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夢到妹了。 “哥，你瞧，梔子花，同心花，多香！”妹采了一束梔子花，笑著，呼喚著朝我跑來。等我迎上去……還來不及擁抱……夢就醒了。 其實，我一生盼望的……，只在夢中。 那是我從沒有過的浪漫，—— 如果時間倒流，能在開滿了梔子花的山坡上，與你邂逅，那又是多麼美好。 可惜我只有孤獨的過去，現在，將來更是。 這輩子，我是條硬漢，人家得不到的，我得到了；可人家不很費力就得到了，可我卻永遠定格地留下了無法彌補的遺憾。 妹，我不知道北國，有不有梔子花？即使有是否開花了。 你知道嗎？南國是有的，山坡上，原野裏，到處是。花開得早，花期長，三月含苞，萌結新蕾，四月待放，出現綠紋，五月，盡情地綻放出潔白的花瓣來。 “梔子花開呀/開梔子花開呀/開象晶瑩的浪花/盛開在我的心海/梔花開呀開/梔子花開呀/是淡淡的青春純純的愛……” 
春風駘蕩，陽光明媚，花瓣漸漸的開，柔和的白，像亭亭玉女的裙；花蕊，鮮嫩的黃，遠遠地看著，竟像是乳白色的奶奶酪上那麼一點蜜，沾了絢燦，叫人心裏直透著涼涼的舒服，是少女的情懷麼？ 抑或在雨裏，“風含翠篠娟娟淨，雨浥江蕖冉冉香。”那又是一番景致。 梔子花葉色四季常綠，秀美翠色。花朵潔白玲瓏，芳懷素雅，若有似無，飄香久遠。一圈綠色外緣包圍著雪白的花蕾，猶如玉琢瓊雕，彌漫著沁入心脾的芳香，格外清麗。 我的想像不是杜撰。 那個少女不懷春？有一首就把梔子花做入詩裏不知道有多少少女喜歡上。“雨裏雞鳴一兩家，竹溪村路板橋斜。婦姑相喚浴蠶去，閑著中庭梔子花。”（唐朝·王建《雨過山村》）農事好忙，忙裏偷閒，還不忘……詩中做入“梔子花 ”，多撩人！須知 ，梔子花又名“同心花”， 向來用作愛之象徵，故少女少婦很喜採擷這種素潔的花。 須知梔子不光可目，不光是寄情物，用途還真不少呢。 杜甫的一首詩，竟將梔子的妙處都道盡了。“梔子比眾木，人間誠未多。於身色有用，與道氣傷和。紅取風霜實，青看雨露柯。無情移得汝，貴在映江波。”看來梔子不單花可清肺涼血，果實、葉、根都各有用途呢。 梔子傳說來之天竺，佛經謂之“薝蔔”，故梔子花常被贊為佛家的禪友。人逢瑣事，易燥易煩，得清香則心靜氣和，而佛家宗旨正叫人虛心下去。宋詩人蔣梅邊詠梔子：“清淨法身如雪瑩，夜來林下現孤芳；對花六月無炎暑，省卻銅匱幾炷香。”以法身看待梔子，詩外之意，梔子昭示著清淨自我且能度人的精神。 說梔子花與人清涼，文人魯迅就有切身感受。魯迅先生的文章裏提到的花並不多，梔子卻提到了。“廣州的天氣熱得真早，夕陽從西窗射入，逼得人只能勉強穿一件單衣。書桌上的一盆 '水橫枝’，是我先前沒有見過的，就是一段樹，只要浸在水中，枝葉便青蔥得可愛。”魯迅說給他帶來涼意的“水橫枝”，其實就是“梔子枝”。 前些時，朋友邀我“香香浴”，那是一個環境幽美許多人去的地方，賞景之後“香香浴”。浴完之後，真有清涼芳馥的況味。其實，就是採擷些梔子花，再添上一些金銀花，連花帶葉熬成水，兌到浴室水裏，飄上些許新鮮的梔子花，香氣氤氳。 
…… 我與梔子花，都在夢裏麼？謝去已久的梔子花，襲人幽香不變，依然是宋時朱淑真筆下可愛模樣——“香清水影寒，玉質無暑意”麼？ 近來，總是睡得很晚，即使睡一會兒，像是打盹兒，半睡半醒的，老是做夢。白天早6.30就要起來，到晚上10.40才回臥室，有時還想寫點文字，一寫起來，興奮起來，就很難強制自己睡下來，算是假寐，白天裏的情景都浮現出來，如放電影一般。 …… 有時還會流淚，也許我這一生中經歷的磨難太多，很少有過笑，多屬於傷感的。 我也試圖不只一次對自己說： “男兒有淚不輕彈。” “自己給自己找樂。” 年輕時見過不少寫淚與愁的詩。如白樂天的新樂府中的詩句：“莫染紅素絲，徒誇好顏色。我有雙淚珠，知君穿不得。莫近烘爐火，炎氣徒相逼。”喜歡得顛來倒去地背。 老師說：“白居易固然比喻得巧妙，卻不及杜甫的四句詩，既寫實，卻更深沉，境界尤高，那就是，'莫自使淚枯，收汝淚縱橫。眼枯即見骨，天地總無情。’” 他又問我們：“眼淚是滾滾而下的，怎麼會橫流呢？” 我搶先地回答：“因為老人的臉上佈滿皺紋，所以淚水就沿著皺紋橫流起來……” 大家聽了都笑，老師也頷首微笑說：“你懂得就好。但多少人能體會老淚橫流的悲傷呢？” 人生必於憂患備嘗之餘，才能體會杜老“眼枯見骨”的哀傷。 說起“眼枯”，直到現在才似乎懂了。“不要讓眼淚哭幹，收住縱橫的淚水。 眼淚哭幹了會露出頭骨，除了自己天地也撫平你的憂傷。” 這時，我才想起，那時，在鄉下，姊妹多，日子很苦，缺飯少菜的。梔子花開的時候，就以梔子花當菜，沒有油，在熱水中泡一下，和點鹽，——吃起來苦。母親見了，哄我們：“梔子花，藥膳，清涼，苦盡甘來，皇帝都吃。” “好，吃，我們也是皇帝了！”頑皮的小妹附和著。眾姊妹一邊吃，一邊笑，口味也有了。 梔子花，看來，你，也有一片禪心了。 ——即使苦難，嗅到花香；即使甜蜜，嘗嘗清涼。 想到這裏，我不妨買了一盆梔子，放在窗臺。 夢中的妹，知否？ 
2011.5.26於南昌翠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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