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昔日的大唐王朝，今人只记得其色彩的辉煌和和服饰的炫丽。以至于 提及2010年吉尔吉斯斯坦的骚乱，人们只是简单地认为那是美苏之间的争斗； 提及阿富汗的战火，人们只认为那里只是昔日苏联崩溃的起点，现在美国深陷的泥潭。 昔日大唐真正的辉煌只怕只有那西域万里黄沙尚存依稀的记忆。 也许只有当论及诗仙李白的家乡——碎叶的时候，人们才会从心底涌出一丝丝西出阳关无故人的伤感。 为了一探当年大唐辽阔的西域，体味国人久已未冲动的雄心， 我骑上了大唐驰骋在中亚草原的战马， 追逐那大漠落日中飘荡在帕米尔高原上的盛唐王旗。 公元618年唐太祖李渊乘隋朝末年战乱，在今西安称帝自立，不久统一中国，建立了大唐王朝；开启了中华文明的盛唐时代。至公元907年，梁王朱温废唐朝最后一任皇帝唐哀帝建立梁朝，大唐王朝包括武则天在内，先后有21位皇帝，立国289年（公元618年～907年）。在这289年里，大唐王朝在文化、政治、经济、外交等方面所取得的辉煌成就，使他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对于昔日大唐的版图，今人已经没有完整的概念了。尤其是西域，除了500年后，蒙古帝国的铁骑曾经刹那间横扫以外，大唐以后的历代中原王朝再也没有一个敢于拥有觊觎的雄心了。而恰恰是那万里黄沙之上，茫茫高原之巅，大唐王朝书写了最恢弘的历史；也记载了当时世界上两个最大帝国的唯一一次交锋——怛罗斯之战。 中国的中原王朝从汉代起就开始了对西域的治理。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设西域都护府，管理西域，泛称三十六国。公元前36年，汉将陈汤奉命管理西域，曾假借大汉朝廷的名义，征调西域各国人马，一举歼灭企图作乱的匈奴郅支单于；并在上表写下了那句后世中国人再也没有胆量喊出的名言“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但后来，随着战乱，中原王朝逐渐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 在中国南北朝的时候，突厥人已经取代匈奴成为称霸北方草原的又一少数民族了。鼎盛时期，突厥人的疆域东至大兴安岭，西抵咸海，北越贝加尔湖，南接阿姆河南。其后，中国历史上名气不佳的隋朝，却在统一中国和反击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方面有过突出的贡献。曾经强大一时的突厥人，在隋朝军队的打击下，分裂成了东西两部分的。东突厥居于中国北方，而西突厥所处之地就是众所周知，又不知甚多的西域了。随着隋朝末年的战乱，东突厥人再次崛起。唐太祖李渊在太原起兵的时候，还曾经请当时的东突厥的始毕可汗出兵相助。但是当大唐统一了中国，中原王朝和突厥之间只能是再次势不两立了。公元630年，李世民派10万大军击败并俘获始毕可汗，灭掉了东突厥；被草原部落尊为天可汗。为永诀后患，李世民兵发西突厥，开始了大唐王朝开拓西域的征程。 公元640年，唐太宗派大将侯君集灭掉了高昌国；把改其地名为西州，并在交河城（今吐鲁番西）设安西都护府，作为打击西突厥人的根据地。大唐王朝通过分封昭武九姓、吐火罗、大小大勃律等国，开始了对帕米尔高原和中亚地区长达一百多年的实际管理，并建立立了完备的行政体系。将西域划归陇右道，并设立安西四镇作为西域地区的主要城市。唐玄宗开元年间曾设立碛西节度使，统辖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自此西域地区纳入大唐的版图。公元657年，唐高宗李治派大将苏定方等大破西突厥，西突厥彻底灭亡。公元658年，迁安西都护府于今新疆库车，升格为大都护府，总领西域各国，西境直达波斯。公元660年，位于葱岭以西的西突厥都曼部降唐，朝廷派人去该部巡查。公元661年，又派遣吐火罗（今阿富汗北部地区）道置州县使王名巡视葱岭以西，在于阗以西、波斯以东十六国，设置十六都督州府，统辖八十个州，一百一十个县，一百二十六个军府，并在吐火罗立碑记述此事。 但是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在当时的西域，尤其是中亚、及周边地区存在着多股政治势力，以至于西域从未停止硝烟。虽然从未不缺乏“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悍将，但最终伴随着大唐王朝的衰落，西域只能成为中国人骄傲的回忆。 在西域唐朝的最大对手是阿拉伯帝国。最初阿拉伯帝国被中国人称作白衣大食；西方人称倭马亚王朝（公元661年——750年），是阿拉伯帝国的第一个世袭王朝。倭马亚家族是西亚麦加贵族最强盛的一支。由于穆罕默德死后没有立下遗嘱，倭马亚家族的奥斯曼•伊本•阿凡于644年成为哈里发，建立阿拉伯帝国的倭马亚王朝。倭马亚王朝时代，阿拉伯帝国的对外征服达到了一个高峰。他们的疆域最广阔之时，东至中国、西至今日的西班牙。公元750年，阿布•阿拔斯-萨法赫推翻了倭马亚王朝。建立阿拔斯王朝，因其旗帜尚黑，故中国史籍称其为“黑衣大食”；阿拉伯帝国进入阿拔斯王朝时代。新王朝在底格里斯河畔营建了新都巴格达。该城宏伟壮观，人口众多，商贸繁盛，是与当时的长安、君士坦丁堡齐名的世界性大都市。阿拔斯王朝最初的百年间，帝国的对外扩张已达极至状态，国内政治稳固、社会安宁、农商发展、文化昌明，声威远播，是帝国国势极盛的“黄金时代”。大唐与阿拉伯帝国的交锋也正是发生在这一时期。9世纪中叶以后，阿巴斯王朝大权旁落，中央权力削弱，导致政治上的分裂。1055年，塞尔柱突厥人占领巴格达，阿巴斯王朝名存实亡。王朝的统治者们每每成为其他王朝的挂名首脑。1258年，旭烈兀率领蒙古军攻占巴格达，屠城，并纵马踏死杀哈里发谟斯塔辛。阿拉伯帝国彻底灭亡。 南亚的印度虽然在地理位置上离中亚最近，从未有能力参与对西域的争夺。公元3世纪，摩揭陀国君主旃陀罗•笈多一世在恒河流域东、中部建立了笈多王朝。后来帝国陆地上几乎统一了全印度；海上的势力扩大到马来半岛、苏门达腊和爪哇等地的印度人侨居地区。从5世纪中叶起，活跃在中亚阿姆河流域的嚈哒人（与大月氏人混血的匈奴人，亦称白匈奴）开始侵入南亚次大陆，北印度重新陷于分裂混战局面。6世纪末，德里北方小邦坦尼沙逐渐强大。在普什亚布蒂王朝的戒日王（公元606—公元647年）统治时期，国力强盛。戒日王死后，各地纷纷独立，印度长期陷入分裂之中。到唐朝的时候，阿拉伯帝国一度扩张到印度河流域，但不久退出。 提起吐火罗，现在的国人可能十分陌生；但说起阿富汗就没有人不知道了。正是在那里，大唐王朝曾经建立了统治西域的中心。吐火罗人是中亚最古老的民族。曾经他们的历史足迹曾经遍布整个西域，公元前2世纪中叶，吐火罗人进占今阿富汗境内马扎里沙里夫以西，建大夏国；旋即为被匈奴驱逐的大月氏人攻灭。唐朝的时候，吐火罗逐渐成为地名，指今阿姆河上游，以今昆都士为中心的阿富汗北部和中亚南部地区。西突厥向西扩张的时候，吐火罗一度臣服突厥。唐朝灭掉西突厥之后，公元658，唐朝在今阿富汗昆都士置月氏都督府，封吐火罗王为叶护，统领阿姆河流域二十多个国家，或者说是部落。安史之乱时，还曾有吐火罗兵助唐平乱。8世纪中叶以后，吐火罗被黑衣大食灭亡。13世纪以后，吐火罗的名字彻底地消失了。著名国学大师季羡林的主要成就之一就是，复活了吐火罗文字；帮助国人还原了印度佛教传入中国的一部分历史。 在吐火罗的月氏都督府管辖的众多王国中，昭武九姓是最具中原文化的部分。昭武九姓是历史上对从中亚地区迁徙到中原，并接受了汉文化的粟特人或其后裔10多个小国或者称部族的泛称。他们的首领都以昭武为姓。汉代汉的史籍记载，昭武九姓因原本原住祁连山北面得昭武城而得名；后来被匈奴击败，一部分西迁中亚河中地区；一部分继续留在中国的北方。《新唐书》以康、曹、米、安、何、史、石、火寻、戊地为昭武九姓。它们大部分在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境内，小部分在土库曼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公元721～722年，攻陷六胡州（今鄂尔多斯和宁夏回族自治区交界地区）的康待宾、安慕客、何黑奴、石神奴等是昭武九姓留在中国北方的胡人。安史之乱的头目安禄山、史思明为营州（今辽宁朝阳）杂胡，也是昭武九姓的后裔。公元6世纪中期，当时的中原处于混战阶段，西迁的昭武诸国相继臣属西突厥。7世纪中期，唐灭西突厥之后，昭武九姓归附唐朝，受安西都护府统辖。此时阿拉伯帝国开始崛起，并向中亚扩张。受到攻击的昭武诸国多次向唐朝求援，接受唐朝赐封的王号，对抗阿拉伯帝国。其中，石国成为直接导致大唐和阿拉伯帝国冲突的诱因。公元8世纪下半叶，昭武九姓诸国逐步消亡，其残存的诸多部落逐渐形成现在的中亚各国。 一直对大唐王朝统治西域构成威胁的是吐蕃王朝。公元7～9世纪时，现在的藏族人在号称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建立了吐蕃王朝，由松赞干布到达磨延续两百多年，是西藏历史上创立的第一个政权。吐蕃在松赞干布时期崛起，由山南今西藏琼结县迁都今西藏拉萨市，先后兼并了苏毗、羊同等部，又破党项、白兰，击败吐谷浑，取得其旧地。向西，吐蕃人征服了在今克什米尔地区的大、小勃律；向南取得了今尼泊尔等地；不仅统一了青藏、康藏高原，而且占有今四川西部、滇西北等地。安史之乱后，吐蕃向东、向南扩展，取得了唐朝大片土地。8世纪后期至9世纪初，吐蕃的疆域达到极盛，西起葱岭，东至陇山、四川盆地西缘，北起天山山脉、居延海，南至喜马拉雅山南麓。其中，吐蕃王朝居高而下对大小大勃律的占领，一只影响着大唐对于西域的统治；成为大唐数次对西域用兵的主要原因。吐蕃王朝９世纪中叶，吐蕃发生内乱，国势衰落，逐渐分裂。 扼中原、南亚、中亚和青藏高原之间交通要道的是大小大勃律，在今天的克什米尔境内，以盛产玉石著称。杜甫曾诗云：“勃律天西采玉河，坚昆碧碗最来多！旧随汉使千堆宝，小答胡王万匹罗。”。公元7世纪初，勃律国被吐蕃击破，分裂成为大勃律和小勃律两个国家；留居原地者大勃律，向西北迁移至今吉尔吉特地方的称为小勃律。公元697年—公元712，大勃律三次遣使入唐。唐王朝先后册立其君主。公元722年唐封没谨忙为小勃律王。后来由于小勃律背叛大唐投降吐蕃，劫掠西域各国对大唐王朝的供奉，大唐王朝派高仙芝平叛，才间接引发了大唐和阿拉伯帝国的冲突。公元751年高仙芝在怛逻斯之战中大败于阿拉伯人，小勃律及周围地区再次臣服于吐蕃王朝。 怛逻斯之战爆发时的大唐王朝可谓意气英发；政治上国家统一，经济繁荣，国力强盛，政治开明，文化发达，对外交流频繁，社会充满自信。在西域只要大唐的王旗一到，令行万邦。大唐王朝达到中国封建社会的巅峰。 而同时代的欧洲则由于西罗马帝国的灭亡，而分崩离析，处于宗教统治下的黑暗中世纪的阴影之下。仅存的东罗马拜占庭帝国在查士丁尼一世死后正走向衰落。伦巴底人占领了意大利北部，斯拉夫人占领了巴尔干半岛的大部分地区，波斯人入侵和占领了东部的省份。不久，崛起的阿拉伯人占领了东罗马拜占庭帝国几乎所有的南部省份。至7世纪中期，叙利亚、埃及彻底沦为阿拉伯帝国的一部分。 当时的南亚的印度笈多帝国，也同样内忧外患的打击下正走向分崩离析，北部小国纷纷独立。 只有青藏高原上的吐蕃王朝在松赞干布的带领下，虎视眈眈的沿着喜马拉雅山脉向北扩张着他的帝国。 唯一能够与大唐王朝匹敌的只有阿拉伯帝国了。经过七世纪后期的迅速崛起，历经白衣大食和黑衣大食两个王朝，阿拉伯帝国已经扩张成一个以阿拉伯海为中心，横跨遍及亚、非、欧三大陆的帝国。 正是在这样一个世界大的背景下，西进的大唐帝国，东进的阿拉伯帝国，北扩的吐蕃王朝开始了对以帕米尔高原为中心的西域的争夺。怛罗斯战役本质上是大唐王朝与阿拉伯帝国（黑衣大食），对包括昭武九姓、大小勃律、吐火罗等中亚诸国控制权的争夺；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亚两大帝国之间的对决。某种程度上讲，那场战役也决定了当今世界的格局。 唐高宗即位不久，吐蕃王朝以武力迫使小勃律与之联姻。由于小勃律地处吐蕃通往安西四镇的要道，于是西域二十余国中断了对唐朝的贡献。在当时的四镇节度使田仁琬曾三次讨伐均未成功的情况下，高仙芝于公元747年被唐玄宗李隆基任命为行营节度使，率步骑一万进行长途远征。先后平定了小勃律国，击破亲附吐蕃的师国，威震西域。 几乎同一时期，阿拉伯帝国内部发生革命，750年黑衣大食取代了白衣大食。在初步解决了吐蕃方面的问题之后，高仙芝打算利用这一阿拉伯帝国改朝换代、河中叛乱的干载难逢良机，剪除阿拉伯帝国的羽翼，进一步强化唐朝在岭外地区的统治；于是一个名为石国的西域小国成了牺牲品。 公元750年，唐朝以 “无番臣礼”为由，灭掉了石国。侥幸逃脱的石国王子遂向阿拉伯帝国（黑衣大食）求救。早已图谋东扩的阿拉伯帝国，借机派出大军东进，并计划袭击唐军。面对这种形势，兵少将寡的高仙芝决定先发制人，统帅安西都护府2万汉军，以及盟军拔汗那以及突厥人葛逻禄部1万人，主动发起进攻。在长途奔袭七百余里之后，唐军与阿拉伯军队在今在吉尔吉斯斯坦与哈萨克斯坦的边境，接近哈萨克斯坦塔拉兹的怛罗斯遭遇了。 公元751年7月，高仙芝到达了已经处于阿拉伯人控制下的怛逻斯，并且开始围攻怛逻斯城。由于阿拉伯人早就在准备对唐军发起攻击，在接到高仙芝进攻的消息之后，立即组织了十余万的大军赶往怛罗斯城，双方在怛逻斯河两岸展开了决战。战役之初，唐军靠着步兵的强弓劲弩，曾经占有很大的优势；而唐骑兵也一度完全压制了阿拉伯骑兵。但是由于阿拉伯联军数倍于唐军，加之唐军劳师袭远，在补给、情报等方面都不占优势。所以，高仙芝没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史书记载战斗持续了五天。第五天傍晚，原本臣服唐军的葛逻禄部突厥兵突然反叛，从背后包围唐步兵，并且断绝了他们与骑兵的联系。阿拉伯联军乘唐军发生混乱的机会，出动重骑兵主力突击唐步兵。高仙芝的部队受到阿拉伯军队与反叛的突厥葛逻禄部两面夹击，无力支撑，终溃不成军，只得向东败退。2万余人的大唐安西精锐，最后撤回来的只剩下数千名残军了。 怛罗斯之战直接导致了大唐王朝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虽然在公元753年，由封常清再次对受吐蕃控制的大勃律进行进攻，“大破之，受降而还”，但接踵而至的安史之乱和藩镇割据导致唐朝无力染指西域，并自此退出对中亚霸权的争夺。原本臣服于唐朝的中亚诸国转而臣服于阿拉伯和吐蕃王朝。自唐以后，中原任何一个王朝都再也没有勇气和能力觊觎中亚，只有蒙古大军的金戈铁马，疾风暴雨般从那里扫过；但当蒙古帝国瞬间消亡，那里又是遍野黄花了。 怛罗斯之战后，阿拉伯帝国完全控制了中亚。中亚开始了整体伊斯兰化的进程。在伊斯兰教的影响下，部族由于团结而得以长久的生存，但也失去了与外部融合的动力。虽然其以后的个别部落一度崛起，塞尔柱突厥控制阿拉伯帝国，奥斯曼突厥建立奥斯曼帝国，但其文化的非包容性和后来的极度排他性，使该地区再也没有形成强有力统一的国家。至今，那里的人们还在为部族的仇恨而困惑。 怛罗斯战役不但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今天的世界政治格局，也对东西文化产生了重大影响。被阿拉伯人俘虏的大量唐军能工巧匠，如造纸匠、纺织匠、画匠等等，极大促进了东西方文化交流。阿拉伯人在撒马尔罕建的的造纸坊，后成为了阿拉伯帝国的造纸中心，对西方文明的迅速发展起了重要而深远的推动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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