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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外SOHO一间雅致的餐馆里，我和七八个媒体朋友谈论着圈内八卦，开始了夜宴。其时是11月中旬，大家自然闲扯了几句哥本哈根气候峰会——别以为我们多么襟怀天下，大家关心的只是，哪些认识的朋友有机会去凑这个大热闹。
据几位座上客提供的可靠消息，仅他们供职的三家财经类媒体，就有差不多30人要前往哥本哈根采访。“八仙过海，多数都是通过各种机构的邀请。”一位座上客补充道，借以说明媒体还没大方到此种程度。 大家推算了一下，哥本哈根被聚焦的半个月里，至少会有两三百名中国记者在那里扎堆儿。后来听说的数字是，全球约有15000名政府人员和50000名NGO挤进这座人口不足50万的城市。 人，无往而不在悖论之中。我一直没想清楚，该如何评价这么一种人：丫整天坐着喷气式大客机飞来飞去，为的是满世界喊话：请减少碳排放，请救救我们的地球。 如你所知，灾难别名大蛋糕，危机亦是好生意，这就是当今时代的可悲之处。我甚至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所谓环保事业，某种程度上只不过增加了一些税收借口，一些就业机会，一些争名夺利的筹码。 政要们抵达哥本哈根，其实都是去做生意的，要命的是，还忘了带上起码的诚意。 谈判桌上，光脚的穷国的潜台词是，谁更怕地球完蛋呀？肯定是穿鞋的有钱人啊。 穿鞋的人未必买账：看过《2012》没？真的末日来临了，我是买得起飞船船票的那一拨。 有钱人理当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对此我并无异议。可惜的是，当责任与利益纠结到一起时，无论穷人还是富人，更多表现出的是人性中阴暗的一面。 其实，我们都是温水中悲惨的青蛙，若能齐刷刷地跃起，尚有掀翻锅盖的可能性。但是，你在怀疑别人的诚意，你在担心自己成为无端磕破头皮的傻冒。算了，大家一起等死好了。 即便青蛙们真的达成了历史性的妥协，我想臭氧空洞的扩张仍难减缓。道理很简单：当一个制造业大国宣布，10年后实现单位GDP减排40%，其魄力足以感动得沙丘流泪。但是，设若该国GDP仍以8%的速度增长，其10年后的排放量仍要高于当前。 所谓环保，不仅只是一个技术问题，首先应该是一个哲学问题。所以，对于人类而言，第一紧要的事情不是去哥本哈根谈论“碳排放”，而是坐在瓦尔登湖畔思考人生。 200多年前，瓦特开始鼓捣自己的活塞蒸汽机，在这玩意儿的拉动下，人类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扭曲不断加剧。 我的大学同学李海鹏说：“人除了饱暖之外的一切欲望，都和虚荣心有关。”对这个判断，我深以为然。 表面看上去，现代商业社会终日运转不停，滚滚向前，要满足的主要是人类的两种需求：便捷度与舒适度，其实深究起来，潜藏背后的仍是人的虚荣心。在基本的衣食住行解决之后，人类发展的驱动力无外乎这个——要证明自己比某些人（你会在潜意识里设定一个参照系并不断调整它）过得更好。 你不会否认，一碗热粥带给一个流浪汉的满足，多半要超过一份鲍翅带给一个地产大亨的满足。其区别仅仅在于，流浪汉不会给自己“此生很牛B”的心里暗示，而地产大亨会这么想，他也会伴生另一个心理暗示：还是盖茨更牛B。 欲望永难穷尽而又与幸福无关。我们终生孜孜以求之所谓美好生活，不过是水面跃动的月影。 我当然不认为，人类应该消灭欲望，退回到农耕甚至穴居时代。精神与物质本非死敌，或许，适当优越的物质生活能更好地保证愉悦的精神生活呢。但是，现在我们看到的情景是欲望横行，它创造着一切，也终将毁灭一切。 在一本刚问世的商业杂志里大谈对物欲与虚荣的摒弃，或许对它多有冒犯。而另一方面，我想它的读者也正是本文的目标读者。 打着提升生活品质的幌子，人类无节制地消耗能源，“发展经济”，却不愿意停下来想一想，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也有一些例外情况，比如100多年前的梭罗，就拿出生命中的几年，“闲置”在瓦尔登湖边，并写下传世名著。他鼓励人们简化生活，将时间腾出来了解自身，品味人生。他说：“不必给我爱，不必给我钱，不必给我名誉，给我真理吧。” 现在的人们，比那时更需要回到瓦尔登湖边，目的并不是拯救地球，而是拯救我们自己那可怜的、值得鄙夷的人生。 当你读到这篇专栏文章的时候，我已辞去工作，成为宅男一枚。远离电脑和电视，回到书本当中。我希望自己每周至少六天是不出门的，连公交车都省了，这样，碳排放主要来自自己的两片肺叶。 生活中，我是一个略显虚伪的环保主义者，愿意循环使用热水以减少能源消耗，却不大可能坐火车去上海出差——尽管明知坐飞机的碳排放量是坐火车的五倍。可以说，选择蜗居式的生活，并非出于环保目的，我只把它当作节制虚荣心的一种努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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