子,掩护军区机关和群众冲出去。这时,被俘日军士兵小林清站出来,主动要求参战。敌工部长不同意,再向参谋长请求;参谋长也不同意,小林清直接找到许和尚。许和尚说:日本八路也是八路,给他一挺机枪,叫他上!
  但是在深泽之战时,水野靖夫还没有那个觉悟。所以,他被告知是去攻打孙殿英。水野靖夫也不知道攻打的那个县城叫什么,只知道那是一个大平原正中的县城。所以,水野靖夫也没有多考虑就同意参加了。
  水野靖夫后来说:参加这次战斗是否正确,至今我也没有弄清。不过,我参加这次正式的战斗却是空前绝后的一次。
  八路军临时给了他一个上尉军衔,并发给他一把护身的手枪。水野靖夫很高兴,他觉得:能从一个上等兵一跃而为上尉,确实很不错!
  当然,这是水野靖夫的说法。也许他是知道此战打的是日军,但是在日本国内发表的回忆录上,说他用大炮轰击日军,恐怕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如果我们能听到朱部长的说法,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水野靖夫回忆说:

  八路军的打法是,先利用夜暗靠近到离城墙1公里左右的地点,然后进行土工作业,挖几条壕沟通向城墙。壕沟上盖上门板,部队从壕沟中接近攻击出发地。

  冲锋发起前,水野靖夫发射了4发炮弹(估计也就这么多了),八路军随即发起全面攻击。但是炮弹并没有击毁城墙(4发92步兵炮弹恐怕很难击毁城墙)。激烈的攻防战进行了3天,最后八路军用搭在城墙上的绳梯涌进了城里。
  水野靖夫还回忆说,战斗中有日军飞机前来侦察助战,但没有更详细的描述。
  水野靖夫这个日本兵,怎么会跑到深泽来向鬼子们开炮的?
  这就要从八路军115师1939年8月的山东梁山战斗说起了。此战击毙日军少佐大队长长田敏江,是八路军115师进入山东后打的第一场漂亮的歼灭战。水野靖夫就是在这场战斗中被俘的。
  关于梁山战斗,我方有许多详尽的记载。但是看了水野靖夫的回忆之后,我发现这次战斗中有许多不为人知,或者说不为我方所知的有趣内幕。
  先去喝口水,抗铁牛。
  大伙儿可以先复习下梁山战斗的我方记载:

  在我方的记载中,日军长田大队600余人(一说400余人)携带野战炮2门、92步兵炮1门,对梁山地区扫荡,被我八路军115师包围歼灭。

  实际上,长田大队此行并非扫荡,而是护送炮兵小队,其中日军200余人,伪军50余人。
  本来,长田大队是可以躲过此劫的。但是,长田敏江的指挥错误和日军的骄横,最终把他们送进了坟墓。
  1939年7月31日,驻防在山东汶上县城的日军212联队长田大队突然接到命令:护送野尻博炮兵小队,从县城出发,通过可能是敌人控制的地区,将野炮小队送到友军阵地。
  于是,大队长长田敏江急急忙忙编成了一个不足200人的护送队,加上野炮小队,共有229名日军。
  根据梁山战斗同时被俘的日军军医佐藤猛夫的纪录,出发日军的编成如下:

  一、步兵第212联队第1大队(大队长长田敏江步兵少佐)(计177人);
  1、步兵第212联队第1大队本部要员30人;
  2、步兵第212联队第2中队第1小队46人;
  3、步兵第212联队第4中队第3小队47人;
  4、步兵第212联队第1机枪中队第3小队39人;
  5、步兵第212联队第1大队大队炮兵分队15人;
  二、野炮兵小队(小队长野尻博炮兵少尉)(计52人);
  三、汶上伪警备队(队长肖方代)(计50余人);
  四、其他还有一些中国苦力等(约50人);
  以上共计329人。(其中日军229人)。

  由于惧怕行动被八路军密探侦知,长田敏江下令部队趁黑夜出了城门。这时是1939年8月1日凌晨。
  日军从汶上县城出发,在东平县以南约15公里的靳口渡河西进,取道梁山西去。
  这天,八路军115师师直机关正在梁山地区召开“八一”建军节庆祝大会,突然接到情报:日军长田大队600余人,携带3门大炮,从汶上县城出动,正向梁山地区开来。
  陈光和罗荣桓很快就定下决心,决定调集部队,在梁山地区设伏,歼灭这股敌人。
  我方情况我就简写了,大家可以参看前面的链接。
  而这时,长田敏江还蒙在鼓里,继续带着他的部队向梁山地区开去。
  不过,不要因此就以为日军指挥官都是大笨蛋。当时,日军行动前和行动中,都会派出汉奸便衣密探前去侦察敌情,然后再斟酌行动方案。既然没有密探回来报告敌情,长田敏江就指挥他的部队继续前进。
  8月1日晚,日军在一个村庄宿营。尽管没有敌情报告,日军还是非常恐慌。那天晚上,水野靖夫衬衣浸透了汗水,浑身泥水。他们无法预料,八路军、游击队何时会来袭击他们。
  好在一夜无事。8月2日拂晓,日军离开村庄继续向梁山地区进发。
  这时,八路军应该已经在梁上埋下了伏兵,修好了工事,就等着鬼子们撞上枪口了。
  中午时分,这股日军渡过了运河。正在河堤下背阴处休息时,便衣密探来报告敌情了。
  密探报告说,前面的那座在广阔平原中孤独坐落的山就是梁山,那是八路军的根据地。在梁山发现了八路军小股部队!
  日军立即紧张了起来。士兵们抓起了枪支,军官们拿起望远镜瞭望,侦察兵也派出去了。
  远远地可以看见,山上有几个穿这军服的八路军。
  这时,水野靖夫想:我们的任务是把野炮小队护送到友军阵地,不是扫荡八路。因此,在不清楚八路军部队数量的情况下,按理可以从以下三个方案中选择一个实施:
  第一方案:继续快速前进,尽快脱离八路军控制的地区;
  第二方案:下决心返回汶上县城;
  第三方案:另择新路,迂回通过。
  可是,不一会后传达的命令令他大吃一惊!长田下达的命令不是上面三个方案中的任何一个,而是:
  “立即准备战斗。目标梁山,开始进攻!”
  这个命令显然是太合陈光和罗荣桓的意图啦!
  说到这儿,咱们就不能不怀疑长田派出的密探是些什么人了。估计八成是八路!
  八路军在梁山大张旗鼓地开庆祝大会他们探不出来,反倒是鬼子一出城门就让八路知道了情报。
  八路军在梁山地区调兵遣将、修工事,他们也探不出来,反倒让鬼子大队长以为对面山里就几个土八路,带着孤军进攻扫荡。
  当然,就算八路人多一点,长田敏江也不怕,凭他带的这些人和这几门炮,够把中国人一个师撵得满世界乱跑了。
  长田现在满眼都是他的“赫赫战果”,别的都看不见了。一声令下,部队展开,摆成一个2000米长的散兵线,向梁山前进。
  前进到接近山麓200米左右的地方,才看到山腰一带有几个八路在活动。
  “射击!”
  随着一声令下,日军一起开火。但是,回答他们的是四处响起了捷克式机枪声。鬼子们这时才意识到,他们遭遇正规八路部队,而且被包围了。
  日军立即将火炮展开。水野靖夫担任步兵炮的观测手,他拼命寻找机枪的位置,并指挥火炮进行试射。可是捷克式机枪并没有停止射击,相反却打得更加猛烈,而且向炮兵阵地射来。水野靖夫附近的鬼子纷纷接二连三地倒下去。散兵线上也因为伤亡过大,出现了几十米宽的空隙。
  战场上始终看不到八路军的身影,但却到处都是日军的尸体。
  直到这时,长田敏江才明白,他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八路军不同于其他中国军队。他立即下达了全体撤退的命令。鬼子们抬着伤员,拖着奄奄一息的伤兵,撤进了梁山西南的独山庄。
  晚六时,日军清点人数,发现已经折损过半,有的小队几乎被全歼。
  清点完人数,日军刚要准备做晚饭时,突然四面响起了八路军震耳欲聋的冲锋号声。鬼子们没有想到,八路军的总攻会如此之快,抓起枪就跑,指挥官的命令已经不起任何作用。转眼之间,八路已经冲到2、30米左右。
  经过一夜激战,枪声基本停止。显然大队长长田已经战死,指挥系统完全丧失。残余的日军士兵这里两人、那里三人地躲在隐蔽处。
  水野靖夫和几个日本兵多在一个土墙围起来的院子里的小屋中。从小屋望出去,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到处都是日军的尸体和气息奄奄的伤兵。村里不时响起零星的枪声,那是残余的日军还在抵抗。接着就会响起一排集中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那是抵抗的日军被消灭了。
  这时候,水野靖夫想起了长官的命令:“你们每个人要保留一颗手榴弹,那是在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时用的!”
  可是,这个用法实在是太难了。水野靖夫正在这么想着,院子里进来几个八路,用很难听懂的日语喊道:

  日本的士兵们!
  我们不杀你们!
  把枪放下,出来吧!

  可是水野靖夫他们根本不可能投降,但是又很难拉响手榴弹与八路同归于尽。正在犹豫时,头上的房顶被挖开一个洞,一捆烧着了的高粱秸扔了进来,瞬时小屋里充满了浓烟。
  不能再犹豫了!水野靖夫灵机一动,抓起3条枪扔了出去,趁着外边的八路以为他们缴枪投降的机会,对另外几个日本兵说:快跑!
  水野靖夫冲出小屋,逃进高粱地,爬到路边的小沟里喝起了泥水。这时,他头一歪,昏死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时,周围站着几个八路。他们有的穿着军装、有的农民打扮,有的打着裹腿、有的散着裤腿,有的拿着三八枪、有的要上别着青龙刀。
  水野靖夫想,这下完了,被这些土匪似的的人逮住,就绝不会得救了。于是,他闭上眼睛等死。
  根据此战同时被俘的佐藤猛夫二战结束后的调查:“日军此次参战229人,战死189人,失踪16人,最后仅有24人逃回汶上。而参战部队中的步兵第212联队第4中队第3小队,步兵第212联队第1大队炮兵分队全灭,无一人逃回。”
  我军战史记载,此战共歼灭日伪军300余人,俘虏日伪军24人(其中日军13人),缴获野战炮2门、九二步兵炮1门、掷弹筒3具、轻重机枪17挺、步枪200余支,以及其它军用物资。打扫战场时,在一个洼地里发现了长田敏江的尸体,他的胸前被一把战刀洞穿。
  关于此战中被俘的日军,一说12人,一说13人。但是,不论水野靖夫还是佐藤猛夫都只看见了6人(包括他自己)。
  时任115师敌工干事、1977年任中国驻日大使的符浩回忆说:1939年秋,一一五师主力一部在鲁西梁山伏击战中,一举全歼敌三十二师团所属长田敏江少佐指挥下的200人,其中13人为我军生俘。俘虏中有几名负了伤,经过初步治疗,在本人的要求下被送回敌据点。
  后来,剩下的6名被俘日军,走过了他们不同的人生,只有2人活到了战争结束。他们中有一人,死得不愧于“重于泰山”。
  水野靖夫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等死。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现着这次耻辱战斗的前前后后。

梁山战斗示意图

  昨天晚上被围困在梁山脚下的独山庄里,并受到八路军猛烈攻击时,日本兵们都纷纷在心里赌咒他们的长官长田敏江,这个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实在是太骄蛮自信了!就是他的错误指挥,导致了让大日本皇军丢脸的失败!
  其实,这也难怪。日军第32师团是1939年5月才从本土调到中国山东,担任守备任务的。他们还没有与中国军队正儿八经地交过手,满耳朵都是先期侵华部队指挥官们关于支那军不堪一击的评论和那些“赫赫战功”。那些战例使长田敏江们非常看不起中国军队,也使他们急于建立战功。  
  来到山东驻防汶上县后,经常接到关于八路军游击队活动的情报,长田大队每次都是立即编成讨伐队即刻出动,前往扫荡。但每次都是扑个空,连八路军的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只好抢一阵东西、打骂一通老百姓就撤回来了。
  在多次无功而返后,这支世界上最丧失人性的军队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野兽面目。
  一天夜里,长田大队接到“有游击队活动”的情报,立即编成一支4、50人的讨伐队前往扫荡。当他们来到那个村庄是,跟以前一样,还是没有看到八路的影子。这一次,日军在村里抓了4个农民,把他们捆起来,直接拉到村外,在路边挖起坑来。
  被捆的中国农民看见日军在挖坑,急得纷纷求饶:

  长官,我不是八路!
  长官,求求你不要杀我!

  几十个日军围着4个中国农民,嘻嘻哈哈地看着,他们知道,这是要“试斩”了。
  一个鬼子军官走出来,从腰间拔出手枪。
  这时,求饶的中国农民突然不再求饶。他们紧闭着嘴,双眼圆瞪,怒视着鬼子军官。
  鬼子军官扳下了手枪保险,日本兵们停止嬉闹,鸦雀无声地看着。鬼子军官站在离中国农民10米远的地方,举起手枪瞄准其中一个农民。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手腕微微地颤抖着。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只是一瞬间,枪响了。
  农民应声倒地,满地都是鲜血。
  又一个鬼子军官提着军刀走出来。他运足了气,一声吆喝挥刀砍下去……。。
  找不到八路军的长田大队的鬼子兵们,就这样拿中国农民出气。一旦发现八路军就在眼前,长田敏江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好机会。
  长田哪里知道,他面对的是八路军主力中的主力,5、6个响当当的红军连队,把他这个用3门大炮、3具掷弹筒、十几挺轻重机枪装备起来的部队包了饺子,给中国人报了仇!
  想到日军在中国地面上犯下的滔天罪恶,水野靖夫心想,这下死定了。
  突然,水野靖夫听见有人在用不太自然日语喊他:

  起来吧,我们不杀俘虏。

  水野靖夫不由地睁开眼,看见一个身穿八路军装,27、8岁,留着长头发,腰间别着一把毛瑟枪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八路还给他拉来一匹马,让饿得头昏眼花的水野靖夫骑着。
  进了村,水野靖夫又看见另外几个日本兵蹲在地下,被八路军看着。想来,这也是长田大队被俘的。
  到头部负了轻伤的佐藤猛夫被押过来时,他看见水野靖夫他们5个日本兵正在树荫下吃西瓜呢。当时,佐藤猛夫气愤地想,这些日本兵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吃敌人的西瓜呢?!
  之后,水野靖夫他们六人被装上2辆马车,拉到了八路军的旅部。一路上如果不是那个姓李的青年护着,恐怕他们早让老乡们拿石头块子给砍死了。
  在旅部,水野们受到了审讯,一个27、8岁的年轻八路军管问了他们许多问题,水野们编了许多谎话。最后,这个年轻军官笑嘻嘻地招呼八路士兵拿来几本装订好的厚厚的文件。水野一看,糟了!那就是他们携带的日军绝密文件啊!年轻的八路军官将审讯记录与绝密文件对照着看了看,抬起头来对他们说:

  你们瞎编,回头给你们看些东西!

  年轻的八路军官说完,到院子里跟几个八路军士兵嘻嘻哈哈地抢西瓜吃去了。
  水野们被八路军押到一个院子,水野靖夫看见了他们的全部装备:92步兵炮、意大利野炮、掷弹筒、轻重机枪……
  水野是多么想把这些武器夺回来呀,可是办不到。一个八路军战士还把手里的步枪炫耀似的伸到水野的鼻子底下,那是一支三八式步枪。
  审讯后的第二天,八路给水野他们每人送来一条毛巾、一块肥皂和一个笔记本。水野打开笔记本,看见扉页上写着一段话:

  日本弟兄们:为了中日两国人民,让我们对共同的敌人——日本军阀、财阀进行战斗,胜利就在眼前!
  中国国民革命军陆军少将杨勇

  杨勇是谁?
  尽管水野对这段话不以为然,但是他对一名陆军少将能给他签名还是很感兴趣,何况是把大日本皇军给“全灭”的陆军少将。
  当听到李青年告诉他,杨勇就是昨天审讯他们的那个年轻的八路军军官时,水野靖夫心里大大地咯噔了一下。
  尽管如此,尽管八路军再也没有对他们进行第二次审讯,而且每天白面馒头伺候着,水野们还是只有一个念头——想办法逃跑。
  十几天后,日军的侦察机来了,接着就是野炮的隆隆声震撼着大平原,夹杂着机枪的扫射声。水野们知道,这是日军来抢他们和大炮的。
  可是,水野们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他们被转移到湖中的一个小岛上。入夜,梁山方向的夜空被炮火照得通红。92步兵炮、坦克的炮声清晰可闻。水野想,估计是再也看不见那个20多岁的陆军少将杨勇了。不知为什么,水野甚至有些惋惜。
  可是,过了没几天,杨勇却又出现在小岛上他们的面前。杨勇有点轻描淡写地向他们通报了这次战事。
  日军32师团在木村师团长亲自指挥下,出动3000多人,汽车、坦克160多辆,发誓要夺回被八路军缴获的大炮和被俘日军。可是一直打到独山庄都没有看见八路的影子。只好把被八路军掩埋的日军尸体挖出来,火化了。撤退时,一支部队中了八路的埋伏,毙伤200余名,击毁汽车10辆,坦克3辆。
  杨勇最后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水野他们没什么不方便的,他们就是想跑。
  1939年9月13日夜晚,暴雨骤降,东平湖暴涨。几个日本兵一合计,跑!
  趁着八路哨兵进屋躲雨的机会,六个日本兵窜进了暴风雨中。
  倾盆大雨中,他们在湖水里挣扎着,向济南府方向的堤坝游过去。游着游着,就听见有人喊:喂,我要淹死啦!
  别的人却想:不能管了,否则都得死!
  天亮时,好容易爬上岸时,只剩下了3个人。
  3个人摇摇晃晃地在堤坝上站起来时,都已经走不动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要再跑了,恐怕是逃不成了!
  3个人都呆呆地愣在那里,久久未动。
  就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端着枪的八路军出现了。这几个日本兵举起了双手。
  看见他们几个身上只有一块兜档布,战战兢兢的样子,八路们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还是把他们给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到此为止,梁山战斗被俘日军还剩下3人。他们是:
  上等兵水野靖夫、中尉军医佐藤猛夫、一等兵今野博。
  关于佐藤猛夫,在我的“被中国人教育过的日本人”里有比较详细的交代。他在八路军中的化名是山田一郎,后来当了八路军白求恩医院的医务主任。
  后面,我想再接着说说水野靖夫和今野博。
  特别是水野靖夫。因为他还跟我们西西河里另外一门著名的92步兵炮关系密切。
  河里另外一门著名的92步兵炮,指的就是王外马甲大作《冀鲁豫战场上的“哥萨克骑兵”》中,八路军老七团的“行头”,那门92步兵炮。
  王外马甲在文中说到:
  
  插花楼那边,七团开打了,时锡久的部队抵抗了一阵才发觉不对:“不好了!真的是老七团打上来了”。
  其实,从包围插花楼开始,战士们就一直在喊:“我们是八路军八分区七团,赶快投降”。可二十九纵队根本不相信。
  顽军“不上当”的理由倒也很充分。首先,老七团的名声太大,以往随便哪个土八路都喜欢借这块招牌吓唬人,游击队动不动就喊“我们是老七团”如何如何的,次数多了敌人也就无所谓了;其次,时锡久也知道八路军七团、十团、骑兵团都南下打仗去了,他可没想到南边的顽军那么不经事,七团这么快就能回来打他。
  更重要的是,插花楼的顽军没有看见“老七团的行头”。
  七团有个炮兵连,这个炮兵连有一门九二步兵炮,而这门步兵炮还是四一年就缴获的,威风得很。不过,虽然有炮,可惜没炮弹,所以大炮埋在土里的时候多、拖出来开火的机会少(说起来,军区的兵工厂也能“造炮弹”,可那是来料加工,弹壳、底火什么的全都指望缴获,所以一个月也造不了几发炮弹)。七团的炮兵们觉得有了大炮不用怪可惜的,炮兵连的八十多个人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干,因此每当打攻坚战的时候就把炮拖出来,找个显眼的地方摆造型、吓唬敌人,伪军和顽军也弄不清这步兵炮到底能不能开火,吓得半死,有时候稀哩糊涂就投降了。
  四四年的时候,冀鲁豫除了军区有直属炮兵,装备大炮的八路军步兵团独此一家,所以见到九二步兵炮就等于遇见了老七团。可这次南下的时候,七团把大炮拆散埋在地里了,没了“行头”,也就难怪时锡久的兵不认帐了。

  
  不过,这门92步兵炮怎么来的?王外马甲没说。
  这事儿,就跟水野靖夫有关了。

八路军缴获的92式步兵炮

  1939年9月,水野靖夫等三人没有跑成。之后,八路军带着他们转移各地,并进行教育。40年元旦过后,这3名日本兵的思想有了一定转变。这时,八路军决定让他们做一些有益于抗战的事情。从此,3名日本兵分了手。
  水野靖夫到鲁西地区各八路军部队去教日语,佐藤猛夫去了太行山八路军医院,今野博去了胶东也是教日语。
  应该说明的是,这时他们还是日军俘虏,不是“日本八路”。因为这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参加反战同盟,更没有参加八路军。而且,佐藤猛夫即便到了太行山,仍然还在思索着如何逃跑。
  40年元旦后,水野靖夫去了不少八路军部队,所到之处,就是教八路日语喊话:

  喂!日本的士兵们,缴枪不杀,放心地走出来吧!
  喂!日本的士兵们,你们的家属在家里等你们呢!
  ……

  水野靖夫一边教,一边想:看来八路军优待俘虏真的不是宣传。不过我本身决不是听到这种喊话才投降的。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听见这种喊话活了下来,总是件好事吧!
  这时候,水野靖夫对于八路军、对于这场战争已经多多少少改变了一些想法。听到八路宣传队唱起《松花江上》,想到他在家里的老母亲,水野靖夫开始痛恨这场战争。
  就这样转来转去,1940年11月,他转到了打深泽的战场上。
  到了1941年初,水野靖夫又参加了由杨勇指挥的八路军教3旅潘溪渡战斗。
  关于潘溪渡战斗,《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是这样记载的:

  八路军115师教3旅(兼鲁西军区)为打击对鲁西抗日根据地威胁较大的郓城之敌,并掩护该旅9团南下开辟巨(野)南地区,决心寻机歼郓城驻守之敌一部。1941年1月7日晚,教3旅7团及第2军分区地方武装,隐蔽进入郓城和候集之间的潘溪渡附近地区,用一部兵力围困侯集据点,以诱歼郓城来援之敌。8日上午11时,郓城日军1个中队,伪军1个大队,出城来援。当其进入伏击圈时,我军对其连续发起数次冲锋。战斗到傍晚,将其全歼,击毙敌软原少佐等军官9人,士兵150余人;毙伤伪军130余人;烧毁汽车4辆;缴获九二式步兵炮1门,重机枪两挺,轻机枪6挺,步马枪190余支,弹药物资一部。我伤亡138人。潘溪渡战斗是继1939年8月著名的梁山伏击战之后,我军在鲁西平原上创造的又一次平原歼灭战的模范战例。

  人们不知道的是,被俘日军士兵水野靖夫在其中发挥的关键情报作用。
  此战,杨勇决定采用土八路的拿手好戏——围点打援。以旅部特务营围攻侯集据点,引诱郓城之敌出援,主力老七团在侯集至郓城之间设伏,将郓城出援之敌围而歼之。但是,这个时候的日军已经不是38年、39年的狂妄的鬼子了,他们被八路打怕了。尽管特务营把侯集这个“狼崽子”打得哇哇叫,郓城之敌就是没动静。
  郓城之敌会不会出来?何时出来?出来多少部队?走哪条路?成了战斗指挥的关键。
  这时候,杨勇想起了水野靖夫。
  让杨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水野靖夫居然主动请战。
  杨勇一看正好,即令敌工科带着水野靖夫去听侯集之敌与郓城之敌的电话。
  敌工干事杨靖找来一部电话,就在指挥部秦家集材的公路边上,将电话线搭在敌人电话线上,让水野靖夫去听。
  水野靖夫听见,侯集与郓城之敌在电话上反复讨价还价。侯集方面哇哇叫,说是八路攻势猛烈;郓城方面就说肯定是土八路捣乱;侯集方面说:不是土八路,是老八路!郓城方面则以种种借口迟迟不想出城。
  杨勇听说两边的鬼子在扯皮,就下令特务营:架云梯,攻围砦!
  这下,侯集之敌更慌了,叫唤得无比凄凉。午夜过后,水野靖夫听到电话里郓城方面决定,于次日天亮后出动日军1个中队和县警备大队,携九二式步兵炮1门,乘汽车4辆前来增援。
  得,鬼子终于上钩了。
  就这么着,老七团缴了这门92式步兵炮。

不是这门,这门叫“中国造盖亮式70毫米步兵炮”
老七团缴的那门92式步兵炮,王外马甲交待过。它在1945年5月17日东平县小寨战斗中意外炸膛了。曾思玉司令员还因此负了重伤。
92式步兵炮炸毁后,军区领导决定自行试制92步兵炮,任务交给了冀鲁豫华丰机械厂。1945年9月,该厂成立了试制小组,盖亮为技术员。终于在1946年4月,试制出了第一门步兵炮,并在清丰县单拐村村东试射成功。为了表彰此炮的设计者,以盖亮的名字命名为"盖亮式70毫米步兵炮"。其主要诸元:口径70毫米,初速197米/秒,最大射程3500米,高低射角±35°,方向射界左右各15°,火炮全重295千克。

  潘溪渡战斗后,水野靖夫被派到抗日军政大学第四分校担任日语教员。1941年8月15日,水野靖夫创办了“日人觉醒联盟冀鲁豫支部”。42年秋,作为冀鲁豫地区的代表,赴延安参加在华日本人反战同盟代表大会。会后,进入延安日本工农学校学习。

附一:八路军“模范歼灭战”
——我八路军以同等兵力成建制歼灭日寇一个大队的“模范歼灭战”

  1939年8月,正当日寇凭借优势装备在中国猖狂攻城略地、国民党正面战场节节败退之时,我八路军一一五师却在山东鲁西梁山地区以劣势装备和与敌相等的兵力将一支装备优良的日军大队(营)予以全歼,创造了抗日战争史上中国军队第一次以同等兵力歼灭日军成建制部队的“模范歼灭战”。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国民党军队由于执行片面抗战路线,装备落后和官兵整体素质低下,在日军疯狂进攻下一溃千里。日军以1个大队对付国民党军1个师已成为抗战前期日军进行双方战力对比计算的常规定律。然而,这一定律却被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一一五师东进支队的一次出色歼灭战彻底打破。
  1939年初,我一一五师师部及三四三旅(欠六八五团)以东进支队的名义在代师长陈光和政委罗荣桓的率领下,挺进山东转战至鲁西平原,迅速打开了鲁西的抗日局面。我军的作战行动大大震动了驻鲁日军。为巩固其占领区,日军第三十二师团仍按照过去兵力使用惯例,从津浦线抽调一个步兵大队并加强部分骑兵和炮兵于7月底气势汹汹扑向鲁西平原,企图一举击败我一一五师主力。
  来犯的日军少佐大队长名叫长田敏江,每次出发,他都以骑兵和伪军在前面开道,步兵大队居中,后面用数门野炮压阵,大模大样地向我根据地开进。而此时一一五师主力已开赴新区,鲁西仅留有师直特务营和六八六团第三营两个连不足600人。
  8月1日上午,一一五师直属队正在召开庆祝“八一”联欢会,突然接到情报:敌酋长田敏江率领一个大队600多人和部分伪军由汶上县城出发,正向我梁山根据地进犯扫荡。师首长分析认为,来犯的日军虽装备优良,但十分骄狂轻敌又孤军深入;我军虽与敌人数量相当武器落后,但却是久经沙场的红军部队,且地形和群众对我十分有利,因此决心以现有兵力歼灭来犯之敌,以打击日寇的嚣张气焰。于是当即作了战斗动员和周密的歼敌部署:以“青纱帐”作掩蔽,以师直特务营三个连和六八六团两个连在梁山南面的前集、独山两个村子及附近地区摆下一个口袋阵,单等长田敏江前来“示威”予以歼灭。
  8月2日清晨,长田敏江率领大队人马排着整齐的行军队形,耀武扬威地进至梁山地区。在距离我根据地还有几里地时,就架起野炮乱轰一气向我“示威”。担负“迎客”的我特务营二连迅速让开大道,隐蔽在两侧的高粱地里,待敌大队人马过后,兜着屁股暗暗跟了上来。为将敌人引进围歼地域,我特务营侦察员还扮成“村长”模样?领着十几个“顺民”打着小旗,毕恭毕敬地将“皇军”迎进了前集村。走得人困马乏的日军进村后正准备休息,却发现村民早已逃光,刚才欢迎他们的村长和顺民也忽然间不知去向。正在疑惑之际,我担任袭扰任务的特务营一连、二连突然从南北两面向敌发动了袭击,日军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稀里胡涂报销了一个中队长和十几名士兵。
  长田敏江见我军火力不猛,打完后又迅速消失在青纱帐中,便认为是“小小游击队的干活”,于是在炮兵向四周发完淫威后,又以骑兵和伪军为先导继续搜索前进。当其进至梁山西南山脚下时,早已等候在此的我特务营一连、二连和骑兵连按照作战预案?再次向敌发起了第二次袭击。日军猝不及防,当即又有数十人毙命。
  长田敏江被打得晕头转向,光听子弹咝咝打来,却不见我军踪影,顿时火气大升,他一面气急败坏地命令炮兵向梁山发炮轰击,一面指挥日军大队火速占领前面的独山村和村外的乱石岗。
  我军见敌人进入了预定的围歼地域,便将计就计迅速撤离了战斗。日军占领独山村和乱石岗后,向四周进行了长时间火力侦察,却未发现我军任何动静。天黑后,长田敏江见梁山四周夜幕平静,以为游击队早已被“皇军”吓跑,可以平安无事。于是便将伪军换到村外的乱石岗担任警戒,把日军全部塞进了独山村休息。打了一天胡涂仗的日军人困马乏很快放松了警惕,有的到村子里搜寻鸡鸭,有的脱掉衣服在树下乘凉或跳进池塘里洗澡,日军指挥官还在屋里寻欢作乐放起了留声机。
  午夜时分,随着一颗信号弹升起,已将敌悄悄包围的我军迅速向敌发起了猛烈攻击。我骑兵连首先从西北角冲进村子,一顿马刀就迅速解决了日军警戒分队,在乱石岗担任警戒的几十名伪军还未及作任何反应,就被我六八六团十连包围缴械。接着特务营和六八六团十二连也从四面杀进村来。一时间整个独山村枪炮声、喊杀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震山撼野。日军在我突然打击下乱作一团,漫无边际地开枪还击。长田敏江惊魂稍定后,一面指挥日军就地顽抗。一面组织兵力夺占村外制高点乱石岗。
  在炮火掩护下,日军以两个中队兵力向我十连阵地连续发起了6次冲锋,均被我军以手榴弹和肉搏战反击下去。当敌发起第7次攻击时,十连仅剩下30余人顽强坚守。危急关头,进攻日军的侧后突然杀出一支队伍打得敌军措手不及,原来这是我在外执行任务的六八六团十一连闻讯后自动赶来参战。在我军两面夹击下,日军的第7次冲锋被打垮。十连、十一连随后又向村中敌军压去,肃清了外围之敌,一举夺得日军3门野炮。
  经过几个小时拼杀,日军伤亡大半。长田敏江知道遇到了前所未见的劲敌,于是便集中所有兵力兵器向我发起连续冲锋,企图拼死突围,我军立即用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将突围之敌死死封在村口。为弥补速射火力的不足,我军还组织十几支步枪连续集火射击“放排子枪”,很快就将拼死冲出村子的敌军打了回去。绝望中,训练有素的日军分为数十股战斗群向我凶猛反扑,企图用四面开花的战术杀出重围。我军立刻针锋相对将敌分割包围起来。日军官兵虽有不怕死的武士道精神,但他们的对手是更为顽强且身经百战的红军部队,几个回合下来,日军死伤惨重,军官几乎全部战死,阵亡敌军的尸体很快布满了村子的各个角落。此时,长田敏江深感末日来临,于是便把剩余残部集中起来,抢占了乱石岗下的几个旧石灰窑和两处马车店作困兽之斗。这时,被我军转移出去的许多老百姓也纷纷赶回来助战,冒着枪弹帮助我军抓俘虏抬伤员。在群众支援下,我军向日军残部发起最后攻击,经过火力突击和惨烈的白刃格斗,终于消灭了顽抗之敌。
  战斗结束,日军长田大队除24人被俘外,其余全部被歼。我军缴获日军92步兵炮1门、意大利造野炮2门,轻重机枪20余挺,步枪400余支。打扫战场时,我军在旧石灰窑外一处洼地里发现了一个穿着衬衣身材矮胖的日军军官尸体,一把指挥刀从前胸穿过后背,旁边军服胸章后面写着“三十二师团长田大队少佐大队长长田敏江”。
长田大队的覆灭给日军以沉重打击。日军战后对作战失败进行了检讨,并相继追究了一批军官的责任。这次战斗,我军创造了中国军队在劣势装备和兵力同等情况下,全歼日军一个成建制大队的出色战例,此战也被八路军总部和国民政府嘉誉为“模范歼灭战”。

附二:围攻深泽之战——兼征求中方战斗史料  

作者:萨苏 

  因为写马家峪伏击战,在阅读日文相关材料时,于伊藤桂一《北支战线》一书中看到华北八路军与日军之间另一场很有特色的战斗,那就是发生在昭和十六年秋(1941年)的深泽围城之战。
  根据《北支战线》记载,1941年秋,华北的日军独立第八混成旅团所部,与八路军为争夺石德公路的控制权,进行了一系列激烈的战斗。石德公路,是沧石公路向南新铺设的辅线,因为横断当地的八路军根据地而引发双方的激烈争夺。从九月到十月,一个月间独立混成第八旅团与八路军发生的中队以上战斗就达四十二次, “旅团半数以上军官死伤,部队损失以此类推(原文如此)”,这一系列战斗让该旅团元气大伤,不得不推迟“扫清”石德线的计划。
  深泽围城战就是在这时发生的一起典型战斗,根据《北支战线》纪录,八路军三千余人围攻位于滹沱河畔,只有一个中队和若干伪军据守的深泽县城,双方都打出了极高的勇气,仅仅为了攻击日军据守的城门碉堡,八路军就留下了二十八具尸体,为了争夺这二十八具尸体,双方又开始了新一轮近乎疯狂的战斗,直到夜间,八路军才将战友的遗体收走。
  激战持续了三天,县城化为一片焦土,结果日军守备队基本全军覆没,等到救援部队赶到,活着的日军只剩六人。
  此战又有多个吸引人的独特之处,使其过程扑朔迷离。
  首先是攻城的八路军火力十分凶猛,按照日军的描述动用了大炮,猛烈的炮火将深泽城区完全“烧土化”。要知道八路军装备简陋,哪里来的大炮?这支八路为何有这样好的武器?莫非是日军被打懵了误认?
  其次是八路军对日军援军的阻击,在日军渡河中半渡而击,摧毁日军利用“铁舟”构造的浮桥。不知道这个仗是怎么打的。

日本陆军使用铁舟架设浮桥

  最后,伊藤还特别提到斗到酣处,运送补给的日军飞机也被八路军击落。考虑到八路军缺少防空武器的情况,这就更是罕见的战果了。
  有这三点,这一战无疑有着相当的历史价值。
  此战,在《兵队的陆军史》中也有一笔提到,不过时间写的是昭和十五年(1940),与伊藤记载的不同。
  遗憾的是我对此战所有资料只有日方的记载,参战的八路军是哪支部队,战绩和损失如何,整个作战的计划和组织是怎样做的,指挥员是谁,则不得而知。这使我很希望能够得到知情朋友的帮助,从而找到中方对此战的资料,如能将双方对此战的记载进行对比,则无疑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故此,征请有条件的朋友给与协助,谢谢。——特别是对华北八路熟悉的朋友,更要拜托了……
  [完]

附三:围攻深泽,我们损失很大……

作者:萨苏

东北军出身的八路军回民支队司令员马本斋将军

  日前,根据日本作家伊藤桂一的文章,萨写了《围攻深泽之战——兼征求中方战斗史料》http://blog.sina.com.cn/u/476745f60100046l一文,尽管这次战斗在中文文献中反映较少,但仍然得到了相当多朋友的热情帮助。
  在朋友们提供的史料中,有很多颇有价值,比如在明辉的帮助下,纠正了此战的时间—— 伊藤原文此战发生在1941年,而实际上,1940年11月,八路军回民支队马本斋部发动过对于深泽日军的攻击,和此战背景较为吻合;而王外马甲的资料,则间接提供了八路军22团围攻深县日军的另一次作战。对这些朋友的帮助,萨深表谢意
  其中,较为难得的,是得到了原承德军分区后勤部朱智海副部长关于此战的来信。
  朱部长来信如下(节录重新输入):

  ……,经大鹏转来你的新作,非常喜欢(萨注:大鹏,是我的朋友,朱部长的孙女婿,现在承德干休所工作,我托他转交给朱部长《梦里关山走遍》一书,并请教了包括深泽战斗的几个华北抗战史上的问题)。
  ……
  关于深泽战斗,我可以给你补充一些当时的情况。这次战斗那个日本记者写得很真实,我当时的职务是在军区作敌工干事,战前下到回民支队,对敌喊话,等待审问日本俘虏,不过这次战斗没有抓到俘虏。
  这次战斗是百团大战的一部分,打了几天,因为伤亡大,最后马本斋司令员身边的教导队也投入战斗,马司令员带两个警卫员,一个是他的本家马立珍,一个姓李,都到了一线。八路军的传统是战斗中指挥员在第一线。所以这次战斗,我可以算是亲身的参与者。因为教导队打得勇敢,战斗后升了一级,改叫做教导总队。
  攻打深泽不是真打,本来的想法是佯攻,打起来以后因为开始的时候比较顺利,打进了街里,回民支队也有真把它打下来的想法,所以不断增加兵力。不过最后也没有打下来,打到第四天晚上鬼子的援军过了新河,再打就危险了,只好连夜撤下来。看了这篇,我才知道当时城里只剩了六个真鬼子,要是当时知道,马司令员拼了命也要把它打下来了,真是可惜。
  那个文章里面说八路军有大炮,其实我们当时哪里有大炮,那个大炮是从鬼子那里缴来的。这次战斗之前,回民支队在深南打了一次伏击,缴获了一门日本加农炮,就用的这门炮打深泽。我们的武器不行,这次打深泽,几个团都要打主攻,最后回民支队来打,就是因为回民支队有大炮。我们也没有炮手,那个炮手是个日本兵,也是俘虏,后来入了反战同盟的,我带去的,很勇敢。深泽的鬼子没想到我们有炮,抓住的伪军说鬼子听到我们打炮就在碉堡里哭,说回不去日本了。可是我们炮弹太少,都是缴获的,后来没有炮弹了,我们把那门炮拆了埋在几个地方,就带着个炮栓回去,过后叫地方部队派人去挖。战士说没炮弹了我们烧他小鬼子的,用高粱秆沾了煤油点火烧,那个东西烧到敌人的死尸难闻得很,鬼子怕了,带着伪军跑到石头碉堡里面守着,那个东西点不着的,最后也没打下来。
  我不记得打下来过敌人的飞机,如果有这回事,可能是冀中七分区打下来的,他们给回民支队打援。
  打深泽我们牺牲很大,死了很多回族同志,我的朋友敌工部的肖雨同志也在喊话的时候牺牲了。大多数遗体都带回来,到深南以后搞了个葬礼,专员公署来人公祭。有些同志的遗体没有抢下来,后来听说鬼子给合在一起埋了,鬼子头目给鞠躬,说这些同志是“勇士”,让他的部下跟着学。大多数遗体带回来,还有些重伤员后来也没有抢救过来,搞葬礼的时候因为回民支队都是穆斯林,要白布缠身,周围几十里的老乡都带着白布赶来,你不要他就生气,你要了他觉得光荣。我看了最近一篇文章,说鬼子扫荡,冀中的老百姓不敢藏八路军的伤员,写这个文章的人肯定没有在部队工作过,打日本的时候老百姓是豁出命去帮我们,没有老百姓就没有八路军共产党,没有老百姓我们根本不能打仗。
  马本斋同志很会指挥,身体也很好,后来因为生了个疔,化脓以后去世了,很可惜。
  ……

  朱部长是我家河北老乡,曾在冀中军区敌工部和十八团工作过,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一九八八年离休。我到承德旅游的时候,曾经到他家借宿,记得他家的门上有一对春联,下联已经忘记,上联是“戎马倥偬为中华战”,令人为之一凛。这封信是他口述,大鹏笔录后发给我在北京的亲戚,再辗转传真给我的。
  感谢朱部长提供的珍贵史料,从大鹏随信的附笔中得知,朱智海部长正在写自己的回忆录《百战归来》[暂定名],明年可能出版,那时,有条件的朋友不妨买来一看,相信其中的内容,会有更多令我们感到有宝贵价值的史料。

附四:回民支队缴获九二步兵炮

作者:老拙

  看到朱智海副部长说到,回民支队在深南战斗中缴获加农炮,后来用于攻打深泽,想起去年因为策划《生死十日》看到的一些资料。
  其实回民支队缴获加农炮的康庄伏击战,是一次非常有意思的战斗,凸显马本斋的机智聪明。
  1940年2月初,冀中军区令回民支队开赴深南,打开那里的局面。2月28日,回民支队到达深南县栖凤庄。由于敌情不明、地形不熟,2天后即遭千余敌人的袭击。支队仓促应战,冲出包围。二大队教导员黄澄、电台译电员高福昌等19人战死,数十人受伤。这次战斗失利使马本斋深深感到离开地方党委和当人民的支持就不可能立于不败之地。支队迅速同深南县县委取得联系,同时派出若干侦察分队了解敌情。
  掌握敌情之后,马本斋就决定要狠狠地教训日军一次。但是,马本斋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等待一个适当的机会。
  终于,机会来了。
  1940年麦收前,为了防止八路利用青纱帐伏击,日军给康庄的村长下令,在康庄公路两侧挖战壕,以便在遭到八路伏击时,跳到战壕里抵抗。康庄的村长来报告马本斋,请示如何不挖这个战壕。马本斋脑子一转,却告诉村长:给鬼子挖!不过要多挖深5尺。
  康庄的老百姓挖好了战壕,鬼子很高兴,“表扬”康庄的村长“大大的良民”。
  而这时,马本斋也策划好了伏击鬼子的计划。
  康庄位于石德路南衡水县城和安家村据点之间,是衡水到安家村的必经之地。
  5月29日深夜,马本斋司令员、郭陆顺政委、冯克参谋长等率主力部队悄悄进入康庄及附近的邢家村设伏,命七中队及衡水县游击大队隐蔽于安家村据点附近的麦田里,次日拂晓佯攻该据点。30日凌晨,佯攻部队按时打响。待安家村之敌向衡水紧急求援后,马本斋即命令割断敌人的电话线。上午八时左右,衡水据点的日军派出一个小队日军和一个中队的伪军,携带加农炮、九二式重机枪杀气腾腾地向安家村赶来。
  接近康庄时,鬼子打了一阵炮,看见没有动静,就放心地把部队编成六路纵队,跑步前进,钻进了回民支队的伏击圈。
  回民支队枪声一响,鬼子、伪军赶紧跳进公路边的壕沟抵抗。可是跳进壕沟才发现沟深2米以上,就是踮起脚尖也看不到沟外,日伪军只能盲目向沟外射击,回民支队上去就往沟里扔手榴弹。有的战士用力一拽,就能从沟里拽上来一条枪。
  只打了40分钟,回民支队无一伤亡,击毙日伪军近100人,俘虏伪军50余人,缴获加农炮1门,轻、重机枪3挺,掷弹筒两个,步枪150余支,子弹万余发,军衣、军毯等军用物资一部。
  战后,马本斋命令将死尸上的军衣和鞋子都剥下来,有人问为啥?马本斋诡秘地一笑:兵不厌诈!
  深县榆科村是敌人的一个重要据点,有近百名伪军驻守在那里,对我抗日军民的活动具有很大的威胁,回民支队在栖凤庄遭受袭击就是该据点向日军提供的情报。6月6日,榆科据点的伪军中队长接到深县日军的电话通知,说是第二天将有皇军前往扫荡。果然,6月7日下午,30多名鬼子和20多名伪军组成的“扫荡队”出现在榆科公路上。一路上,老乡们看见纷纷四散逃跑。“扫荡队”到了榆科据点,命令据点里的伪军集合。伪军队长不敢怠慢,赶紧把部队集合起来。就在这时,有伪军发现,这些“皇军”穿着翻毛皮鞋,却都没有穿袜子!
  “有咋!”一个伪军狂喊起来。
  化装成鬼子军官的骑兵连指导员任振宇(他长得很象日本人,所以马本斋让他化装成鬼子军官带队)一把抓住伪军队长,拿枪指着:命令他们投降!
  这次战斗,只用了30分钟,当场击毙企图顽抗的20多名伪军,其余40多伪军见大势已去便乖乖地当了俘虏,回民支队仅负伤三人。
  记得看过的资料中说,回民支队发起深泽围攻战的具体日期是1940年11月14日深夜,战斗进行了4个昼夜。战后,日军将我牺牲战士的尸体葬埋于东门外,树立“回民支队战死之墓”的巨大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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