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散文]居人犹说旧眉楼——顾横波

 未夕老师 2011-06-14


  腰妒垂杨发妒云,断魂莺语夜深闻;秦楼应被东风误,未遣罗敷嫁使君。
  ——龚鼎孳
  
  (一)
  
  她凝视窗外,梅花开得正灿烂,热闹得将她苍白的面庞也映得红润起来,回想这一生,和其他姐妹比起来,有深情爱过之人,有多年相守的安稳生活,有为人所羡的“一品夫人”的称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是个现实的女人,她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幸福安稳地过一生罢了。
  
  她不是柳如是,苦心孤诣,敢作敢为,只是为了融入主流社会;她也不是董小宛,忍辱负重,只是为了过上寻常生活;也不是李香君,为了崇高的理想可以抛头颅洒热血。
  
  她是个最简单的小女人,她只知道,如若没有依靠之人,那么便会时常遭受伧父这样的人的骚扰,真真是叫苦不迭;如若不早早为自己打算,那么等到红颜老去之时,门前冷落鞍马稀,岂不是要面临和马湘兰当初一样的命运?理想很伟大,可惜现实却很骨感,犯不着为了所谓的理想牺牲殉道,还不如留下点力气暗暗地多做些实事。
  
  念及此,她的嘴角又渐渐浮现出笑容来。这样的一生,少了那么些传奇,却多了快慰,未知下一世是否也能如此?
  
  慢慢地,觉得气息有些紧,视线游离,掠过屋内的事物。雕花铜镜,每日有他为自己浅笑画眉;匣中明珠,是生辰之时他为了自己的号“智珠”而特地购来;那悬挂的“佳人倚栏图”,上面的题诗见证着他们当年初次相识的情景。
  
  这么多年,一直有他陪伴在自己身边,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们彼此相濡以沫,那些温暖,真真是如桐花万里路,生生不息。
  
  漫长的时光里,有他在身边,爱着自己,宠着自己,他们不顾流言蜚语相知相守,甚至是活过了那些骂过他们的人。
  
  昼夜相守,不离不弃,仿佛是一世的恩爱怎生得够,缠绵的情话怎么说得尽,他的不羁,她的灵动,这么多年也未曾改变。
  
  他拉着她的手,石头城夜路上避开行人,一路疾驰,无限欢笑如那空谷银铃洒遍夜空,漫天的星星是她们情事的点缀,满城通明的灯火,是她们相爱的见证。这张扬的爱情,仿佛是和那苏小小的“郎骑青骢马,妾乘油壁车。何处结同心,西陵松坡下”类似。
  
  想当初他凝视着自己的眸子,自己那曾为世人所称赞的眸子中映照的,全是他欣喜的面庞。
  
  那是他苦尽甘来,刚刚出狱,出神地望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此情此景,真像是后世泰戈尔《雪花的快乐》中所写的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
  
  回想起来,都仿佛还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原来,这么快,就已相守这么多年,却依然仿佛还不够,不知三生石的传说是否是真实,如若真能情定三生,那么真想与他生死不离。
  
  然而转念一想,半生相守,已是足够。如今,恐怕是要离开了。他暂且去上朝,不知自己还能否撑到他归来之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彼此早就知晓彼此的心意,如若自己真的注定要舍他而去,那么他虽是悲伤,但也会依然安稳生活,这最后一面,见,还是不见,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些,她脸上的笑靥越发明显,虽已是年近五十,然而她的眸子却依然是那么动人。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王观这首诗仿佛就是为她量身打造。想当年,秦淮河畔,她鬓发如云,颜色红润若桃花,腰肢轻柔,举手投足间,眼波妩媚颦笑,盈盈眼波中,仿佛是蕴含无限深情,叫人挪不开视线。
  
  她的容颜庄重妍雅,恰如一朵娇俏绽放的梅花。然而却又若那轻灵飘忽的仙子,风度超群,叫人不敢加以直视。而那俏丽的双眼,一笑,若月牙弯弯,望之可亲;一颦眉,忧愁重重,叫人怜爱;一回眸,盈盈带媚,让人难以把持。无怪乎世人要称她为“横波”。真真是眼中秋波轻漾,如水温柔。
  
  康熙三年的一天,伤病未愈的顾横波卒于北京铁狮子胡同,而后龚鼎孳在北京长俸寺建妙香阁纪念。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