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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春阳:画到无心方为大道

 初上旅途 2011-06-05
他在中国画坛独树一帜,其笔下的一花一草、一枝一叶,无不扎根传统,体现着中国古代哲学思想和笔情墨趣,被誉为“当代逸品”。近日,他在“静虚通大道”书画展赴西安展出前,接受了本报独家专访——

霍春阳:画到无心方为大道

  • 发布日期: 2011-06-03 00:00
  • 作者:本报记者 杜仲华

 

霍春阳近影

 

 

《寒不改香》

 

 

《春从鸟啼来》

 

 

《花中君子》

 

  大凡名家,总有些超脱凡俗、举止怪异之处。采访霍春阳前,便听过他年轻时的一则小故事:一次,他到一位收藏者家中赏画,主人打开画轴,徐徐展现一幅张其翼的《蛇与红叶图》,大家都沉浸在美妙画境中,忽听“扑通”一声,只见霍春阳屈膝拜倒画前,口中还念念有词:“让我给这幅画磕几个头吧……”对艺术的酷爱与膜拜之情,溢于言表。

  与多数画家不同的是,霍春阳极其重视中国传统文化的学养和自身的修炼,崇尚中国古代静、虚的哲学思想,善于从宇宙观和艺术精神的角度观照人生,以冲和安详的心态表现自己的审美理念和艺术直觉,从而达到“物我两忘,心手合一”的境界。

  有幸亲临霍春阳画室的人都知道,他作画时有个习惯动作:眉头紧蹙,双目微眯,右手提着画笔,左手下意识地扬起,仿佛将全身的气息都凝聚于十指之间;待神足气饱下笔落墨时,已是笔笔力透纸背,“刀入血出”,一花一草、一枝一叶中,尽显纯净简约、清幽雅致、飘逸洒脱的高古艺术风貌,被誉为“当代逸品”。

  从5月下旬起,“静虚通大道”霍春阳书画展分别在西安和晋中举办,在当地美术界引起强烈反响。日前,在接受本报独家专访时,霍春阳畅谈了他以东方文化精神修炼自己的艺术和人生的经历和感悟。

  十年苦读:半部《论语》定根基

  记者:据我所知,在当代中国画家中,您是为数不多的极端重视中国传统文化的学养和自身修炼的一个,您的绘画能取得今天的成就,达到今天的境界,也主要得益于长期的文化积淀。您是怎样迷上孔孟、老庄等古代圣人的哲学思想的,它们对你的绘画艺术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和作用?

  霍春阳:一个画家的画品和境界的高低,除了天赋和悟性外,最重要的取决于他的文化底蕴。所以我从天津美院毕业后,就开始在文化积累上下工夫。那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文革”尚未结束,我就抱着一种好奇心开始研读《论语》。俗话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我虽无治天下之心,却觉得《论语》中的话与自己心性相和、有茅塞顿开之感。同时我还研读了《孟子》、《老子》和《庄子》,对儒、道、释理论均有涉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内学术思想非常活跃,各种学说流派纷至沓来,我用了十年时间苦读中国文化经典,从南开大学王双启教授的中国文学史、唐诗宋词、《文心雕龙》到北京大学的“中西方文化比较学”讲座,如饥似渴地学习吸收,从中寻根溯源、释疑解惑。这个时期对我影响最大的有两个人:一是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中的思想,二是天津大儒吴玉如的国学主张。之后,我又到中国艺术研究院进修了一年。周围的人看到我对传统文化如此痴迷大惑不解,说你读那些东西干吗,是不是要改行啊?我说这是“修心”的,坚持下去必有大用。当时我已成名,尤其是我的中国画《山花烂漫》在全国美展上获奖后,已引起美术界广泛关注,有人劝我在国内或到欧洲办展,我都毅然放弃了,因为我心里很清楚,我现在下工夫学习传统文化,二十年后一旦开花结果,别人就赶不上我了!

  记者:听说你担任天津美院国画系主任后,给每个学生发了一本《论语》,您觉得他们会像您那样下苦工夫研读古代经典吗?

  霍春阳:这个我不知道,可能现在的诱惑太多了吧!说句真话,如果我年轻时是现在这种文化氛围,可能也踏实不下来吧。但我想告诉年轻人的是,不读经典,就把握不住传统文化的精髓,就不知把自己艺术的根扎在哪里,创作心态也就沉静不下来。

  坚持传统:我们可做西方的老师

  记者:“抱常守一”是您的一个重要艺术理念,即对传统文化永恒不变的精神内涵的坚持。在当今东西方文化日益融合、艺术形式日益多元的时代,您为什么一直强调传统的重要性?

  霍春阳:“抱常守一”,“一”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天不变道亦不变”,万物与我一起,我与万物同生。我认为东方的价值观是世界性的,不是狭隘的,它讲究“天人合一”的思想,发现了艺术核心的、终极的、永恒的价值,所以成为一个东方艺术家是很难很难的。

  在创作上,我一直坚持走传统的路子,从未动摇过。虽然年轻时也“激进”过,写过现代派书法,画过构成主义绘画,但都如过眼烟云,很快过去了。我认为,与西方艺术相比,东方艺术要博大得多,深刻得多,内涵丰富得多,不客气地说,我们可以当他们的老师!包括西方后来的印象派、立体派,与东方的意象造型相比,仍显得片面而不够深刻。这更坚定了我的信心。

  记者:具体来说,您如何在自己的绘画中体现这些东方的文化精神?

  霍春阳:哲学是用文字表述的,文字具有一定的模糊性,有些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种内涵的观念表现在绘画上,就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是整个生命的起、承、转、合的发展过程;是由感性到理性,又由理性到感性、由简单到丰富,又由丰富到简约的发展过程;也是用形象体现我们完整的美学系统和永恒的生态。在笔墨技巧上,年轻时比较奔放、强悍、有火气;随着生命体验的加深、知识积累的厚重,开始由外向向内向转化,由形象的转换变为风格的转换。虽然艺术的高下不以繁简而论之,但简单、简约是一个画家认知能力、概括和提炼能力的表现。书是越读越薄,人的修炼(行为、言语)也是越高级越简洁。

  反弹琵琶:“创新”乃时代的大病

  记者:您有一个观点可能是许多人接受不了的,您说中国画没有创新问题,只有如何更好地继承传统的问题。可是,我们最常见的一个口号不就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大胆创新吗?

  霍春阳:坏就坏在这儿了。为何现在出不了深刻的大画家?因为你总想“创”,总想与众不同,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一种“有为”的思想;而绘画应该是“无为”的,就像孔子所说的,要顺天而为。老想出新,发展,开拓,这是时代的大病。一帮不沉静的人在行事,这个世界的沉静、朴素、和谐是会被破坏的。“天”让你自由地发挥、呈现自己,你却不尊重自己的天性,失掉了艺术的感觉,而失掉艺术感觉,也就失掉了最有价值的东西。我也不认同“笔墨当随时代”的说法,笔墨可以因时代不同而改变和调整,但不能随波逐流,要有所随,有所不随。

  记者:可是如果绘画不随时代而变,如何体现现代画家与古代画家的区别,如何体现时代精神呢?

  霍春阳:艺术是超时空的,其终极价值是不变的,博大情怀是不变的。包括文人画,我以为也是不分新旧的。文人画就是一种艺术精神,是人类精神生活的体现,与时代无关。

  记者:您学过八大山人,您认为自己的画是否比他的时代更进一步了,境界更高了?

  霍春阳:我认为是进了一步。但这不是时代带来的,是古人带来的。是古人开阔了我的心胸,净化了我的灵魂。为何会比他高?主要是认识比他高了,视野比他宽了。八大山人愤世嫉俗,画的鱼翻白眼,这是他的历史局限性。他的画有些“燥”,缺乏沉静和清奇,在这方面我是可以超越他的。

  当代逸品:画到“无心”方为大道

  记者:您这次在西安和晋中举办的画展名为“静虚通大道”,您的题画诗中也有一句“画到无心方为大道”,能解释一下这两句话的涵义吗?

  霍春阳:“静”和“虚”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哲学精神,它是一种平和与宽容,也是一种个性的选择。我认为艺术不能刻意地追求个性,个性和风格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像惊鸿一瞥、春光乍泻般不留痕迹,是一种禅宗式的顿悟,是艺术家天赋和直觉的真实反映。在这个意义上说,“无心”才是本心,“无心”亦是诚心。你心情淡定时肯定不会用躁动的笔。所以首先要“治心”,把自己的心养好,性情修炼好。“画品即人品,画格即人格”,从一个画家的笔墨线条中都可看出他的人品来,所以做人很重要。

  记者:您的花鸟画被评论界誉为“当代逸品”,我理解“逸品”应是绘画的最高境界了,您本人怎样看待这样的评价?

  霍春阳:逸品,是一种自由的、无拘束的和无意识的状态,是一种自然而然、抒写胸中逸气的忘我的境界。我为何到五六十岁、六七十岁还在变化?我想,也许是天让我进入轨道了?就像种庄稼,发芽、拔节、开花、结果,想不开都不行了;又像人造卫星上了轨道,自动就围绕地球运转了。当然与不断学习、不断补充营养,不断深化认识也是有关系的。

  记者:“逸品”已是最高境界了,为何还要不断学习和修炼?

  霍春阳:艺术追求是没有止境的。我的画还有拘谨的、放不开的东西,还可以更平和、更洒脱、更无意识;“静”我做到了,希望更有“清”气,心态更淡定,把自己修炼到无所谓有、无所谓无、无所谓是、无所谓非、不急不躁、心静如水的地步,仍需要继续充实、认知、修炼和淬火啊!

  人淡如菊:精神追求高于一切

  记者:当下的艺术市场十分火爆,您的书画作品在艺术品拍卖市场上也屡创新高。您怎么看待画家和市场的关系?

  霍春阳:这些东西要是考虑多了,就不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了。钱是无尽无休的,艺术是永远欠缺的,精神的追求比什么都重要。

  记者:现在有些媒体已称您为大师了,您认同这个头衔吗?

  霍春阳:不要。大师是后人看到你作品的精神价值、文化内涵和艺术生命力而做出的判断。我们不能给自己戴这顶帽子。还是孔夫子教导的,“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我们不懂的东西还多着呢,离所谓“大师”差得还远呢。应该着急的是这些东西,不是别人对你做何评价。名利、地位不重要,一个画家的立身之本还是你的艺术,这才是干货,本质和根本性的东西。说到底还是个价值观问题。

  记者:作为一个功成名就的书画大家,您在生活上却比较平实和简朴,如经常与学生一起吃食堂、出门坐公交车,为什么这么低调呢?

  霍春阳:与古人相比,我们已经享受了舒适得多的物质生活,住着大房子,用着大画室,家用电器一应俱全。为啥出门坐公交车?方便,又给国家省汽油,还能接触社会和普通百姓。至于吃饭,我最爱喝粥、吃家常菜,还是从小在农村养成的胃口。外出写生时,星级饭店也住得起,只是没必要摆这个谱。我喜欢“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的人生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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