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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和小月玩拼图，两个人拼拼拆拆，忙得不亦乐乎。稍后，女儿跑进厨房找吃的，拿着刚出笼的馒头，掰开一半递给小月。孩子的脸是善变的天，不知怎么的就玩恼了，吵得面红耳赤，竟然打起“馒头仗”。
父亲戴着花镜在翻书，书往沙发上一撂，跑过来呵斥：“怎么能这样，这是粮食啊。”边说边捡起地上的馒头，吹掉粘在表面的浮灰，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父亲的这个举动，让我不由得百感交集，想起有关馒头的故事。
那是60年代初，奶奶跑遍全村东挪西借，凑钱供父亲读初中。父亲在县城上学，离家十几里路。每天清晨五点多起床，奶奶热几个玉米面馒头，装进白色的棉布袋，让父亲背到学校。馒头就着咸菜，这就是父亲初中3年的伙食。有一次，父亲放学回家，看见桌上热腾腾的馒头，拿起一个塞进嘴里。抬头，见奶奶倚着门框，轻轻地抿着嘴唇。他问：“娘，你怎么不吃啊？”奶奶眼里飞上泪花，说：“荣仔，你要多吃些，好有力气念书。家里的面，都是乡亲们送的。”父亲这才知道，为了供他上学，家里早就断了顿。幸好乡邻默默相助，日子才勉强过得下去。
后来，父亲参军，读部队院校，成为村里第一名大学生。这些年来，我听他讲得最多的，不是人生路上的光荣与梦想，而是关于馒头的忏悔。转业后，他毅然放弃留在沿海城市，坚持携家人回归故里，大抵就是这个缘故吧。
还有一件小事，也令父亲难以忘怀。那年我6岁，持续一周高烧不退，父亲带我去市里看病。中午赶到医院，没有找到大夫，父亲牵着我的手，到简陋的餐馆吃饭。买了两个馒头，要了一碗稀米粥。
我接过馒头正要吃，抬头看见旁边的男人，手里捏着香软的包子，吃得满嘴流油。我扔下馒头，盯着包子发愣。父亲看了看我，尴尬地哄劝：“钱还要留着看病，咱吃馒头呦，馒头香。”我不听，泪水化作倾盆，委屈地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男人，他递过来两个包子，笑了笑说：“妞妞，叔叔不爱吃包子，想跟你换个馒头吃，好吗？”后来听父亲说，我立刻停止了哭泣，把馒头塞给他，捧着包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男人悄悄放下馒头，转身离开了饭馆，爸爸这才想起，忘记跟他说声谢谢。
我把女儿喊到跟前，讲起那些苦涩的往事，她眨着明澈的大眼睛，蓓蕾般的脸庞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现在的孩子有福气，不必为温饱发愁，甚至要哄着、劝着才肯吃饭。他们没有吃过“苦”，不懂得一餐一饮来之不易，甚至分不清青草和麦苗。
大地上的春种秋收，对城里的孩子来说，是童话故事里的片断。在物质生活丰富的今天，孩子集全家的宠爱于一身，变得脆弱、自私而任性，心灵的花园因没有感激的滋养而日渐荒芜。
待到春耕时节，我要陪女儿到乡下走走。让她从黄昏下躬耕的剪影中，体会农民的辛勤劳作。但愿她能把缺失的一课补上，并因此而懂得：每一个馒头都值得尊重，要珍惜，更要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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