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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hjh2004 2011-06-08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2011-06-07 17:49:43)

        

    踏莎行
    秦观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1.津渡:渡口。2.可堪:那堪。3.驿寄梅花:陆凯在《赠范晔诗》中有“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4.鱼传尺素:《古诗》中有“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5.幸自:本自,本来是。6.为谁:为什么。

    雾迷蒙,楼台依稀难辨,
    月色朦胧,渡口也隐匿不见。
    望尽天涯,理想中的桃花源,无处觅寻。
    怎能忍受得了独居在孤寂的客馆,春寒料峭,
    斜阳西下,杜鹃声声哀鸣!
    远方的友人的音信,寄来了温暖的关心和嘱咐,
    却平添了我深深的别恨离愁。
    郴江啊,你就绕着你的郴山流得了,
    为什么偏偏要流到潇湘去呢?

    夜雾如厚重的帷帘把楼台掩蔽,
    月亮迷失方向我找不到渡口的痕迹。
    我极目远望,桃源仙境你在哪里?
    怎忍受,孤寂的客馆在春日寒风中紧闭,
    还有:杜鹃的哀啼,斜阳无声地落去……
    驿站转给我友人馈赠的梅花,
    驿使捎来的是亲人的信息——
    如今却堆砌成无法数得清的离愁别绪。
    郴江呵,你生来就围绕着郴山,
    为什么——竟向潇湘水流去?

    夜雾茫茫遮掩了楼台,月色朦胧迷失了渡口,理想的桃源仙境啊,望断了天涯也无处可寻。怎能忍受,在春寒料峭中独自幽闭在孤寂的旅舍,听杜鹃鸟在日暮斜阳里一声声悲鸣着“不如归去”。
  远方的朋友寄来慰问的礼物,牵挂我的亲人捎来安慰的书信,这样的关怀更引起我无限的愁苦,新愁旧恨重重堆积,难以计数。郴江水啊本是绕着郴山而流,为什么它要离开郴山流往潇湘去呢?

    楼台在茫茫大雾中消失,渡口在朦朦月色中隐没。北望桃源乐土,也失去了踪影。我正被幽闭在郴州的一所旅舍内,漠漠春寒,惹人愁闷。斜阳下,杜鹃声声,凄历辛酸,令人倍增伤感。

    暮霭沉沉,楼台消失在浓雾之中,月色朦胧,渡口消失不见,我拼命寻找也看不见理想的桃花源。我哪堪在孤独的房屋中躲避春天的寒冷,杜鹃“不如归去|的叫声在夕阳下响起。受到了远方的问候,接到了朋友的问候,但越是受到来自朋友的慰籍,越是增添重重愁绪。郴江本来应该围绕着郴山流的,为什么要流到潇湘去呢?

    漫雾遮没楼台,暗淡的月色蒙住津渡,桃源美境任你怎样盼望都是无法找到之处。怎能忍受这孤独的馆舍正紧紧关住春天的冷寒,特别是在杜鹃悲啼不停夕阳将暮。
    驿站寄来了梅花,鱼雁传送到书素,堆砌起来的怨恨重重叠叠无法指数。郴江幸运而又悠然自得地环绕着郴山,为了何人又要流向潇湘去。

    秦观(公元1049-1100年),早年字太虚,后来因为敬佩后汉马少游的为人,改字少游,号淮海居士,北宋著名的婉约派词人,著有《淮海词》。他是天生的才子,少年才俊,文丽而思深,名盛一时。
    秦观不像东坡那样豁达,他对人生的期望很高,对挫折和失败又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仕途失意对他打击很大。他心中郁积着怨气,情绪低落,痛苦万分,在忧伤中苦苦度日。因此,秦观后期的词作大多抒发仕途失意的哀怨,字里行间浸透着忧伤和悲苦,蕴含着一种很深沉的失落和迷惘的伤感。这是一种在风雨摧残中流淌出的柔弱的凄美,读着让人流泪。他被贬处州时,将身世之感融入词中,写下了这首沉郁悲苦的《千秋岁》,留下一地落红,和一声长长的叹息。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千秋岁
    这是和着词人血泪的悲叹,字字都在啼血,句句都在流泪,读着伤彻人心。“飞红万点”,是一种荡人心魄的美,可对这种美的离去,词人却回天无力。政治理想破灭,人也衰老憔悴了,这慢慢飞去的,不仅仅是春红,还有词人的生命。
    当秦观路过衡阳,将这首词呈给好友衡阳太守孔平仲时,孔太守不禁惊诧道:“少游盛年,何为言语悲怆如此?”送别秦观后,孔平仲又和家人说:“秦少游气貌,人不类平时,殆不久于世矣。”丞相曾布读了这首词后,也惋惜地说:“秦七必不久于世,岂有‘愁如海’而可存乎?”
    然而这首词还不是最悲哀的。在被贬处州期间,秦观经常与僧人谈禅论道,写了些佛经,结果又被政敌罗织了“谒告写佛书”的罪名,受到了“削秩徙郴州”的严惩。“削秩”,就是撤消所有的官职,是对士大夫最严重的惩罚。
    竟然就是因为这样一些罪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贬,柔弱的少游迷茫了,绝望了。他积聚了满腹伤心失意的泪水,把一生的苦闷、哀怨、伤悲汇集到《踏莎行》这首蜚声词坛的千古绝唱中。
    这是秦观最悲哀的一首词,抒写的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忧伤,一种不可自拔的悲苦,是对美好生命的迷失和对未来人生的彻底绝望。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踏莎行
    这首凄苦哀婉、饮誉词坛的悲歌,是少游用生命发出的最后的呐喊,开拓出了一种新的意境。“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深为王国维所推崇,认为具有《诗经》“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意象。王国维同时指出,秦少游的词凄婉,可是当他写到这两句时,就变得凄厉了,是强烈而惨痛的悲哀。苏轼则最欣赏“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这一发问,太痴,太无理,却又太感人了。这是秦观把悲苦人生咀嚼了无数遍,在经历了极大苦难和折磨后,对天地发出的诘问:水为什么一定要东流?美好的事物为什么不能逃脱命运的摆弄?我空有一身才华,为什么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左右?当他吟出这两句词时,他的心智,他的生命都被愁思淹没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写下这么悲怆的词句,少游还能活得下去吗?
    果然,元符三年,即公元1100年,宋哲宗驾崩,徽宗赵佶即位,大赦天下,秦观在得到朝廷的放还诏令,欣然启程北归,到滕州时,他兴奋地四处游玩。劳累之余,秦观觉得口渴,就向旁人讨水喝。当他端起水碗,看到自己在水中满头白发的倒影,想到终于可以和家人、好友欢聚一堂了,禁不住展开愁眉,开怀大笑。在凄婉的笑声中,薄命才子少游溘然而逝,年仅五十二。秦观在藤州写过一首词《好事近》,末二句是:“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没想到这成了词谶。
    苏轼得知秦观去世后,痛心疾首。高山虽在,流水却无,弦断无人听,他悲情难抑,流泪不止,连连哀叹:“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他将秦观的《踏莎行》中的“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题在扇上,作为对少游的永久纪念。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上天赋予了秦观一颗脆弱多愁的心,却又残忍地将它揉得粉碎。点点碎片,和着少游悲伤的眼泪,化作缕缕情丝,云雾般缭绕在人们面前,牵动着千万人的心。在人生的愁海中,少游带着遗憾沉没了,可他的那些伤心词,却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绽放着永不逊色的光辉。在迷雾中,他终于找到了桃源的入口,他再也不用奔波了……

    秦观是一个情种,他细腻、纤弱,多情,忧郁,将离愁别恨抒写得缠绵凄伤,如同落花流水间传出的天簌之音,征服了无数读者的心。他的词深受柳永影响,但比柳永雅一些。有人将柳永词比作《金瓶梅》,将少游词比作《红楼梦》。《红楼梦》虽然高雅,但也从《金瓶梅》中汲得灵气。少游与柳七都能以平等和同情的态度对待那些风尘女子,严肃认真地抒写他们之间的爱情,唱出了一首又一首真挚、纯洁的爱情之歌,留下了一篇又一篇传世之作。
    秦观一生失意,他的命运是与苏轼密切相关的。他才华横溢,但有才学的人不一定能出人头地。秦观两次科考均告落第,他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这时,苏轼给了他很大的帮助,说他“有屈,宋才”。在苏轼的鼓励和力荐下,秦观再度应试,终于在三十六岁时金榜题名,中了进士。后来,秦观又与黄庭坚、晁补之、张耒经常出入苏轼门下,被称为“苏门四学士”,而在这四人中,苏轼又偏爱秦观,民间甚至流传着一个“苏小妹三难新郎”的故事,子虚乌有地编造出了一个聪慧美丽、才气过人的苏小妹,然后,又将秦少游变成了苏轼的妹夫。
    相传苏小妹聪明过人,能诗善文,读书过目不忘,经、史、子、集无不通晓。秦少游对苏小妹仰慕已久,便择吉日去苏家求婚。苏小妹的父亲苏洵让秦少游写一篇文章,交女儿批阅。小妹在少游的文章上批道:“不与三苏同时,当是横行一世。”苏洵便将苏小妹许给了秦少游。
    成亲这一夜月明如昼,少游在前厅饮罢酒来到洞房,不料房门紧闭。苏小妹传出话来,她出了三个题,少游必须答对后才能进洞房。第一题是和一首绝句,秦观略加思索,即取笔写就。第二题是猜谜,秦观并不费力,也猜中了。第三题是对对儿,上联是:“闭门推出窗前月”。
    这对儿出得非常奇巧,秦观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苏东坡尚未睡下,他有心相助,看到庭中有一只花缸,盛着满满一缸清水,水中映着一轮皎洁的明月,便躲在阴影处,拣个小石子投向缸中,一缸清水刹时搅乱,水中明月散若碎银。秦观见状,茅塞顿开,脱口而出:“投石冲开水底天”。
    秦观在苏轼的帮助下,通过了苏小妹的考核。不过虚构毕竟是虚构,只是寄寓了后人的美好愿望。现实中,秦观注定是个悲苦的人物。他出身贫寒,少年丧父,屡试不中,靠典衣、喝粥艰难度日。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入了仕,没过多少好日子,就因受苏轼牵连,被迫离开京城。此后,又屡遭贬逐,辗转各地。
    秦观不像东坡那样豁达,他对人生的期望很高,对挫折和失败又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仕途失意对他打击很大。他心中郁积着怨气,情绪低落,痛苦万分,在忧伤中苦苦度日。因此,秦观后期的词作大多抒发仕途失意的哀怨,字里行间浸透着忧伤和悲苦,蕴含着一种很深沉的失落和迷惘的伤感。这是一种在风雨摧残中流淌出的柔弱的凄美,读着让人流泪。
    该词是他在郴州时写的。郴州,就是今天湖南的郴县。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新党上台,秦观因坐元祐党籍,被贬离汴京,由国史院编修官,改为馆阁校勘,出任杭州通判,半道上又贬去处州监酒税。绍圣三年(1096)再被免去官职,迁徙到郴州,次年二月编管横州。所谓“编管”,就是由地方官看管起来。在去横州之前,他写下这首《踏莎行》词。词的题目作“郴州旅舍”,是表明寄寓他乡、流放不得归家的意思。词中以委婉曲折的笔法抒写了谪居之恨,王国维评曰:“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为凄厉矣。”(《人间词话》)因此可以说,凄厉是这首词的艺术特色。
    词一发端,即为全篇奠定了凄厉的基调。当然这种凄厉不是声嘶力竭的呼喊,而是于从容整炼之中蕴藏着激越的情绪。词有单起之调,贵突兀笼罩;有对起之调,贵从容整炼。此词起首二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即为对起之调,语调从容,对仗工整,而—腔深怨,已寄寓字里行间。这是写他所在之地四望都是在朦胧的雾气和月色之中,由于雾气的遮掩,楼台消失了;由于月色昏黄,渡口看不清了。楼台在茫茫大雾中消失,渡口在朦胧月色中隐没,整个世界就这样凄凄迷迷的一片,这自然是借雾气与月色写心情的黯淡,但也由四望的搜索中表现若有所求,企图摆脱这使人忧伤的困境。词人的心头怎不蒙上一层阴影!清人黄了翁说:“雾失月迷,总是被谗写照。”(《蓼园词选》)正是从政治上着眼,点出词人谪居郴州时心情之黯淡。
    第三句“桃源望断无寻处”,是对首二句词意的补足。少游此时是以迁客心情,通过北望桃源,寻求精神上的解脱。桃源县,地当郴州之北,后世常常把它当作避世仙境。这句是说他想去那远离人世的仙境,而不可得。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所记载的世外花源在郴州不远的武陵。陶渊明已经说自从渔人去过之后,那里就再也找不到了,“后遂无问津者”。秦观在这里从上句的“月迷津渡”连接下来,很自然地带出“桃源望断无寻处”一句。然而弥望迷茫,苦难不可脱,仙境不可期,现实烦恼又无从回避,词人真是大失望,太伤心了,可依旧呆在郴州的旅舍里,分外觉得冷清,于是迸出两个警句: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声情凑厉,感人肺腑。身处“孤馆”,还要加上春天的寒意,那就由凄冷变为悲凉了。“可堪孤馆闭春寒”,是说怎么忍受得了“孤馆”还笼罩在“春寒”之中呢?“孤馆闭春寒”不是孤馆中凝聚着不散的冷落寂寞的气氛的意思。“孤馆闭春寒”是“孤馆闭于春寒”,与开头二句的“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相照应。“孤馆”已经使人不堪,还要加上“春寒”;“春寒”已经使人不堪,还要加上杜鹃的声音、斜阳的景象,就越发使人不堪了。“春寒”是身之所感,“杜鹃”是耳之所闻,“斜阳”是目之所见,然后以一“暮”字点明春暮、日暮,杜鹃一叫,今春就完了;斜阳一落,今天就完了,有写不尽归家的痛苦,一层深似一层。王国维在评价这两句时,说这是—种“有我之境”,并举例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山峻高以避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树树皆秋色,山山尽落晖’;‘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气象皆相似。”王氏从美学角度肯定了这两句词,确为有识之见。所谓“有我之境”,就是词中抒发了作者主观感情,刻画了词人的自我形象,使人读后,感到其中有个“我”在。春寒料峭,词人独处孤馆,凄凉况味,可以想见。而着一“闭”字,更使人感到孤馆内的寒冷空气似乎处于封闭之中,凝聚不散。不言所闭者人,而言所闭者春寒,以虚代实,设想奇警。前面冠以“可堪”(即那堪)二字,则写出了词人难以忍受的心情,此即主观感受,亦即“有我之境”,词人为孤馆所闭,视野当然狭小,他既看不到迷雾中的楼台,更看不清月色下的渡口,唯有通过听觉,才能领略一些春归的消息,“杜鹃”一句,正是写此。相传杜鹃鸣声凄厉,似“不如归去”,易牵动旅客乡思,所以李白说,“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另一位唐代诗人也说:“蝴蝶梦中家万里,杜鹃枝上月三更。”此时少游以羁旅之身,谛听着杜鹃凄厉的鸣声,声声“不如归去”,对他来说,像是同情,也像是讽刺,而且这鸣声又是那样单调,无限的重复,从傍晚一直叫到“斜阳暮”。这同“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气象多么相似!词人心境的凄苦,都在这凄厉的氛围中被烘托出来了。“斜阳暮”三字,前人颇多訾议,从黄庭坚开始,就认为语近重迭,也有人认为“暮”字本为“曙”字,为避哲宗庙讳而改,也有人认为朱元章书此词时作“树”字。当然“曙”与“树”均协律,然而这样一改,便索然无味了,王氏所说的气象和境界,哪里还存在!还是清人宋翔凤说的好:“‘斜阳’为日斜时,‘暮’为日入时,言自日昃至暮,杜鹃之声,亦云苦矣。山谷未解暮字,遂生轇轕。”(《乐府余论》)分析得颇为透彻。其实少游自己倒很欣赏这三个字哩,他在《点绛唇·桃源》中再一次,写道“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可见其爱不释手到何种程度!
    下片,词人再往深处写去。“驿寄梅花,鱼传尺素”,是说不断得到远方亲友的书信,意思很简单,不过是说书信往来而已。但一经用典,字面上就显得典雅,感情上也变得凝重。据《荆州记》记载,南朝的陆凯与范晔交情很深。陆凯从江南委托驿使把新折的一枝梅花寄给范晔,还附上一首诗说,“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里“驿寄梅花”就是用陆凯寄梅的典故,表示寄信慰问。“鱼传尺素”,用的是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的诗句,“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素,是白色丝绸,古人用来写字。尺素,代表书信。既然远方亲友写来书信,总是表达思念之情,那么,内心应该感到莫大的宽慰。可是词人却认为这更增加了内心无限的怨恨愁苦。词人在《阮郎归》中还说“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为什么在同一地点,时间也相差无几,却又变得书信频繁了呢?古人诗词,原不必指实,此处着眼点乃是在于为下一句的“恨”字作好铺垫。诗词中形容“恨”字的比喻极多,有以山喻恨者,也有以水喻愁看,可是用重重叠叠的书信砌成愁恨,却极为罕见。因此这里很有新意,也很切合当时词人的心情。如前所说,上片“杜鹃声里斜阳暮”己寓乡思,过片则进一步深化这种感情。词人身羁郴州,回乡无望,尽管鱼雁频通,亦不过借抒离愁别恨而己。因此书信越多,恨也堆积得越高。用无数的“梅花”和“尺素”堆砌成的恨,就将抽象的感情化为具体的形象,令人可感、可见,甚至可以触摸得到。人们不会因为用典而感到“隔”,假设若改成一封封书信堆成无数重愁恨,那还有什么令人想象的诗意呢?“砌成此恨无重数”。砌是堆砌、堆叠的意思。一个“砌”字,就把愁恨这类抽象的感情具体化了,当作具有一定体积的实体,显得很有分量。
    最后仍回到旅舍的环境上来,词人对着郴江发问:“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这意思是郴江环绕郴山,紧相依靠,互不分离,算是很有幸的,可郴江究竟为了什么而要离开郴山,向湘水流去了呢?这里包含三层意思:第一,郴江有幸环绕郴山,也算与呆在郴州的自己紧相依靠,为什么要离开自己流向远方呢?唐代戴叔伦《湘南即事》诗说:“源湘日夜东流去,不为行人住少时。”就是这个意思。第二,郴江环绕着郴山,本来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流下湘潇去”,这正如同自己的一再贬谪迁徙而不得久留一样。第三,郴江犹可以“流下湘潇”,自己在郴州的“孤馆”里,却是“桃源望断无寻处”,无处可去。短短两句词,只就实地景物,随手拈来,淡淡写去,而含意很深。清人王土稹在《花草蒙拾》中说:“‘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向潇湘去’,千古绝唱,坡公常书此于扇,云:‘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高山流水之悲,千载而下,令人腹痛。”东坡于苏门四学土中最善少游,二人“同升而并黜”,命运与共,休戚相关,其相知之深是不言而喻的。因此这两句不能不是抒发迁谪之恨,否则东坡不可能产生思想上的共鸣。苏轼对秦观的贬黜而死,非常惋惜。清人黄了翁对此的看法是:“次阕言书难达意,自己同郴水自绕郴山,不能向潇湘以向北流也,语意凄切,亦自蕴藉,玩味不尽。”(《蓼园词选》)说得明白一点,词人远离故土,流徙南方,是违背自己本来的意愿的。秦观经受不住政治打击,他的词流露出浓厚的感伤情绪。词中对自己不幸的身世遭遇,除了消极地幻想避世以求解脱之外,剩下的就都是无可奈何的悲叹了。
    这里用比兴的手法,寄托这一腔深怨,不了解词人身世及其填词时的特定心情,是很难体会得到的。孟子说“知人论世”,对这首词的研究是特别有用的。词人用心,真可谓良苦矣!
    这首词格调低沉凄婉,风格近似李煜。语言自然而清新,并善于就眼前景物摄取和创造形象来表现自己的内心感受,所谓“酒边花下,一往情深”,正可以见出秦观在婉约派词人中是有较高的艺术成就的。
    王国维《人间词话》: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写羁旅,哀怨欲绝。起写旅途景色,已有归路茫茫之感。末引“郴江”、“郴山”,以喻人之分别,无理已极,沉痛已极,宜东坡爱之不忍释也。
    王方俊《唐宋词赏析》:这首词层次极为分明。开头两句都以对句起,都是平叙;中间第三句一顿;末两句是中心所在。虽是小词,用的是慢词作法。
    这首词就是写于被贬谪到郴州(今湖南郴州市)期间,差不多应该是绍圣四年(1097年)春天的时候。秦少游被朝廷驱赶着像一条丧家之犬,终于心力交瘁。他很累很累,心里满是辛酸和苦楚,月色迷离,他走进了弥漫的大雾里面,越走越深。
    这阕词语境凄迷哀恻,让人心摇神动。
    据说苏轼很是喜爱结尾“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王国维《人间词话》二十九则说: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东坡赏其后二语,犹为皮相。
    文人们总是自以为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其实这首词对于东坡的意义不完全是字句美丑而言的,苏秦两人遭受同样的境遇,一起遭受宦海沉浮,一贬再贬,同病相怜更具一份知己的灵感犀心,苏东坡爱其尾两句,好像是“愣愣地出神”之意。
    后来听说少游死了,东坡叹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把这两句书于扇面上,永志不忘。
    我非常喜爱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这两句。幽思独处,虽然清冷寂寞,可是依然觉得自己很美。长身玉立在夕阳里,看着阳光一点一点退掉光泽,天空变得悠远。
    下雾了,烟气越来越浓郁,一抹淡淡的凄迷月色,掩没了楼台和渡口的影子,那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好像迷路了。
    登高远眺看到的却是归路茫茫。离开这里,到一个无忧患纷争的乐土去处,可是自己还真的有力量找得到那个世外桃源吗?
    不知道。疲倦的鸟儿啼鸣,黄昏薄如鸟翼,敛起雾霭,沉重得无法飞起来,太阳生病了,少游厌倦地闭上眼睛,喘息着。
    如果说上片着重以景传情的话,那么,过片三句则改为借典喻情。
    “驿寄梅花”句化用南朝陆凯寄梅的故事:陆凯与范晔交好,一次就从江南寄了一枝梅花给范晔,并附诗一首:“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可谓长存友谊的雅事。
    “鱼传尺素”句则化用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这些句子。袭用其中有客自远方带来消息的意思。这些天涯飘零的知己,互相牵挂的心意,依然无法暖热他心中的寒意。他中毒太深了,胸中的愤懑郁结太多,已经无法排遣,所以,知己们不但不能驱散着浓浓的愁云,反倒更勾起他“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迁谪沦落之恨。
    萧瑟秋风中他如一只折翅坠地的孤鹤的哀唳,读后使人低回不已。
    被贬到雷州的时候,秦观就自作挽词,也许是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或者,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个无可留恋的世间?就在他生命中最后一次贬谪的路上,诗人累了,坐在一棵树下休息。他对随从的家人说:“我口渴,给我弄点水来。”家人到溪边,打了碗水递给他,诗人看着碗里的水,笑了,在笑容里,就寂寂寞寞地溘然长逝了。
    少游时年52岁。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①”,“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②”,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③”,“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④”,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人间词话 / 王国维
    注释:
   ①冯延巳【鹊踏枝】:"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②秦观【踏沙行】:"雾失楼台,月迷津度,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③陶潜【饮酒诗】第五首:"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④元好问【颖亭留别】:"故人重分携,临流驻归驾。乾坤展清眺,万景若相借。北风三日雪,太素秉元化。九山郁峥嵘,了不受陵跨。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怀归人自急,物态本闲暇。壶觞负吟啸,尘土足悲咤。回首亭中人,平林淡如画。"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引自欧阳修的《蝶恋花》(一说为冯延巳所作)。词云:"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此词极悲极苦极无奈之意,全都化入境中。首句深愁凝聚,庭院深深、烟柳帘重,非言庭院深而柳叶浓,实言愁极深极浓。及至下阙,"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狂风急雨隐现诗人心境,读来只觉无尽愁苦几使人抑郁成狂。末句"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倍极哀怜,人生无奈,又何过于此?全词之境宛若全随情绪而设,思之所及,境之所在,有我方有此境,此即"有我之境"。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引自秦观的名作《踏莎行》:"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此词上下阙意境有分别。上阙迷茫失我,一种极为凄婉深切的苦痛在残阳下的杜鹃啼声中浸入骨髓;下阙愁绪转为深长,人生的苦痛无奈如远去不回的流水般绵延难尽。一句"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可以说浸透了词人的痛楚和无奈,境中的寒春、孤馆、鸟啼、斜阳,无不深深印刻着词人的哀痛。无我则已不成此境,此亦"有我之境"。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引自陶潜《饮酒·二十首其五》:"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采菊"句为千古佳句,历来被人传诵称许。诗人悠然采菊,不经意间却望见淡淡的青色山影。心无所想,方有此境,一切在不经意间。对此欲何求?应当是无所求,亦无须求。如果把"见"改为稍微主观的"望",则变得索然无味。此境无情绪无想念,以境为主以我为次,乃"无我之境"。
    “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引自金代元好问《颖亭留别》:"临流驻归驾。乾坤展清眺,万景若相借。北风三日雪,太素秉元化。九山郁峥嵘,了不受陵跨。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怀归人自急,物态本闲暇。壶觞负吟啸,尘土足悲咤。回首亭中人,平林澹如画。"金代在古代文学中是一个被忽视的朝代,元好问是一个被忽视的天才,甚至远不如他的明清诗人都比他有名。"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此等佳语,非有大才不能得之。寒波澹澹,随风而起;白鸟御风,悠悠而下。"风"其实是一个隐含的意象。对此景,不由得只觉天地茫茫,已不知身之所在,心之所想,恍若心已随这亘古不变的风在这浩渺烟波和成群白鸟中穿行不息。此境使人忘我,属"无我之境"。
    绍圣元年,苏东坡贬往黄州,“苏门四学士”亦坐此南迁。秦观削职徙郴州,这词就作于此时。是时也,皇帝年幼,奸佞当道,正是此词开头写的“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觅处”的时候,是以他接着用了“可堪”二字,进一步直逼起句;春寒,这是时令的,也是心理的,但何尝又不是国是的呢?当此危难之秋,而复将有所作为的人都幽闭起来。“孤馆”是旅舍,但又何尝不是贬谪之地。于此“黄昏”之时,忽然听到了杜鹃那带血的哀啼,身世、家事、国是,一时都涌上了心头。这一斜阳的印象,不由人不想到“日暮途穷”那句古话。于是久已蕴之于胸的一腔愁苦,遂于这一斜阳的接触之中,这一“暮”字便不禁要喷薄而出了。可见这“暮”就不单是时间,而是寄托了家国身世之哀,俱已经到了途穷末路的境地了!则“斜阳暮”三字,就不仅不为重复,而且下得极有气派、极有力度、极见悲怆。不两年,秦观死了;而北宋也接近于尾声,这也就足见秦观下字之准确!
    一棵开花的树和人一样是有前世的。“庄生晓梦觅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蜀帝号望帝,字子规,传说望帝死后化为杜鹃,每到春天,杜鹃鸟就整夜叫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直到啼血,染红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沿着诗词书卷逆流而上,一路翻下去,每隔几页就有一首带有杜鹃或者杜宇的诗词。关汉卿写过“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几日添憔悴。虚飘飘柳絮飞,一春鱼雁无消息,则见双燕斗衔泥。”马致远:“一阵风,一阵雨,满城中落花飞絮。纱窗外蓦然闻杜宇,一声声唤回春去。” 李重元:“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最凄凉的却是秦观的那句:“可堪春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连遭贬谪的少游再也承不住这接连的打击,已是飞红万点愁如海,连死的心都有了。王国维评价这两句词说:“少游词境最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为凄厉矣。”这样再回头看着一树树无心无肺浓烈的红艳就觉得惨烈得不忍目视,满满一丛树上都是生生死死的牵绊。
    词意在这暮春时节蔓延,我站在杜鹃花丛下静听着夕阳下杜鹃的一声声悲泣,一株植物长在时间深处,它的身上就能够听到山泉、鸟鸣、花儿笑、枝叶展、木倒枯叶散的声音,它们凄美而柔软的触摸让大地的胸膛隐隐疼痛。暮霭中隐隐感觉有一束时空的光在脑里伸展,有些灿烂,又有些晦昧。其实,有的时候,体味灵魂一角的苦涩未必就不是享受。
    杜鹃啼血,因此成了悲悯、哀婉的象征,在古中国文士笔底,呈现出纷繁的灵思和意绪。感怀伤世,抚物思人,慷慨悲歌,自我哀怜,凡此种种。而以杜鹃为载体,它所传达寄寓的,乃是古中国那一脉悲伤凄恻的落寞意绪。“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这是白居易的,感谪的凄苦,失意的孤寂,跃然而出。“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这是秦观的,所抒发者,也是被贬遭遣的落寞,冷清。便是到了现代,这一脉意绪,也仍在文人士子心底,如血液般绵瓞;杜鹃鸟,也仍被人视为“天地间愁种子”。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是愁苦。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是清怨。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是寂寞。
    秦观的柔情中又蕴涵着一份凄清婉美。“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此一愁字兜揽全词,凄美尽出。“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又是凄清中见骨的柔情,而到了“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时,这情已上升为境界之内的凄凉,伤怀之外的灵逸。如游丝盘空,底蕴悠长。
    看窗外,雨已停了,烟气未散,茫茫的白雾中,一轮斜日若隐若现,忽然想到秦少游的两句词:“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此刻我亦是身处孤馆,惟独杜鹃声换成了汽笛声。不知明年的今日,我又在何处落脚呢?
    男人最大的伤心事是没有成功的事业,千百年来未曾有过改变。所以后人说少游是千古伤心人。如果这个人还天生情感细腻,敏感多情,那更是非伤心不可了。
    此词为作者绍圣四年(1097)作者因坐党籍连遭贬谪于郴州旅店所写。表达了失意人的凄苦和哀怨的心情,流露了对现实政治的不满。
    绍圣四年,作者因新旧党争先贬杭州通判,再贬监州酒税,后又被罗织罪名贬谪郴州,削去所有官爵和俸禄;又贬横州,此词作于离郴前,写客次旅舍的感慨。
    元祐六年七月,苏轼受到贾易的弹劾。秦观从苏轼处得知自己亦附带被劾,便立刻去找有关台谏官员疏通。秦观的失态使得苏轼兄弟的政治操行遭到政敌的攻讦,而苏轼与秦观的关系也因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人认为,这首《踏莎行》的下阕,很可能是秦观在流放岁月中,通过同为苏门友人的黄庭坚,向苏轼所作的曲折表白。
    这首词题为“郴州旅舍”。大约作于绍圣四年(1097)春三月。前此,由于新旧党争,秦观出为杭州通判,又因御史刘拯告他增损神宗实录,贬监处州酒税。绍圣三年,再以写佛书被罪,贬徙郴州(今湖南郴州市)。接二连三的贬谪,其心情之悲苦可想而知,形于笔端,词作也益趋凄怆。此作写于初抵郴州之时,以委婉曲折的笔法,抒写了谪居的凄苦与幽怨。成为蜚声词坛的千古绝唱。
    上片写谪居中寂寞凄冷的环境。开头三句,缘情写景,劈面推开一幅凄楚迷茫、黯然销魂的画面:漫天迷雾隐去了楼台,月色朦胧中,渡口显得迷茫难辨。“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互文见义,不仅对句工整,也不只是状写景物,而是情景交融的佳句。“失”、“迷”二字,既准确地勾勒出月下雾中楼台、津渡的模糊,又恰切地写出了作者无限凄迷的意绪。“雾失”、“月迷”,皆为下句“望断”出力。“桃源望断无寻处”。词人站在旅舍观望应该已经很久了,他目寻当年陶渊明笔下的那块世外桃源。桃源,其地在武陵(今湖南常德),离郴州不远。词人由此生联想:即是“望断”,亦为枉然。着一“断”字,让人体味出词人久伫苦寻幻想境界的怅惘目光及其失望痛苦心情。他的《点绛唇》,诸本题作“桃源”。词中“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写的当是同样的心情。“桃源”是陶渊明心目中的避乱胜地,也是词人心中的理想乐土,千古关情,异代同心。而“雾”、“月”则是不可克服的现实阻碍,它们以其本身的虚无缥缈呈现出其不可言喻的象征意义。而“楼台”、“津渡”,在中国文人的心目中,同样被赋予了文化精神上的蕴涵,它们是精神空间的向上与超越的拓展。词人多么希望借此寻出一条通向“桃源”的秘道!然而他只有失望而已。一“失”一“迷”,现实回报他的是这片雾笼烟锁的景象。“适彼乐土”之不能,旨在引出现实之不堪。于是放纵的目光开始内收,逗出“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桃源无觅,又谪居远离家乡的郴州这个湘南小城的客舍里,本自容易滋生思乡之情,更何况不是宦游他乡,而是天涯沦落啊。这两句正是意在渲染这个贬所的凄清冷寞。春寒料峭时节,独处客馆,念往事烟霭纷纷,瞻前景不寒而栗。一个“闭”字,锁住了料峭春寒中的馆门,也锁住了那颗欲求拓展的心灵。更有杜鹃声声,催人“不如归去”,勾起旅人愁思;斜阳沉沉,正坠西土,怎能不触动一腔身世凄凉之感。词人连用“孤馆”、“春寒”、“杜鹃”、“斜阳”等引人感发,令人生悲伤心景物于一境,即把自己的心情融入景物,创造“有我之境”。又以“可堪”二字领起一种强烈的凄冷气氛,好像他整个的身心都被吞噬在这片充斥天宇的惨淡愁云之中。王静安先生吟诵至此,不禁挥笔题曰:“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为凄厉矣。”(《人间词话》)前人多病其“斜阳”后再着一“暮”字,以为重累。其实不然,这三字表明着时间的推移,为“望断”作注。夕阳偏西,是日斜之时,慢慢沉落,始开暮色。“暮”,为日沉之时,这时间顺序,蕴含着词人因孤寂而担心夜晚来临更添寂寞难耐的心情。这是处境顺利、生活充实的人所未曾体验到的愁人心绪。因此,“斜阳暮”三字,正大大加重了感情色彩。
    下片由叙实开始,写远方友人殷勤致意、安慰。“驿寄梅花,鱼传尺素。”连用两则有关友人投寄书信的典故,分见于《荆州记》和古诗《饮马长城窟行》。寄梅传素,远方的亲友送来安慰的信息,按理应该欣喜为是,但身为贬谪之词人,北归无望,却“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每一封裹寄着亲友慰安的书信,触动的总是词人那根敏感的心弦,奏响的是对往昔生活的追忆和痛省今时困苦处境的一曲曲凄伤哀婉的歌。每一封信来,词人就历经一次这个心灵挣扎的历程,添其此恨绵绵。故于第三句急转,“砌成此恨无重数。”一切安慰均无济于事。离恨犹如“恨”墙高砌,使人不胜负担。一个“砌”字,将那无形的伤感形象化,好像还可以重重累积,终如砖石垒墙般筑起一道高无重数、沉重坚实的“恨”墙。恨谁?恨什么?身处逆境的词人没有明说。联系他在《自挽词》中所说:“一朝奇祸作,漂零至于是。”可知他的恨,与飘零有关,他的飘零与党祸相联。在词史上,作为婉约派代表词人,秦观正是以这堵心中的“恨”墙表明他对现实的抗争。他何尝不欲将心中的悲愤一吐为快?但他忧谗畏讥,不能说透。于是化实为虚,作宕开之笔,借眼前山水作痴痴一问:“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无理有情,无理而妙。好像词人在对郴江说:郴江啊,你本来是围绕着郴山而流的,为什么却要老远地北流向潇湘而去呢?关于这两句的蕴意,或以为:“郴江也不耐山城的寂寞,流到远方去了,可是自己还得呆在这里,得不到自由。”(胡云翼《宋词选》)或以为词人“反躬自问”,慨叹身世:“自己好端端一个读书人,本想出来为朝廷做一番事业,正如郴江原本是绕着郴山而转的呀,谁会想到如今竟被卷入一切政治斗争漩涡中去呢?”(《唐宋词鉴赏辞典》)见仁见智。依笔者拙意,对这两句蕴意的把握,或可空灵一些。词人在幻想、希望与失望、展望的感情挣扎中,面对眼前无言而各得其所的山水,也许他悄然地获得了一种人生感悟:生活本身充满了各种解释,有不同的发展趋势,生活并不是从一开始便固定了的故事,就像这绕着郴山的郴江,它自己也是不由自己地向北奔流向潇湘而去。生活的洪流,依着惯性,滚滚向前,它总是把人带到深不可测的远方,它还将把自己带到什么样苦涩、荒凉的远方啊!正如叶嘉莹先生评此词说:“头三句的象征与结尾的发问有类似《天问》的深悲沉恨的问语,写得这样沉痛,是他过人的成就,是词里的一个进展。”(《唐宋词十七讲》)与秦观悲剧性一生“同升而并黜”的苏轼,同病相怜更具一份知己的灵感犀心,亦绝爱其尾两句,及闻其死,叹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自书于扇面以志不忘。是以王士祯云:“高山流水之悲,千古而下,令人腹痛!”(《花草蒙拾》)
    综上所述,这首词最佳处在于虚实相间,互为生发。上片以虚带实,下片化实为虚,以上下两结饮誉词坛。激赏“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的王国维(静安),以东坡赏其后二语为“皮相”。持论未免偏颇。深味末二句“郴江”之问,其气格、意蕴,毫不愧色于“可堪”二句。所谓东坡“皮相”之赏,亦可谓“解人正不易得”。
    晨雾浓重,四野弥漫,遮蔽了重楼高台;夜色朦胧,我分辨不清河边的渡口。我日夜凝目,望眼欲穿,望断天涯,却找不到一个世外桃源般的理想去处。
    春寒料峭,寒冬的气息依然不肯退去,满目萧索,独自幽居在这清冷孤寂的驿站里,不堪忍受,不堪忍受却又无可奈何……
    日暮时分,夕阳之中,传来杜鹃的声声啼鸣:——“不如归去”的啼叫彷如声声的呼唤,声声呼唤着我这颗漂泊的心。这景象,更加让人感到凄凉,怅惘,仓皇……

    好友的诸多关怀,亲人的诸多关切,我本该开心,因为不管自己一路上,获得什么,失去什么;也不管自己曾经的承诺,兑现了多少,忘却了多少;也不管自己曾经远大的理想,实现了多少,幻灭了多少……不管自己心比天高的抱负终究敌不过命比纸薄的命运,毕竟,还有那么多的人,对自己牵挂于心,不离不弃,不愤不恨。的确,我是应该感到无比开心,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让心温暖着世界。可是,是自己的无能,还是命运的捉弄,让我漂泊至今,而那些远大的理想,却只是一个泡影。让我的那些承诺,无法履行?
    这愁苦的心啊,只会因为你们的关心而更加的愁苦哇……
    直面彬江,一如细数自己的人生。彬江之水围绕着彬山流淌,那该是多么安闲自在的事啊,却缘何要枉费诸多周折,离开本属于自己温暖的家乡,流到湘江去呢?
    我又缘何漂泊至此呢?我寻思,我迷茫,我怅惘……
    “楼台”,高大,崇高。词人少有大志、喜读兵书的时候,心中有一个高远的理想和目标,好像是一个楼台一样。可是,经过这么多的挫伤,是“雾失楼台”,在云雾的遮蔽之中,这个理想的楼台迷失了,再也看不见了。
    “津渡”,是一个出路,一个出口,是登船上路的码头。在夜月的迷蒙之中,这津渡也迷失找不到了。
    这里的雾和月,与后面写的“杜鹃声里斜阳暮”的现实情景是不相符合的。这两句所写的不是现实的情景,而是他内心之中的一咱破灭的感觉。而把内心破灭的感觉,用这种假想的、不是现实的形象表现出来,就使它有了一种象征的意味。
    “桃源”,象征着一种追求的理想世界,是一个理想世界破灭的象征。秦少游想到了桃源的故事,才说“桃源望断无寻处”。由这句的联想,想到了“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是一个美好理想的破灭,而他们现实生活则是“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缘情写景,劈面推开一幅凄楚迷茫、黯然销魂的画面:漫天迷雾隐去了楼台,月色朦胧中,渡口显得迷茫难辨。“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互文见义,不仅对句工整,也不只是状写景物,而是情景交融的佳句。“失”、“迷”二字,既准确地勾勒出月下雾中楼台、津渡的模糊,又恰切地写出了作者无限凄迷的意绪。“雾失”、“月迷”,皆为下句“望断”出力。“桃源望断无寻处”。
    词人站在旅舍观望应该已经很久了,他目寻当年陶渊明笔下的那块世外桃源。桃源,其地在武陵(今湖南常德),离郴州不远。词人由此生联想:即是“望断”,亦为枉然。着一“断”字,让人体味出词人久伫苦寻幻想境界的怅惘目光及其失望痛苦心情。他的《点绛唇》,诸本题作“桃源”。词中“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写的当是同样的心情。“桃源”是陶渊明心目中的避乱胜地,也是词人心中的理想乐土,千古关情,异代同心。而“雾”、“月”则是不可克服的现实阻碍,它们以其本身的虚无缥缈呈现出其不可言喻的象征意义。而“楼台”、“津渡”,在中国文人的心目中,同样被赋予了文化精神上的蕴涵,它们是精神空间的向上与超越的拓展。词人多么希望借此寻出一条通向“桃源”的秘道!然而他只有失望而已。一“失”一“迷”,现实回报他的是这片雾笼烟锁的景象。“适彼乐土”之不能,旨在引出现实之不堪。
    一首秦观的《踏莎行》,一首秦观被贬郴洲途中的愁情之作,令人无比凄寒,孤独落寞,萧索感人。十年前我死记硬背这首词的时候,根本无法感受其中的凉意,只是觉得“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留下萧湘去。”两句好象是在写情的,令人回味。现在细细体味,个中凄寒自在心中。
    人生的每一次行动和步伐都充满着迷茫,得到与失去没有任何区别,想想天空的鸟,看看水里的鱼,自由自在任我翱翔。身处尘世,直挂云帆,何处又是自己的那份桃源呢?我们每天都在上车,人生又是一次长长的旅行,我们都在车上,我们都在奔忙,为了生活,或者是为了自己的那份责任。太多的无奈让我们总是充满太多的幻想。
    明天?明天又在哪里?鸟飞了有再来的时候?树叶落了,还会有第二个春天,可是人呢?人去了,又能留下什么?今天我们忙碌,我们争吵,我们为了不同的意见拔刀相见,可是明天我们依然留在这个尘世,依然在用自己的思想生活着,即使是无奈,即使是一种莫名的疼痛,我们依然要活着,在痛苦中寻找未来。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一切都在过去,我们不能留下什么。我们依然是那么孤独和无助,我们依然在那个列车上奔跑,任它前进,谁也阻止不了。或许在你最冷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告诉你说:“注意保重身体。”你会两眼泪水,你会无比感动。可是我们可以看到秦观在被贬的时候只是一个人在孤馆了和春天的寒冷相对,而他听到的声音却是杜鹃的声音。
    这首凄苦哀婉、饮誉词坛的悲歌,是少游用生命发出的最后的呐喊,开拓出了一种新的意境。“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深为王国维所推崇,认为具有《诗经》“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意象。王国维同时指出,秦少游的词凄婉,可是当他写到这两句时,就变得凄厉了,是强烈而惨痛的悲哀。苏轼则最欣赏“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这一发问,太痴,太无理,却又太感人了。这是秦观把悲苦人生咀嚼了无数遍,在经历了极大苦难和折磨后,对天地发出的诘问:水为什么一定要东流?美好的事物为什么不能逃脱命运的摆弄?我空有一身才华,为什么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左右?当他吟出这两句词时,他的心智,他的生命都被愁思淹没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写下这么悲怆的词句,少游还能活得下去吗?
    果然,元符三年,即公元1100年,宋哲宗驾崩,徽宗赵佶即位,大赦天下,秦观在得到朝廷的放还诏令,欣然启程北归,到滕州时,他兴奋地四处游玩。劳累之余,秦观觉得口渴,就向旁人讨水喝。当他端起水碗,看到自己在水中满头白发的倒影,想到终于可以和家人、好友欢聚一堂了,禁不住展开愁眉,开怀大笑。在凄婉的笑声中,薄命才子少游溘然而逝,年仅五十二。秦观在藤州写过一首词《好事近》,末二句是:“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没想到这成了词谶。
    苏轼得知秦观去世后,痛心疾首。高山虽在,流水却无,弦断无人听,他悲情难抑,流泪不止,连连哀叹:“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他将秦观的《踏莎行》中的“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题在扇上,作为对少游的永久纪念。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上天赋予了秦观一颗脆弱多愁的心,却又残忍地将它揉得粉碎。点点碎片,和着少游悲伤的眼泪,化作缕缕情丝,云雾般缭绕在人们面前,牵动着千万人的心。在人生的愁海中,少游带着遗憾沉没了,可他的那些伤心词,却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绽放着永不逊色的光辉。在迷雾中,他终于找到了桃源的入口,他再也不用奔波了……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我们由于盲从而迷失了人生方向,由于固执而迷失了心灵的家园,由于贪婪而迷失了自我,所以,我们总是寄希望到另外一个世界去逃避自己的错误。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夜雾越来越浓,楼台在雾中渐渐的黯淡了身影,模糊缥缈,犹如梦境,让人觉得不真实,仿佛成了海市蜃楼。真奇怪,雾使真实变成了虚幻,虚幻又让人觉得真实,这或许正是雾里看花的妙处。迟疑间,抬头寻觅那缥缈的楼台,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月亮升起来了,是满月,却不能朗照,月光艰难的穿越浓雾,到地面时已经和雾气融在了一起,无法分清,只剩下一片朦胧。远方的渡口早已消失在浓雾里,那遥远的桃源便更加遥远了。诗人在追寻,追寻什么呢?理想吗?爱情吗?还是别的什么呢?我们无法知晓,只是能真切的感受到一种怅惘迷茫的心绪,如凄迷的月光,似朦胧的轻雾,在我们的心里弥散开来……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异地他乡,举目无亲,寄身驿馆,倍感孤独,诗人轻轻的掩上了心中那扇小小的门扉,青春的幻梦、功业的渴望和人生的意义等宏大的人生叙事被关在了门外。虽然是早春时节,空气却依旧弥漫着寒气,这寒气穿透单薄的春衫,直透心底。伏案临窗,感怀身世,杜鹃鸟啼血的哀鸣穿过苍茫的暮色,跌落在心的窗口,“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自己何尝不想归去呢?这混浊险恶的官场又岂是一介书生能够进退自如的呢?现在自己是被看管的犯人,即使想归隐南山也需得到天子的恩准,仕途是一条不归路,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呢?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亲友的书信只能平添诗人的烦恼,君问归期未有期,前途渺茫,北归无望,每一份书信都会勾起他的旧仇新恨。诗人恨谁?恨什么呢?
    “郴江幸自绕郴山,爲谁流下潇湘去?” 答案就藏在这一句中,有人说诗人痛恨的是自己被小人排挤,自己本应该在朝廷为国为民做事,就像这“郴江”本应该环绕“郴山”一样;有人说诗人痛恨自己不能和远方的亲人在一起,本应该常相厮守,现如今却天各一方。
    漫步在烟雨长廊上,深深呼吸着浓浓的雨雾,别有一番情趣。眼前袅袅烟尘遮住视线,周围一切都显得模糊,显得隐隐约约,雾依稀迷离,能见度低了,看什么都是亦真亦幻,似花非花,似水非水,真有点“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曾见过一首咏雾的诗:“白雾锁江天,江天不见边,茫茫银一片,缈缈玉盈烟”。在这里非常应景,的确白茫茫虚缈缈。向远处望去,“飞瀑迎宾”,“善国之水”都象飘在云端里,时隐时现,空蒙滟潋。“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飘渺间”。这时你好象也置身仙境,在云雾中飞渡,自由翱翔,天马行空。
    淡淡的雾触在脸上,触着臂上,有轻轻的、柔柔的、凉凉的、湿湿的感觉。宋志南和尚有诗赞曰:“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好象在仙雾缭绕中,美丽的仙子在用温玉般的小手抚摸你的脸,你感觉到仙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还好象听到盈盈的笑声,看到流波四顾的大眼睛。此时,犹如御虚乘风,身在仙境,“但高处不胜寒,何似在人间”。
    雾色月色都是如此朦胧,看不到爱情的方向,看不见人生的航标。那么美的桃源,我却找不到。独自在旅舍,杜鹃鸟声声不停,暮色在“不如归去”的哀鸣中越来越浓。书信频频,无法减轻我对你的思念,离别为何天长地久?郴江本该永傍着郴山,为何郴江终要流远……兴许,《踏莎行》真是这么一首哀婉缠绵的情爱小词,为情所困,为情所写,为情自哀。诗词经典之所以流芳,往往不是因为谋篇布局、字字珠玑、内容丰厚,而是其间含蓄、深刻,隽永又令人悸动的思绪。所以知音不仅仅是同时代伤怀的歌伎,更是跨越时空阻隔,心心相印,心心相容的千秋万代中的某些人。
    雾有时给人的感觉甚至是温婉的,北宋词人秦观在《踏莎行》中写道:“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这是一幅多么美丽迷离的画面。但是,传统诗词中描写的那种“纯粹”的雾在现实城市中已难觅踪迹。
    如今组成雾的主要物质已不仅仅是水滴和冰晶,当雾和霾一起出现时,还会有灰尘、烟尘、盐粒加入进来。霾与雾掺杂在一起,对空气质量有很大影响。每一次朦胧的大雾发生,都会让雾区内所有的人们、交通线路甚至整个城市付出很大的代价。雾在形成时,其微小的水珠溶解和吸附了空气中的粉尘及废气,不仅含有一些地表的病原微生物,而且在阳光作用下,还会发生化学反应,产生浅蓝色光化学烟雾。人在锻炼身体特别是剧烈运动时吸入空气的量比平时多很多,这更加剧了有害物质对人体的损害程度,容易引发心血管疾病、呼吸系统疾病,甚至还会导致抑郁症等精神疾病发病率的抬高。
    在浩瀚的诗海中,我喜爱的诗句随着成长的不同时期而变化着。年轻气盛,钟情于大江东去的豪放情怀;而今年近不惑,识尽愁滋味,反而喜欢含蓄婉约的味道。在尝尽人生旅途上的风霜雨露之后,逐渐从精能瘦劲、幽韵香冷、回味隽永的宋朝诗词里寻到许多贴切自己心态的诗句,其中,有秦观的词。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此情此景,也算是对曾经追求过,曾经梦想过,曾经努力过,曾经挣扎过的我一个美好的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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