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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时空
吞云吐雾为哪般
抽烟已然成了过街的老鼠，虽然还不至于人人喊打的地步，因为千百万烟民对此有所不慊，还好那么一口。他们的“瘾”，使得全面禁烟变得比九天揽月还难。
历史上没有出现过鼓励抽烟的时代，然而，抽烟却成为了很多人生活的一部分。揆诸烟草输华之几百年，情况大抵如此：屡禁屡抽，屡抽屡禁。这种局面，不特中土难以收拾，域外亦是束手无策。倘若把人类吸烟史作为一种社会史料来看待，我们所能看到的便是人性的软弱。
据说陈子展教授早年写过一篇洋洋几万言的《中国人吸烟考》。我曾多承謦縕，惜乎老人于此只字未提，想必对于我这个不吸烟的后生心存“教唆”之虑。而我畏于爬梳文献之难，只能求诸吴晗先生之旧版《灯下集》，中有《谈烟草》一文，考证烟草三条线路进入东土，不遗余力，所征材料，殆无先于有明一代者，可知烟草舶来至今当有400多年。按赵翼《陔余丛考》烟草条曰：“……然唐诗云‘相思若烟草’，似唐时已有服之者。据王肱《枕蚓庵琐语》，谓烟叶出闽中，边上人寒疾，非此不治，关外至以一马易一斤。崇祯中下令禁之，民间私种者问徒，利重法轻，民冒禁如故。寻下令犯者皆斩，然不久因军中病寒不治，遂弛其禁。”这条材料至少传达出了两个信息：一是中国人吸烟史可能要大大提前；二是烟草有药用功能。后一条恐怕更为现代烟鬼乐道，以其嗜烟有例可援也。此固是烟草不可忽略之魅惑，但“独取一时爽快，然久服面目俱黄，肺枯声干，未有不殒身者，愚民相率服习，如蛾赴火”（《高要县志》），也是事实。
国人吸烟，自无可揄扬之处，倒是附带而来的物事，颇具文化内涵。张向安《亥白集》云：“淡巴菰好解愁能，幽怨传来吕宋曾，一种湘筠和泪色，土花斑驳上洋藤。”极言烟管制作之精。另一种享有大名的烟具便是鼻烟壶，其描摹图画之绚烂，镶嵌花草虫豸（有的竟能嵌入活的昆虫）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从前京朝大吏人手一只于朝房候叫时互相交换把玩已成常态，甚至有位清廷宗亲，给两个儿子分别取名为“奕鼻”与“奕壶”，其走火入魔，良可笑矣。
当然，所有与吸烟有关的艺术品当中，最可注意的是所谓香烟牌子，它的平民性是任何其他同类物品所没有的，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它不光传播了一些传统文化知识，还反映了市民阶层的现实生活，甚至还有时事内容的体现！贱值，但有文化品位，这就是我们今天还不能不说到它的原因。饶是这样，它终究不能成为吸烟的正当理由，我想说。
◆剑箫
耳闻目睹
我的烟杂店童年
我家曾经开过一爿烟杂店，十五六个平方，也就是一间客堂间大小。一般每隔两天，家父就挎着布袋批货去了，批的货色中以香烟居多。
上世纪30年代初的上海，香烟品种特别多，有洋商英美烟草的，还有华商南洋烟草的，等等。“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倒不是对香烟感兴趣，而是对香烟里的香烟牌子感兴趣。那年我才10来岁，平时看到的印刷品都是黑白的，唯见彩色的是月份牌和香烟牌子，尤其是香烟牌子，上面的图案非常精美，内容也特别适合我们这些孩子。像成套的《三国》《水浒》《西游记》《说岳》《说唐》《封神榜》《济公传》，正面是图案，反面是文字解说，就像两面可互作参照来欣赏
的小型连环画。我的不少历史故事就是从香烟牌子里知道的。香烟牌子还可以换日用品，集齐若干张香烟牌子，可以换口红、香皂、毛巾、香烟等。我和家父一块批过货，很远处就看到代理商门口拉着花花绿绿的彩旗，有人打洋鼓、吹洋号，还有一些穿得摩登的女人在向路人派发礼品。
由于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是我们小伙伴里香烟牌子最多的，自然而然成了“孩子王”。那时我们经常用香烟牌子做游戏，一种叫“刮刮片”，具体玩法：一人把香烟牌子放在平地上，对方必须弯着腰用手将另一张香烟牌子刮去，使地上的一张翻身为胜，胜方赢取对方的那张刮片。如不能刮翻，则让对方刮。这是要有点技巧的。还有一种叫“叮刮片”，这除了技巧外，还要有点运气。每人手里拿着一沓刮片，轮流从墙壁往地下飞，赢家只要将刮片碰到对方的刮片，就算赢。有的时候，双方飞了十几次，都无建树，如果这时谁的运气好，一张刮片就可以叮住好几张。这种游戏比较刺激，观者也多。第三种叫“吹刮片”，两个人在桌子的两端，各拿一张刮片，然后用力吹，直到将自己的刮片吹到对方刮片的下面，就算赢了。
当然，那些印刷精美的、世面上流通数量少的珍贵品种，是不会派去“参战”的。我那时凭借资本厚，又有点小聪明，常常带着手上的泥、裤子上的灰及一叠战利品回来，心里美滋滋的。顾不上擦手洗脸，我赶紧躲进房间清理成果，这时遭母亲责骂也不当一回事了。
◆杜福庚（83岁，原工商业者）
过眼烟云
香烟牌子上的“战斗”
香烟牌子的由来
今天50岁以上的人大都对香烟牌子有点记忆。
最早的香烟都为软包装，并无硬盒装置，后来烟商发现吸烟者携带与保存不便，于是衬以厚纸一张，使烟壳挺硬，以便吸烟者放于袋中，保持香烟之完整。该厚纸就是香烟牌子的雏形。不久，烟商在该纸的一面印上人物、风景等，另一面仍为空白，成为最初的香烟牌子。
香烟牌子于上个世纪初从英美等国传入我国，人们称为卷烟画片或纸烟画片、香烟画片，简称烟画。江、浙、皖和上海人称为香烟牌子。在北方，人们认为它是舶来品，故唤之为洋画、洋片，有的甚至叫它为“洋鬼子”、“洋人头”。而广东、香港等地叫它为“香烟公仔纸”。
卷烟厂为了扩大影响，吸引顾客，在每一包、每一盒、每一听中，都装上一张小画片，面积约6×3.5厘米。烟抽完了，这张小画片留下来就成为一件纪念品。这些画片都是成套的，每套容量少则几十张，多为百余张。要想把一套画片看完或配齐，就得买上至少几十包，乃至几百包烟。当然，也有不少吸烟者相互交换这些画片。但不管怎样，这个办法大大刺激了吸烟者的兴趣，扩大了卷烟的销量。要知道，在文化生活缺乏、彩色印刷品罕见的旧中国，集上一套香烟牌子，就等于集上了一本印刷精美的连环画。
从1904年（清光绪三十年）上海三星纸烟有限公司为抵制外烟，发行了单色32片一套《清末仕女牌九》香烟牌子，成为国产香烟牌子的鼻祖，算起来至今已有100年了。
南洋烟草大打“民族牌”
解放前，英美烟草公司的产品长期占上海全部产烟量的60％左右，因此香烟牌子也占据了主导地位。洋烟的输入，附带充斥着海外文化大肆进入，许多介绍世界各地地理、人文、历史的图案，往往中英文对照，洋味十足，霸气十足。但这种西洋画片对中国老百姓影响甚微。
以中国最大的民族卷烟企业——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等为代表，在和英美烟草大鳄较量中发现，民族工业要生存，必须要有自己的王牌。提倡国货就一直是南洋烟草的重要宣传手段。那么，如何让国货为更多的老百姓接受，在和英美烟草抗争中生存？民族烟厂都在苦苦思考。
一日，南洋烟草总经理简照南路过一家公园门口，看见在卖画片的地摊
旁，许多西洋风景、美女图与中国古代将相仕女图摆在一起，大伙争着买将相仕女图。他猛然省悟：运用具有民族特色的画片来推销国货烟，一定大有成效！于是，“南洋”的随烟赠品中多了一种印制精美的画片。烟民们争购“南洋”烟。香烟牌子成为推销国货香烟的有力宣传品。它们大都采用中国化的画面，也不印外文字母。这些香烟牌子的内容有外国美女图、中国美女图、新女性生活图、三百六十行生活图、二十四孝图、世界风光图、中国风光图、京剧脸谱图、各种兵器图、儿童游戏图、花鸟图、成语故事图、滑稽漫画图、珍奇动物图、各国国旗图、世界名画图、历代名将图、《三国演义》故事图、《封神榜》人物图、《水浒》人物图、《红楼梦》故事图、《西游记》故事图、《七剑十三侠》故事图、《精忠说岳传》故事图……从这些名称就可知道，这些微型连环画必然成为孩子们争相收集的小玩艺，甚至不少成年人也加入其中。
抗日战争爆发前，南洋烟草推出《封神榜》人物图，并通过报纸向全国宣布：凡得到全套者，可向公司领取一辆英国脚踏车或一块瑞士手表。谁知在这套香烟画片中，有18张数量极少，如姜子牙、通天教主、邓九公、燃灯道人等，以至于出现了黑市，一张姜子牙画片的卖价可购两袋面粉。据说，这股热延续了二三年，也没有一个人能集上全套去换取脚踏车或手表，因为有几张画片根本就没印过。
外国烟商的反扑
外商通过销售卷烟，在中国攫取了大量利润，他们不愿看到中国民族资本和他们分庭抗礼。香烟牌子“不再独领风骚”，洋商们悟到要入乡随俗，开始学习中国商号以神话、历史传说和带有中国民俗传统风格的内容作为宣传手段。
1933年，英美烟草公司天津办事处发现，小哈德门烟内的摩登女郎画片因模糊无变化，消费者已感到厌倦了；山东、江苏等地也有反映，如烟画需求有所变化，建议更新烟画内容等，并提出改进方案。公司就推出了一套中国京剧剧照的烟画。这套画一经出现在市场上，就受到消费者和爱好者的喜爱，人们争相收集。这套烟画之所以受到欢迎，有诸多方面的原因：一是完全以京剧剧照形式，彩色印制，形象逼真；其次是画有当时京剧中各行当的名角，梅兰芳、程艳秋、尚小云、荀碧生、郝寿臣、侯喜瑞、王少楼、姜妙香等；三是烟画背面印有演员简历、剧情简介、演出特点，也可以看出京剧名家对京剧艺术事业的推动，如尚小云在半个世纪前，即演出了新编时装京剧“摩登伽女”，从烟画画面上看，演员满头鬈发、身着连衣裙、手戴玉铜、足穿高跟鞋，一套西式打扮。京剧烟画的出现到“抗战”爆发后仅有3年左右的时间，且在战乱中大部散失。但是，它对于广泛传播中国京剧文化、普及京剧知识等倒是空前绝后的。
香烟牌子的没落
“抗战”胜利后，由于原料缺乏，货币贬值，加之印刷香烟牌子成本较高，烟商难以承受，纷纷停止了香烟牌子发行。上海永泰和烟草股份有限公司原在“红锡包”香烟中附赠105片一套《红楼梦》香烟牌子，由于难以维持，专门发布通告，停止赠送。国产香烟最后发行的一套香烟牌子，系上海裕华烟草公司出品的80片一套《抗战八年胜利画史》。英、美等国在“二战”爆发后，因印刷工具都用于印制战争宣传品，也先后停止发行香烟牌子。自此，围绕香烟牌子而展开的“战斗”也正式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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