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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云如此美貌，蔡妈妈自然将她视若珍宝，常说：“老身这下半辈子，就靠瑞云了。”除了加紧护卫外，又小心调养，瑞云晒太阳蔡妈妈怕她晒黑了，不晒太阳又怕她嬴弱了，夏天蔡妈妈怕蚊虫叮了瑞云脸面，派丫鬟昼夜挥扇，冬天又怕冻疮生上她手脚，派丫鬟捧炭跟随，瑞云走路前蔡妈妈也先探探路，怕路不平把瑞云跌着了，瑞云出门前也先看看天，怕天上掉下个东西来把瑞云打着了。总之是如履薄冰、含辛茹苦，终于把瑞云顺利地养到了十四岁。 瑞云的庆生宴刚散席，丫鬟还在收拾碗筷，蔡妈妈就拉着瑞云的手，来到她的房间，带着即将收获的喜悦，对瑞云说：“儿啊，你如今已经十四岁了。我们这行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妈妈这便捡个黄道吉日，让你开门接客，你看如何？” 瑞云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答道：“妈妈养我十年，女儿岂有不想报答的道理？只不过这是我终身发轫之始，不能太过随意。第一个客人我想自己来挑，价格由妈妈定便是了。” 蔡妈妈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但转念一想，客人是谁还不都一样，反正价格还是自己来定，吃不了亏，便说：“我儿说得也是。我儿不比寻常人家，自然不能草率，也不枉了妈妈这多年的心血。不知我儿要挑个什么样的呢？” 瑞云道：“古人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儿便要挑个有情郎。” 蔡妈妈心想，这妮子忘了自己是婊子了，还有情郎呢，就沉下脸来说：“你若挑个到中意的，自然都好，若是一两年都挑不到中意的，十五六岁了，也不接客吗？” 瑞云平静地说：“十四岁还是十五岁，还不是妈妈一句话？女儿见客时，妈妈可收些贽礼，也不会空手无获。” 蔡妈妈听了这话，知道自己把她年纪隐瞒了半岁的事，已被她察觉了。既然如此，就容她且挑吧，反正自己也赚到她的贽礼了。她把瑞云的贽礼定为十五两银子，次日，瑞云便正式见客了。 由于瑞云名噪已久，消息一出，杭州内外的狎客立刻蜂涌上门，要一睹芳容，花月楼的门房靠卖排队次序都暗暗地发了一笔财。来得最多的，是那些富商贵介，奉上的贽礼不是金银珠宝，就是古玩玉器，价钱总在五十两银子之上，瑞云陪他们下盘棋、画副画、唱个小曲，虽然他们也听不懂曲子、看不懂画，但都对瑞云惊艳不已，回去后更把她的容貌才情夸到云端上去了。还有些三教九流的市井人物，凑了十五两银子来，瑞云就只是陪他们喝杯茶、聊聊天、讲个笑话而已。这些人多是些贩夫走卒之徒，没见过世面，不是象紫石街上卖炊饼的丁树皮，进来后只会看着瑞云傻乐，口水滴茶杯里都不知道，就是象南城集上杀猪的胡屠户，话没说几句就动手动脚，被护院叉了出去。还有个面色蜡黄的道士，两抹鼠须，眼旁生个痈子，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脏油包来，说是青楼乐坊所必备、采阳补阴之秘方，只卖一百两。还有个西藏来的喇嘛，身披红黄袈裟，裸着半个胸，将瑞云相了一相，就站起来说，女娃子慧根非凡，跪下磕个头，佛爷以金刚杵为你灌顶，授你男女双修的无上法门。还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和尚，生得面若银盆、白皙肥嫩，坐下后也不敢直视瑞云，只敢飞快地瞟她一眼，就赶紧低头捻动佛珠，口里念念有词，然后又趁瑞云不注意，再飞快地瞟一眼。 瑞云在这些人里挑来挑去，也挑不出个中意的人来。可人儿自然也有，但都出不起蔡妈妈的要价，出得起这笔钱的，在瑞云看来又都是厌物。渐渐地半年就过去了。 蔡妈妈算了一算，瑞云真正的十四岁生日就要到了，到那时她要还不接客，蔡妈妈可就开始吃亏了。蔡妈妈心想，你还真把自己当金枝玉叶了，起绣楼、抛绣球哪？她给瑞云定了最后期限，再给她一个月，不然蔡妈妈已经选定好南城巨贾霍家的二公子，价格五千两银子，见红交钱。那霍二公子是杭州城内有名的呆霸王，专好卧花眠柳，从不惜香怜玉，接过他的姐妹，没有不把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瑞云吓得将心里的标准一降再降，后来再也顾不得羞耻，看见稍微合眼的客人，便问他能过夜否。客人们一开始都喜不自胜，但一听到五千两的价格，又都知难而退了。瑞云这才体会到，自己的那点聪明伶俐在命运面前是多么无力，那点心高气傲在这个世界里是多么徒劳。 然而这个故事注定会有个欢喜的结局。一个慕名来见瑞云的秀才即将扭转她的命运。这个秀才出手很大方，一进门就扔出个金元宝来，砸在门房的硬木柜台上，“铛”的一声闷响，似乎把桌面都砸了一个坑。那么黄澄澄的一大锭，蔡妈妈一看就知道，少说也有十几两重，时价金贵银贱，一两金子值十两银子，这元宝有一百多两银子呢。蔡妈妈赶紧满脸堆笑，将元宝收进袖子放好，吩咐瑞云好生接待。 瑞云把客人迎进，丫鬟上了茶，瑞云照例动问他高乡贵姓。秀才微微一笑，以他惯常的调皮说：“我姓蒲，山东淄川人氏，虽然中了个秀才，但不好科举，专喜收集村谈野趣、奇闻异事，因此朋友们送我个外号，叫‘老谣’。” 瑞云凑趣笑道：“原来蒲先生还有这等雅兴，不知此番来到杭州，又听到什么新闻了？” 蒲秀才呵呵一笑，说：“我到杭州来，听到最多的新闻，就是你了，所以才来慕名见你。” 瑞云脸上微微一红，说：“那些巷谈，岂能当真？不如我给蒲先生讲些杭州的逸闻吧。”便说了几则趣事。她讲的时候，蒲秀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瑞云讲完后，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伸右手食指在瑞云额头上点了一下：“可惜，可惜！” 瑞云忽然直觉地感到这个客人可以救她。她觉得自己额头上被他点过的那个地方隐隐发烫，引得她浮想联翩：这个客人既然出手如此阔绰，也许他愿意出五千两银子，买下自己的初夜，虽然她对这位蒲老谣还不了解，但看这人的举止，至少要比霍二公子强上万倍，自己免受蹂躏，逃过一劫，岂不是好。甚至也许他会索性一掷千金，买下我来，从此跟他云游天下，虽然颠沛流离，却也胜过这腌臜所在许多，那时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岂不更好。 她又想：也许这客人是余杭贺生的朋友－－贺生是余杭有名的才子，两人当初一见钟情，可惜贺生家贫，出不起蔡妈妈定的价码，只得黯然而别－－看他如此慷慨豪迈，定是当代朱家郭解者流，因此特来成人之美，将自己买下送给贺生，也是一时佳话。从此跳出火坑，和贺生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岂不又更好。 她又想：也许这个客人是当代虬髯客者流，专门结交天下英雄，以待时变，久闻我三个月前见过的那个李生，人称杭州“小公瑾”，胸怀大志，熟知兵法，因此一掷千金，买下我以招揽李生－－慢着，天下就要大乱了吗？－－罢了，只要自己能和李生厮守，这天下就让它快点乱吧－－等他将来得了天下，李生便封个国公，我也就是诰命夫人了，从此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岂不又又更好。 她又想：也许这客人手段通天，蔡妈妈虽然不肯卖我，但也不敌他请来圣旨，只得将我乖乖献出，原来五个月前我见过的张生在朝廷中了状元，万岁爷问他可曾婚娶，他奏道，不曾，万岁爷便要将公主许配给他，他奏道，臣死罪，心属杭州花月楼瑞云，其人虽陷落在妓院，却仍是处子之身，更兼心清志洁，才貌双全，臣因此誓非瑞云不娶，万岁爷大悦，御口说道，这是爱卿有情有义之处，朕岂能强人所难，便派这个客人来看查，一看之下，我果然有闭月羞花之貌，班女蔡姬之才，冰清玉洁之心，坚贞不二之志，便回奏万岁，我和张生奉旨成婚，哎呀，那时冠盖云集，满朝文武都来道贺，好不风光，再好也没有了。 她又想：也许，这客人自己便是当今万岁爷微服私访，到了杭州，闻我之名，特来一见之后，龙心甚悦，命蔡妈妈将我献出，入宫受宠，日后诞下龙子，那时母凭子贵，进封贵妃，我便是母仪天下，谁还敢笑我当年出身妓院－－啊呀，不好，有人说我实是越王爷之女，和当年万岁爷乃是叔侄，不可成婚－－嗨，那只是些流言，当不得真－－将来我儿顺应天命，登位大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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