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骚】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高阳：传说中黄帝之孙即位后的称号。裔：衣裙的末边。苗裔代指远末的子孙后代。春秋时，楚武王熊通之子名瑕受封在屈邑，其子孙便以屈为氏。朕：我。古代不论尊卑，皆可自称朕。皇：伟大、光明。考：父死尊称为考。
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摄提：“摄提格”的简称，为古历干支纪年的术语，也就是寅年。贞：正当。孟陬：正月。孟：开始之意。惟：发语词。瘐寅：用干支纪日的名称。降：降生。屈原生于寅年寅月，恰庚寅之日。
皇覽揆余初度兮，肇錫余以嘉名：皇：皇考的省称。览：观察。揆：估量、揣度。初度：初生的时候。肇：开始。锡：赐给。
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给我起名叫“正则”，字“灵均”。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纷：盛多的样子。重：音虫，加上。修能：优秀的才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扈：楚方言，披上。江离：香草名。辟：同僻。芷：香草名。辟芷即生长在幽僻之处的香芷。纫：佩带。
汨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汩：音古。楚方言，水流迅急的样子，时光飞逝之意。不吾与；不与吾。时不我待之意。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搴：楚方言，拔取。阰：同陂，大土坡。揽：摘取。洲：水中陆地。宿莽：经冬不枯的香草。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淹：久留。代序：时序替代更换。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惟：思。
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不：即何不。抚：持，靠。度：法度。此为劝楚王语。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骐骥：骏马，道：同导。
昔三后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三后：夏禹、商汤、周文王。纯粹：德行完美无瑕。固：本来，确实。众芳：喻群贤。
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茞！杂：杂用。申椒、菌桂：均喻贤臣。维：同唯。纫：联缀。茞：同芷。
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耿介：守正不阿。遵：遵循。
何桀紂之猖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猖披：猖狂放纵。捷径、窘步：歧途、绝路之意。
惟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党人：指朝中反动贵族势力。
豈余身之僤殃兮，恐皇輿之敗績！惮：畏惧。败绩：本义为车翻，喻王朝倾覆。
忽奔走以先後兮，及前王之踵武。忽：匆忙的样子。踵武：足迹。
荃不揆余之中情兮，反信讒以齌怒。荃：香草名，代楚王。齌：急火煮饭，形容怒火之大。
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謇謇：忠言直谏。
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正：同证。灵：聪明。修：俊美。灵修：喻怀王。
[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又见于《九章－抽思》，当是窜入之衍文，可删。
初既與余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成言：约定的话语。遁：改变。
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數化。数化：屡屡变化，反复无常。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滋：种植。畹：十二亩为一畹，或说三十亩为一畹。九：虚指。百亩：亦虚指。
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畦：按畦种植。留夷：即芍药。揭车：香草名。杂：夹杂。间种之意。杜衡：马蹄香。
冀枝葉之峻茂兮，願俟時乎吾將刈。刈：音义，收割。喻任用人才。
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芜秽：荒芜污秽。喻己培养的人才从俗变节。
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竞进：争抢，钻营。凭：楚方言，满的意思。
羌內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羌：楚言言，发语词。兴心：生心眼，打主意。
忽馳騖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驰骛：狂奔乱跑。所急：急于要做的事。
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冉冉：渐渐。修名：修洁之名。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苟余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顑頷亦何傷。信：确实。姱：美好。练要：精诚专一。顑頷：音砍旱。食不饱而面黄肌瘦的样子。
掔木根以結茞兮，貫薜荔之落蕊。木根：木兰花根。结：连结。贯：穿连。
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纚纚。矫：举起，或说矫正。索：搓绳。纚纚：音喜，绳索长而美的样子。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謇：楚方言，发语语。法：效法。前修：前贤。服：服用，佩带。
雖不周於今之人兮，願依彭咸之遺則。不周：不合。彭咸：相传为殷代贤臣，因谏君不听，投水而死。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掩涕：擦眼泪。
余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虽：唯、只。修姱：修洁美好。鞿羈：马缰，喻约束自己。谇：进谏。替：指被罢官。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茞。纕：佩带。申：重复，加上。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亦：语助词。善：爱好。
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浩荡：引申为头脑无思无患。
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謠諑：造谣诽谤。
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工巧：巧言令色之人。偭：违背。错：同措。
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周容：苟合求容。
忳鬱邑余佗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忳：忧愁深重的样子。郁邑：抑郁烦闷。佗傺：楚方言，怅然而立。
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溘：忽然。
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鸷鸟：猛禽、鹰雕之类。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周：合、全。异道：不同的道路。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忍成：忍受罪南。攘诟：招取侮辱。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聖之所厚。伏：同服。保持之意。死直：死于直道。厚：重。推崇。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相道：相看道路。延伫：长久站立。
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及：称着。行迷：迷途。
步余馬於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兰皋：生长兰草的水边高地。椒丘：生长椒树的小山。焉：于此。
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修吾初服。进不入：进身朝廷而不被信用。离尤：遭受罪过。离：同罹。初服：喻初时所信守的志趣。
製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衣、裳：古时上为衣，下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已：止，罢了。信芳：真正芳洁。
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岌岌：高冠耸起的样子。陆离：开究佩饰曼长的样子。
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泽：本指帖身的汗衣，引申为污秽之物。杂糅：混杂在一起。照质：光洁的品质。
忽反顧以遊目兮，將往觀乎四荒。四荒：四言荒远之地。
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章：同彰。
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民生：人生。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体解：肢解。惩：征戒。
（此为第一段。主人公先叙身世，再述修德。虽有报国图强之志，奈怀王变心，群小嫉贤，遂生退隐之念。然至死亦要坚守修德与高节）
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予，女嬃：楚人称姊为嬃，一说为屈原之妾。婵媛：假借字，说话急切激动的样子。申申：反复，再三。詈：责备。
曰：「鯀婞直以亡身兮，終然殀乎羽之野。婞直：禀性刚直。亡：同忘。终然：终焉。羽：羽山。神话中的地名。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紛獨有此姱節？博謇：多话。謇：直言不讳。
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薋菉葹：三种恶草。判：区别。服：佩用。
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中情？户说：挨家挨户去说。
世並舉而好朋兮，夫何煢獨而不予聽？并举：相互抬举。朋：动词，结朋党。茕独：孤独。
依前聖以節中兮，喟憑心而歷茲。节：节制。喟：叹息。历：经历。兹：这。
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敶詞：沅、湘：沅水，湘水。就：接近。重华：虞舜之名。陈词：倾吐衷肠。
啟《九辨》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启：禹之子。康娱：安逸享乐。自纵：自我放纵。
不顧難以圖後兮，五子用失乎家衖。顾：想到。难：危难。家衖：内乱.传说启有五子，皆被贬于观地，称为“五观”，于夏启十年曾共同叛乱。十五年其幼子武观又据西河发动叛乱。这里兼指两次叛乱。
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传说夏代有穷国的君主，发兵推翻了启之子太康。淫游：过度淫乐。佚：放纵。畋：打猎。封狐：大狐。
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乱流：本指横流而渡，此指淫乱之辈，邪行之徒。鲜终：鲜有善终。浞：寒浞，传说为羿相。贪：指贪得羿妻。厥：其。指羿。
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而不忍。浇：寒浞之子。被：同披。被服：引申为依仗负恃。强围：强暴有力。不忍：不能克制自己。
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自忘：忘掉自身危险，厥首：他的脑袋。用：因。颠陨：坠落。
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违：违背常规。
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后辛：纣王。菹醢：一种酷刑，把人剁成肉酱。
湯、禹儼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俨：严谨、庄重。祗：与敬同意。周：指周武王。论道：讲论治国安邦之道。莫差：没有差错。
舉賢才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授能：授权能人。绳墨：喻法度章程。颇：偏差。
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民：人。错：同措。
夫維聖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茂行：美而且多的德行。苟得：才能够。下土：与皇天相对，国土、天下之意。
瞻前而顧後兮，相觀民之計極。相观：观看。计：计划，谋虑。极：终极，归结。
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用：施行。服：行。
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阽：音店，临近危险。初：指初时心志。
不量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量：度量。凿：木工所凿的孔穴。枘：木楔。前修：前贤。
曾歔欷余鬱邑兮，哀朕時之不當。曾：屡次。
攬茹蕙以掩涕兮，霑余襟之浪浪。霑：同沾。浸湿。浪浪：泪水滚滚而下的样子。
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敷衽：铺开长袍的下襟。耿：光明。
駟玉虯以乘鷖兮，溘埃風余上征。驷：此处做动词，驾四马拉的车。玉虬：佩带玉饰的龙。虬：无角之龙。鷖：凤凰一类的神鸟，一说斯形之车。埃风：卷起尘埃的风。征：出发。上征：到天上去。
朝發軔於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发轫：停车时用木头卡在车轮前，发车时将木头撤出。叫发轫。即启动车子。苍梧：重华所葬之地。县圃：传说中神仙所居之地。即昆仑山。县：同悬。
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琐：门上雕镂的花纹。灵琐：指神灵之天门。
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弭：止。节：车行的节度。崦嵫：传说日落之山。迫：靠近。
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曼：同漫。修：楚方言，长。上下：上天下地。
飲余馬於咸池兮，總余轡乎扶桑。咸池：神话中的天池，太阳洗澡的地方。扶桑：神话中的大树，太阳升起之地。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若木：神话中的大树，太阳落入的地方。拂日：遮住太阳，不让其落下。相羊：犹“徜徉”。
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望舒：月神的驾车者。先驱：前导。飞廉：风神。属：跟随，随从。
鸞皇為余先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先戒：走在前头警戒。雷师：指丰隆。未具：指行装尚未准备齐全。
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凤鸟：与上文鸾凰对举。雄为凤，雌为凰。
飄風屯其相離兮，帥雲霓而來御。屯：聚合。离：同丽。相离：相附丽。御：迎接。
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总总：聚集的样子。斑：五光十色。上下：忽高忽低。
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帝阍：天帝的守门人。阊阖：天门。
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暧暧：昏暗的样子。罢：终了。结：编结。延伫：长久站立。
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溷濁：混乱污浊。蔽美：遮蔽、掩盖美好的事物。
朝吾將濟於白水兮，登閬風而絏馬。白水：神话中的水名，源出昆仑。阆风：地名，在昆仑山上。绁：系。
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女：神女，喻志山道合者。
溘吾遊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春宫：神话中东方青帝的行宫。继：续。
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荣华：草本植物开花为荣，木本植物开花为华。相：看、府。下女：下界美女。指下文“宓妃”等人。与上文高丘之女相对，也指志同道合的理想人物。此乃合“上下求索”之意。诒：同贻，赠送。
吾令豐隆乘雲兮，求宓妃之所在。宓妃：神话中伏羲氏之女，溺死在洛水，世称洛神。
解佩纕以結言兮，吾令謇修以為理。纕：佩带的饰物。结言：结定盟约。謇修：神话中的人名，相传为伏羲氏之臣。理：媒人，使者。
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繣其難遷。纬繣：乖戾。难迁：难以改变。此指宓妃。
夕歸次於窮石兮，朝濯髮乎洧盤。次：住宿。穷石：神话中山名。洧盘：神话中水名，出于崦嵫山。
保厥美以驕傲兮，日康娛以淫游。保：恃。厥美：她的美貌。
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信美：确实美丽。来：乃。违弃：抛开。
覽相觀於四極兮，周流乎天余乃下。览相观：三字同义，都是看的意思。周流：通行、周游。
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偃蹇：高耸的样子。有娀：有娀氏，传说中远古部族名。佚女:美女。相传有娀氏有二美女，居于高台之上，其一叫简狄，是帝喾高辛的次妃，生子名契，为商代始祖。
吾令鴆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鸩：其羽有毒。
雄鳩之鳴逝兮，余猶惡其佻巧。鸣逝：一边鸣叫一边飞往。佻巧：轻佻。
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自适：亲自前往。
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受诒：接受委托而去赠送聘礼。诒：同贻。据神话传说，简狄是吞玄鸟卵而生契的，玄鸟即凤凰。因此，简狄的婚嫁生子，乃和凤凰有关。高辛：即帝喾，简狄之夫。
欲遠集而無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遙。集：鸟栖于树上曰集。浮游：游荡。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有虞：上古国名，其君姚姓。二姚：有虞氏二女，嫁与少康。
理弱而媒拙兮，恐導言之不固。理弱：媒人软弱无能。导言：指媒人说合时汉通双方意见的言词。
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称恶：称赞丑恶的东西。
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哲王：明哲之王，喻怀王。寤：同悟。
懷朕情而不發兮，余焉能忍而與此終古？发：抒发。焉：何。终古：永久，直到最终。
（至此为第二段，屈子置亲人劝诫于不理，转向重华陈词，表明心迹。一时心为之畅，转而驾龙乘风，上下求索，以期寻志同道合之知己。然先扣神门不应，后下求佚女不得，因天上人间如出一辙，皆混浊不堪，蔽美称恶。屈子心丧如灰，其于效古贤臣不远矣）
索瓊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余占之。瓊茅：占卜用的茅草。以：与。筳篿：算卦用的竹片。灵氛：传说中的神巫。
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两美必合：楚地谚语，喻良臣必遇明君。
思九州之博大兮，豈惟是其有女？」惟是：唯有此地。
曰：「勉遠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释：放。女：同汝。
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何所：何处。怀：怀恋。古宇：指楚国。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惡？幽昧：昏暗不明。眩曜：混乱迷惑。
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好恶：爱憎。
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艾：艾蒿，此指恶草。要：同腰。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览察：观察。未得：未能得到正确的认识。珵：美玉。能当：评价得当
蘇糞壤以充禕兮，謂申椒其不芳。苏：取。帏：香囊。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吉占：好卦。
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巫咸：古代神巫，名咸。要：同邀。
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並迎。翳：遮蔽，形容下降诸神之多，遮天蔽日。备：全、齐。九疑：九疑山之神。缤：纷纭盛多的样子。
皇剡剡其揚靈兮，告余以吉故。皇：指百神。剡剡：闪闪发光的样子。扬数：如说显灵。吉故：历史上君臣遇合的佳话。
曰：「勉陞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矩：画方形的工具。矱：量短的工具。所同：指志同道合之人。
湯、禹儼而求合兮，摯、咎繇而能調。合：匹，配合。挚，伊尹。咎繇：即臬陶。调：协调一致。
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中情：内心情志。行媒：作媒的人。
說操築於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说：传说，相传为殷高宗武西的贤相，曾替人操筑修墙。傅岩：地名。武丁：殷高宗名。
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鼓刀：传说吕望曾为屠户。周文：周文王。
甯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宁戚：春秋时卫国人，曾在齐国经商，夜间喂牛，扣牛角而歌。齐桓公听歌声，用其为卿。该：备，充当。
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未晏：未晚。
恐鵜鴃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鵜鴃：子规。不芳：指百花凋谢。
何瓊佩之偃蹇兮，眾薆然而蔽之。偃蹇：繁盛而高贵的样子。众：此指党人。薆然：遮掩起来的样子。
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不谅：不讲诚信。谅：信。
時繽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缤纷：纷乱。
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荃蕙：芳草名。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直：径直。萧艾：蒿草。
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好：爱好。修：修洁。
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兰：兰草。一说暗哈楚怀王幼子令尹子兰。羌：楚方言，无实义。无实：不结果实。容：表面。长：好。
委厥美以從俗兮，苟得列乎眾芳。委：抛掉。
椒專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幃。椒：花椒。一说暗喻楚大夫子椒。慢慆：傲慢。樧：即食茱萸。
既干進而務入兮，又何芳之能祗？干进：钻营禄位。干：求。务入：意同干进。祗：敬，看中。
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流从：一作从流，随波逐流之意。
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兹：此
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历兹：至此。
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沬。亏：亏损。沬：消散。
和調度以自娛兮，聊浮游而求女。和调度：使调度和谐。和作动词用。调度指身上佩饰。
及余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击流上下：即灵氛所说的“远逝”。
靈氛既告余以吉占兮，歷吉日乎吾將行。历：选择。
折瓊枝以為羞兮，精瓊爢以為粻。羞：同馐。精：舂米是细。琼爢：玉屑。粻：食粮。
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杂：间杂。瑶：美玉。象：象牙。此句意为：为我驾上飞龙，杂用美玉和象牙装饰的车子。
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离心：彼此离心。同：同处。疏：疏远。
邅吾道夫崑崙兮，路修遠以周流。邅：楚方言，转道。
揚雲霓之晻藹兮，鳴玉鸞之啾啾。晻藹：去霓遮天蔽日状。啾啾：鸾鸟鸣声，即铃铛响声。
朝發軔於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極。天津：天河。西极：西方尽头。
鳳皇翼其承旂兮，高翱翔之翼翼。翼：张开翅膀。承：奉持。旂：同旗。翼翼：形容凤凰飞翔时整齐安稳的样子。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赤水：神话中水名，源出昆仑山。容与：从容不迫地缓行。
麾蛟龍使梁津兮，詔西皇使涉予。梁：桥，此处作动词用。津：渡口。西皇：传说的古帝少皋氏为西方之神。涉予：渡我过水。
路修遠以多艱兮，騰眾車使徑待。腾：上升。径：直。待：一说为侍，与下文“期”叶韵。
路不周以左轉兮，指西海以為期。路：路过。期：指期望的目的地。
屯余車其千乘兮，齊玉軑而並馳。齐：排列整齐。玉軑：玉轮。軑：车轮。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雲旗之委蛇。婉婉：蜿蜒曲行的样子。
抑志而弭節兮，神高馳之邈邈。抑志：控制自己的心志情感。弭节：停止车行的节度。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樂。韶：舜帝时的舞乐。聊：且。假：借。日：指日光。
陟陞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陟升：上升。皇：丘天。赫戏：光明的样子。睨：帝视
僕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仆夫：随从的人。怀：怀恋。蜷局：蜷曲不行。
亂曰：已矣哉！乱：乐歌的卒章，犹今之“尾声”。乱，理也。
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莫我知：莫知我。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足与：足以。彭咸之所居：屈子亦欲投水而殁，悲夫！
（此为第三段，求女不成，转而问卜。灵氛、巫咸均劝其远行而择明君，其行，然蓦地回望故土，再也不忍离去。殉国之心至此决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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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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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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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健强
《离骚》是屈原的代表作，共373句，2477字，可谓宏篇巨制。关于《离骚》的篇名，司马迁解释为“离忧”，班固解释为“遭忧”“王逸解释为“别愁”，扬雄解释为“牢愁”，即发牢骚。游国恩认为楚国有个曲牌叫“劳商”，而“劳商”与“牢愁”、“牢骚”、“离骚”声音相近，都是双声叠韵字，《离骚》篇名极有可能是楚国古代一种歌曲的名称。郭沫若认为“这个见解是很正确的，的确是一大发明” 。
《离骚》的写作年代，汉代的刘向、班固、王逸、应劭和清代的王夫之认为写于怀王时代，后世学者普遍认为写于顷襄王时代。郭沫若先前认为写于屈原临死前的几个月，后来又修正了这个意见，认为“《离骚》是屈原最成熟的作品。著作的时期，司马迁把它放在怀王时代，很不妥当。……我以前又把它的时期定得太迟，定在《哀郢》之后，认为是屈原６２岁将死时的作品，这也是不妥当的。像《离骚》这样的长篇大作，在作者必然要有精神上和体魄上的余裕才能产生。《哀部》之后，在短短的逃难期间，不可能产生出这样充实的作品。因此，我想这篇作品必作于《哀部》之前。”
《离骚》大致分为十个段落。第一段，自“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我本是古帝高阳氏的后裔，号叫伯庸的是我已故的父亲）”至“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寻导夫先路（我驾着骏马正要打算去奔驰，你来吧，我要为你在前面引路）”，计 24行。由作者自叙其世系名字，兴趣爱好，性格品行，才能修养，表明作者有条件成为国家的栋梁，立志报效祖国。如果君王能够任用贤人．他愿跃马扬鞭为君王引路开道。
第二段，从“昔三后之纯粹兮，因众芳之所在（古时候曾有过纯而粹的三王，在那时固然是群芳之所聚会）”至“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我和你的分离也不怎么难堪，只叹息你的为人啊太没主张）”，计24行。叙述作者步入宫廷之后，希望通到唐尧、虞舜那样的有道明君，不希望碰上夏桀、殷纣那样的暴君。事实恰恰相反他一步入政坛便遇到一批奸诈小人．他担心楚国的江山会毁灭在这批人手里。他的理想和事业蒙上一层阴影，关键是君王被迷雾遮住了眼睛，没有坚定的政治见解。
第三段，从“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我已经种下了九顷地的春兰，我又曾栽就了百亩园的秋蕙）”至“虽不周于今人兮，愿依彭成之遗则（和今世的人们虽不能志同道合，而我所愿效法的是殷代的彭咸）”，计28行。叙述作者为了跟腐败和贵族势力作长期地、不懈地斗争，必须放眼未来．为国家培养一批治国良才，希望他们健康地成长，在需要他们的时候委以重任。眼下的实际情形是，一大批人都在争权夺利，互相猜忌，花天酒地，全然不知满足。他真担心他的年龄一天天地大起来，事业却没有成就，自己毁了倒没有什么可惜，怕的是历尽千辛万苦培养起来的人才要被敌对势力摧残。他振作精神，立志效法古代的贤人。纵然他的作法不为世俗所喜欢，今生今世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死了也要以殷代的贤臣彭咸为榜样。
第四段，从“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我哀怜着人民的生涯多么艰苦，我长太息地禁不住要洒下眼泪）”至“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伏清白之志而死忠贞之节，本是前代的圣人之所称许）”，计28行。反复表述作者在为理想和事业的斗争中，遇到了强大的阻力。他不屈不挠，坚持斗争，直至献出宝贵的生命，纵然是死上九回也无怨无悔。作者遗憾的是君王大荒唐了，完全不理解他的心情。他周围的人对他百般嫉恨，恶语中伤。他们一个个在那里投机取巧，任意胡闹，把个好端端的楚国搞得国力衰微，民生凋敝。苍鹰和凡乌决不会同群，他决不会跟那批祸国殃民的奸党同流合污，他宁可忍受着孤独，遭受着穷困和不幸，即使死去而魂飞魄散，也不会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
第五段，从“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我失悔我的路向是根本走错，我停顿着又打算要路折回头）”至“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就把我车裂了我也不肯变更，难道我的心还会怕受人威胁）”，计24行。在这个小段里，作者的心情非常矛盾，前进吧，前途荆棘丛生；后退吧，不是他屈原的品格；离开楚国去列国寻求发展吧，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思来想去，还是要按照固有的理想去奋斗，即使把他车裂肢解，也不能改变原来的志向。
第六段，从“女须之蝉媛兮，申申其詈（利）予（我的女伴她殷勤地替我关心，她娓婉而又回环地劝戒着我）”至“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我提起柔软的花环揩着眼泪，我的眼泪滚滚地沾湿了衣襟）”，计52行。在这个段落里，作者假托女须责备他，说他的性格太耿直了。夏禹的父亲鲧因为太耿直而不顾自己的性命，竟被惨杀于羽山，你何必要这样耿直呢？世界上的人都喜欢成群结伙，你为什么要这样孤身一人，为什么不变得随和一点？屈原有他自己的做人准则，他要用理智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以圣贤为榜样有什么不对，却落得如此下场。他怀着满腔愤懑，渡过沅水和湘水，向葬在九嶷山上的虞舜去陈述心里的话。他举出一大批荒淫无度、自行放纵而丢掉江山和脑袋的国君如夏启、后羿、寒浞、过浇、夏桀、殷纣等先例，说明骄奢淫逸，凶狠残暴，不推行“美政”，必然身败名裂。又举出夏禹、商汤和周文王、周武王为例，说明讲究治国之道，把权力交给有德行的人，遵守国家的法度，才能使一个国家变成一方乐主。主宰一切的上帝是公道无私的，他只会帮助那些有德行的人。在观察了前人又观察了后人的种种行为之后，确定了他自己应该怎么办：不义的事情决不能行。纵使身临绝境，沦落到死亡的边缘，回过头来审视最初的信念，也决不反悔。不问凿孔的方圆便想把裤头放过去，这正是古代的忠良被剁成肉酱的原因。屈原对虞舜表白了自己的心事，哀叹自己没有赶上好时代，遇上好君王。
第七段，从“跪敷衽以陈辞兮，联吾既得此中正（我跪在自己的衣角上诉了衷情，我的忠心耿耿地即得到了稳定）”至“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我一肚子的衷情真无处可诉呀，我哪能够忍耐得就这样地死去）。”计76行。从这个比较大的段落起，作者从现实生活进入幻想世界。他带了一大帮子人，以风为车以龙为马，车夫和侍卫都是天神。他们驾着五彩祥云，清晨从苍梧之野出发，晚上落宿在昆仑山上的悬圃，旅途虽然遥远，但他一定要上天下地去寻找他所爱慕的“美人”。他令侍卫把龙马牵到太阳洗澡的咸池美美地饮了一顿纯净的水，把乘风拴在扶桑上好好地休息。他折取了一根若木的枝桠敲打着日头，挡住太阳不让它下山。这儿多么逍遥，多么宁静，多么惬意，他真想在这里多呆一会。飘风率领着云霓来欢迎他，把他们一行迎到天上。他要上帝的守门人把天门打开，那人却冷冷地看着他不肯开门。眼看到了黄昏的时候，他用手抚摸着佩在身上的幽兰在天门前徘徊。入世间混乱污浊，分不请美丑贤愚，连天国里也无“美女”可求。他又失败了。但他仍不甘心，天明后渡过白水，登上阆（浪）风山，去到那东方的青帝宫，在宫门前折了几束琼枝插在兰佩上，趁着琼枝的瑶花还没凋零，去寻找下界的“美女”。他请云师丰隆驾着云彩送他去到伏羲氏的女儿宓（如伏）妃的住处，把身上的佩饰解下来，请个名叫蹇（简）修的人去说媒，表明他对宓妃的爱。谁知那宓妃一会同意一会又不同意，到后来，她索性使小性子一口否定了。那宓妃是个缺乏教养的女孩子，大清早在洧盘洗发，晚上在穷石过夜，虽然长得很漂亮却十分傲慢，一天到晚在外面游荡，这样的女子虽然中看却毫无礼节，他要丢掉她去寻找理想的伴侣。他在天上周游了四极八荒才来到下界，在一座巍峨的瑶台上，看见了有嫆氏的女地简狄。他请鸩（振）乌夫说媒，鸩鸟坦白地说它自己不好。一只多事的斑鸠愿去说媒，他又嫌它轻佻放荡。想自己面对面地去求婚，又觉得不妥。他正犹豫，一幺鸟受高辛氏之托，抢先一步将礼物送给了她，把简狄娶走了。他上下求索，想再走远些又没地方可去，只得到处转游。那时候少康还没有成家，有虞国君养着两个漂亮的女儿。他匆匆赶到有虞国，请个媒人却口讷舌笨，只怕这次求婚也没有什么把握。人世间总改不了嫉贤妒能，不说人家的好处而专门毁坏人家的名声。深闺大院是那样地可望而不可及，聪明的君王却始终不肯悔悟，你说这事怪也不怪．他一生别无他求，第一希望遇到一位好的君王，第二希望遇到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当他的希望行将破灭的时候，他上求天帝，下索“美女”，从绝望中寻找实现理想的新途径。他一肚子衷情无处诉说，又决不甘心这样地忍耐下去，等待下去。 他要抗争，他要继续求索，他不能这样白白地死去。
第八段，从“索琼茅以筵兮，命灵氛为金占之（我找来了灵草的琼茅和些细竹，我请求了女巫的灵氛为我占卦）”至“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要趁着我这环佩还很有馨香，我要四处去寻求啊上天下地）”，计76行。在这个长段里，作者向女巫灵氛问卦，灵氛劝他离开楚国去寻找知音，也许能够成功。他迟迟挪不开脚步。听说天上的巫咸晚上要下到凡间，他又向巫咸去请教。巫咸要他留在楚国，对他讲述夏禹用皋陶，商汤用伊尹，武丁用博说，周文王用姜尚，齐桓公用宁戚的故事，君臣关系多么好，协调共事的气氛多么浓烈，只要他保持着这样优秀的品质，总有一天会遇到理想的“美人”，何必请人去说媒呢？屈原却认为：一个人的德行无论多么美好，不为世人尊重又有什么用？坏人当道，时局变化无常，他在这里怎么能够久留。他最痛心的是，他亲手培植起来的一批鲜花香草，都变成了荒蒿野艾，失去了原有的芬芳与光泽。世俗喜欢是随波逐流，叫他们怎能不发生变化？只有他身上佩带的香花最为宝贵，花的芳香永不消逝，花的颜色永不衰褪，纵然遭到那批人的鄙视他也要带在身上。他要自我调节，自寻欢乐，继续寻求“美女”。要趁着他的年龄还不算太大，趁着他的佩饰还散发着馨香，他要继续求索。
第九段，从“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将行（灵氛已把协吉的占辞向我告诉，选定了好的日期我要走向远方）”至”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我的御者生悲，马也开始恋栈，只是低头回顾，不肯再往前走）”计36行。在灵氛的规劝下，屈原开始远行了。拆下玉树的琼枝做菜肴，磨出玉屑做干粮，驾上神速的高头龙马，坐在象牙装饰的车上，他没法跟那些离心离德的人合作，只有远远地离开他们，去寻找一片既安静又干净的地方。他掉过头来再去白雪皑皑的昆仑山，清晨从东方的天河岸边启程，晚上便到了西方的边极，步流沙，经不周山，按预定时间到达西海，在那里听夏启的《九歌》之乐，看《九韶》之舞，借着美好的时光，美好的地点尽兴地欢乐片刻。在阳光灿烂的晴空里，他忽然看见了他的故乡。他的车夫在悲伤，他的龙马在怀念，蜷曲着身子不愿再往前走。作为主人的屈原，哪里还走得前去呢？
第十段，从“已矣哉（算了吧）”至“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理想的政治既没有人可以协商，我要死了去依就殷代的彭咸）”，计５行。这个小段是全诗的尾声，也是全篇的结语。作者慨叹楚国没有明君，绝少贤人，谁也不理解他，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他又何必要苦苦地怀念故都，怀念宫廷，怀念君王？他报国无门，去国不忍，只有以身殉国，追随彭咸而了此一生。彭咸是殷商时代的一位贤臣，屡谏君王无效，带着遗憾投水而死。屈原决心以彭咸为榜样。在屈原的作品中，除《离骚》两次提到彭咸外，《抽思》中有一处：“指彭咸以为仪（愿以彭咸作为我自己的典型）”。《思美人》中有一处：“思彭咸之故也（只想追求彭咸的典范）”。《悲回风》中有三处：“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我为何苦苦地思暮彭咸）”，“昭彭咸之所闻（愿阐明彭咸的处世方法）”，“托彭咸之所居（依托着彭咸之所寄在）”。在他的作品中七次提到彭咸，足见屈原把彭咸的死作为他的归宿是铁了心的。
《离骚》是一首自叙体抒情长诗，也是一首政治抒情诗，深刻地反映了屈原的生活和斗争，反映了屈原的心理和社会的矛盾，反映了屈原的爱与恨，是一首爱国主义的颂歌，一个爱国者的内心独白，一篇向腐败政治挑战的宣言书，一篇讨伐奸党谗佞的檄文，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开山之作。汉代以来，著名学者对《离骚》评价极高。《史记·屈原列传》引淮南王刘安的话说：“《国风》好色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库），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皎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这段话的意思是：《诗经·国风》虽有许多好色的话，但并不是淫秽之词；《小雅》虽然有若干反抗旧制度的意识，但并不主张犯上作乱的暴力行为。像《离骚》这样的作品，可算是兼而有之．远古时代提到殷人的祖先高辛氏，近代谈起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中间述及商场和周武王，借这些人事批判现状。把高深的道德内容，系统的治国要领，表述得非常明白透彻。文字简练精粹，语言委婉曲折，意志纯正高洁，行为刚直不阿。所说的话虽然是些很细小很实际的事情，揭示的目标却很伟大；所举的事情虽然是些浅近的比喻，指出的意义却很深远。因为作者意志纯洁，他提到的东西都是芳香的；因为作者行为高尚，他至死也不愿离开故土。染上了污泥，可以把泥巴洗去；蒙上了灰尘，可以像蝉一样把外壳蜕排，超脱于尘埃之外，决不沾染世上的污泥浊水，永葆清清白白的身躯。即使暂时把身子弄脏，也不会使他的姿质变成黑色。推赞作者的这种志向，可以比得上日月的光辉。
刘安对《离骚》和屈原的评价是崇高的，也是中肯的。继刘安之后，班固评价《离骚》：“其文弘博丽雅，为辞赋宗。后世莫不斟酌其英华，则象（模仿）其从容。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刘向、扬雄，骋及文辞，好而悲之，自谓不能及也。”王逸评价《离骚》：“智弥盛者其言博，才益多者其识远。屈原之辞，诚博远矣”。“《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乌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求）龙鸾风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刘勰（斜）评价《离骚》：“不有屈原，岂见《离骚》？惊才风逸，壮志烟高。山川无极，情理实劳，金相玉饰，艳溢锱毫。”
《离骚》是一首思想性和艺术性高度结合，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高度结合的伟大诗篇，是一篇热爱祖国，伸张正义，鞭挞黑暗，追求光明的杰作。
【由雷池赋翁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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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屈原和楚辞
教学要点
使学生掌握屈原的生平及其文学创作的成就和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与影响。
教学时数
12 学时。
第一节 屈原和楚辞
一、楚辞的名称与来源
楚辞是战国时代以屈原为代表的楚国士人创作的诗歌，它是继《诗经》之后的一种新体诗歌。
楚辞主要是在楚国民歌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反映了楚国语言、文化、山川、风物的特征。同时，它又是南北方文化相结合的产物。
二、屈原的生平
屈原，名平，生于没落的贵族家庭。从小深受南北文化的滋养。怀王十年任左徒之职，参与联络五国伐秦。后受命制定宪令，进行政治改革，受到旧贵族的反对与陷害，怀王十六年被疏。在楚国连续受到秦国打击的情况下，出使齐国恢复齐楚联盟。怀王二十四、五年秦楚亲善，屈原被放逐汉北，在汉北写成《离骚》等作品。怀王末年返回朝廷，曾谏止怀王入秦。顷襄王立，又被放于江南之野，顷襄王十六年闻秦楚会于鄢郢，作《怀沙》，投汨罗江而死。
三、屈原作品简介
《橘颂》为二十岁行冠礼时期志之作。《离骚》、《天问》、《抽思》、《思美人》、《惜诵》皆屈原被放汉北云梦时的作品。《涉江》、《哀郢》为顷襄王时放逐江南之野时所作。《怀沙》为其绝笔。
《九歌》为屈原根据沅湘一带的民间歌舞辞所创作。
《九章》为后人收集编成，其中《惜往日》、《悲回风》二篇为后人悼屈之作。《卜居》、《渔父》、《招魂》、《大招》前人或疑非屈原所作，皆无充分根据。《卜居》、《渔父》、《招魂》皆应作于汉北云梦时。《大招》形式较《招魂》为古朴，应作于屈原任左徒之前的青年时期。
第二节 屈原作品的思想内容
一、热爱祖国、依恋故土，表现了对国家和人民的深厚感情。
二、以民本思想为基础，主张法制，又重视仁、义的美政。
三、注重自身的修洁 ，具有为实现政治理想“九死未悔”的大无畏精神。
第三节 屈原的艺术成就及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与影响
一、艺术成就
总结了西周春秋时贵族文人所作诵诗的艺术经验，创造了以四句为一节、偶句韵，体现着一定句式特征的骚体诗，完成了歌诗向诵诗的转变，使诗作为语言艺术在形式上、表现功能上得到更充分的发展。
创造了感人的抒情主人公形象。
《离骚》、《九歌》等作品运用非现实的手法，表现了现实的生活与社会的内容。其中交织着大量的神话、传说和历史，体现了作品深厚的文化蕴含，既反映了南楚的地方特色，也体现出南北文化的交融。丰富的想象、夸张表现出作者卓越的艺术才能。
“惊采绝艳，自铸伟词”。比喻、象征、对偶等艺术表现手段的运用。
二、地位与影响
其精神与作品哺育了我国一代又一代的诗人、作家和志士仁人。
骚体诗奠定了我国传统诗歌的主要特征。
《卜居》、《渔父》、《招魂》、《大招》和《九歌》对宋玉赋及汉代散体赋的形成以一定影响。
奠定了我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基础。
第四节 宋玉及其他楚辞作家
一、宋玉的生平与作品简介
宋玉，屈原之后楚国辞赋家，鄢人，主要生活在顷襄王时代。曾为小官，后因谗去职。
《九辩》、《高唐赋》、《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风赋》、《钓赋》、《对楚王问》为宋玉之作。
《九辩》的思想内容和艺术成就
《高唐赋》、《神女赋》在散体赋发展史上的意义
二、唐勒与《远游》、《惜誓》
山东银雀山出土有《唐勒》一书中之《论义御》残篇，所反映思想及其中个别字句与《楚辞·远游》同。可以断定《远游》也是唐勒的作品。
《惜誓》感叹“年老”，与贾谊生平不合。根据其内容与风格，应是唐勒的作品。
《远游》、《惜誓》并是楚国迁陈之后的作品，表现了当时一些文人在道家顺天委命、虚静无为思想和神仙家思想影响下，消极逃避社会现实的思想情绪。
精读篇目：
屈原《离骚》，《九歌·湘君》、《湘夫人》；《九章·哀郢》。宋玉《九辩》、《风赋》。
阅读篇目：
屈原《九歌·山鬼》、《国殇》；《九章·涉江》。宋玉《高唐赋》、《神女赋》。唐勒《惜誓》。
思考题：
• 楚辞的起源及其特点。
• 屈原作品的思想内容。
• 屈原对楚地民间文学与《诗经》文学传统的继承与创新。
• 屈原的人格魅力。
• 屈原的创作怎样奠定了我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基础。
• 屈原之后楚国文坛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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