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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村庄

 费厄泼赖 2011-06-23

孤独的村庄

 

文/夏小芹

 

    当我多年后以转身的姿势再次踏进村庄时,我的目光最先抵达是村庄的内心,对故乡依恋的情绪随着脚步越来越浓,或许我离开太久的缘故,我能感觉到从心腔里涌起的淡淡酸楚。

    那条曾经熟悉的泥泞小路已被冰冷的水泥所覆盖,我试图用急促的脚步贴近泥土,并想用双脚开始丈量着心与村庄的距离。这么多年,我把对村庄的思念和牵挂揣在心里,仍然有着最初的温暖。风吹过眉梢,此时的村庄在我的眼里,如同一个巨大的空巢,它一下子刺痛了我的双眼。除了那些熟悉的气息,有关村庄的细节早已被时间涂抹和篡改,它所展示在我面前的是更多的寂寞和孤独。当我的视线越过田野,越过光秃秃的树枝时,冬阳下的村庄是灰色的,村庄弥漫着孤独的味道。唯一让我感觉得到乡村的空气依然清新如初,它浸润我的每一寸肌肤,只要我一张开手掌,就可以轻握它的气息。

    一望无边的田野所显现的每一根线条和色彩似乎早已和村庄融为一体。昔日的欢声笑语,鸡鸣狗吠似乎被岁月渐渐掏空,空旷寂寥的村庄上空似乎少了一些明亮的色彩。在我的眼里,色彩与生活遥相呼应,如同我们离不开水一样,只有富含生命的色彩才能使生活更加充盈。乡村孩童是村庄中一道亮丽的色彩,他们的笑脸如同向日葵盛开的杯盏,盛满了快乐和欢欣。乡村少年对村庄的一切有趣的事物了如指掌,就像我多年以前跟着一帮少年后面奔跑,看着他们翻墙爬树,看着他们把整个村庄弄得鸡飞狗跳。现在我试图从一些清脆的鸟鸣声中寻找那些童真稚语,可是那些逝去的时光,与生活有关的气息和活力不知什么时候随着岁月悄悄溜走,我甚至担心村庄的一切风物某一天会被风吹散。我的目光开始变得飘忽不定,我企图从一片枯黄的树叶,一棵柔软的小草,这些曾经熟悉的草木中寻找那些逝去的时光。

    如今村庄的守护者,只剩下一些孤独的老人,他们当中有我的父亲。他独有的姿态甚至像一座雕像出现在村口,这种景象不只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所有固守着村庄的老人们,他们日渐衰老,皱纹堆积,他们已习惯了坐在冬阳下彼此诉说着自己的儿女,手里摆弄着一些杂事,眼睛却望着村口的方向。他们为了表现让子女放心的面孔,把思念和不舍隐忍在满是皱褶的额纹里,然而日积月累的牵挂却难以一一捡拾,日子一点点浅下去,思念却在每一个夜晚涨潮,他们只能在无数个夜晚里发出一声声地叹息。在他们的眼里,不管子女有多大,依然是他们怀中长不大的孩子。现在,村庄除了他们,还有一切风物,村庄缺的太多的就是生机。在他们认为,即使失去生机又何妨?他们是事物的缔造者,有了他们才会有现实中的村庄,有了他们才会有家的温暖。孩子是手中的一根线,不论儿女走多远,只要把手中的线拽一下,他们就会踏上回家的路。

    走在铺满青砖的小巷,满是湿地的青苔和砖头缝里的一些杂草,整条巷子弥漫着清冷的味道。巷子里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就连对门初中没毕业的小狗子也开起了四个轮子,家也搬到城里去了,在城里娶妻生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看着孤寂的巷子,它让我想起曾经的那些欢乐时光,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孔。每到月朗星稀的夏夜,整条巷子就像一个天然的露天娱乐所,大人们在一起聊天,孩子们聚在一起下棋,或扯开嗓子哼小曲。日子虽不富裕,但这并不影响乡村孩子对生活的追求,他们无师自通吹起了口琴和笛子,或许一直以来我充当了听众,在我能像模像样地能吹一首曲子时,他们却转身离开了村庄,步入人生中新的轨迹。戴着老花眼镜的许老爷子,读过私塾,大家都喜欢听他说书,每次讲得口若悬河,吐沫飞溅,一到精彩片断时就戛然停止,且听下回分解。我还想起每到放学时,邻居家的那只好斗的大公鸡见到我总是爱啄我的裤脚,吓得我一路飞奔……这些景象和气息曾经自然松散地聚在一起,现在要把它们重新组合在一起是多么的不易,就像我们逝去的青春一去不复返。

    我去小学院墙边寻找我曾经栽下去的一棵水杉树。这么多年,它看上去依然高大、挺拔,而曾经瘦小的我已是人到中年。我想从记忆的埂上,寻一群熟悉的影子,听一听校园里的朗朗读书声,可是这些景象却在我缺席的情况下戛然而止。我想起我曾经随意地躺在草地上,可以对着蓝天发半天的呆;我可以坐在操场上看河边的野荷开了一季又一季;我甚至和小伙伴们可以爬到学校的树上,在上面洋洋得意地看会儿书,那时候就觉得快乐给了我们无穷的想像。所有的这些已随着时间消失,只剩下斑驳空荡的教室和长满杂草的操场。如今想起这些逝去的时光,所有记忆里的印迹就像烙印一样深刻在脑海里。

    每一位孩子从不在父母面前隐瞒自己的希望和梦想,就连田野里的一棵小草它都隐语着对生活的渴望,何况是他们?村庄里的孩子们大睁着一双对外界渴望的目光,这种目光最终像磁铁一样把他们一一吸出了村庄。孩子们是村庄新的心脏,新的血液。村庄虽然老了,但父母坚信,只要儿女回到村庄,村庄的心脏就会有力地跳动起来,一切会恢复如初。村庄里的孩子是追着风长大的,我们在风中奔跑、嬉戏,如同一粒种子落在土地中生根发芽、拔节、饱满。土地里的庄稼收了一季又一季,我们的个子长高了一节又一节,离开村庄的一茬接一茬。当炊烟再次升起的时候,村庄的上空少了银铃般的笑声,少了这些生动的画面,村庄的色彩也日趋暗淡。

    夜更深了,我想在乡村睡一个踏实的觉,可是我的听觉和感观仍然在运转,那些熟悉的狗吠和虫鸣仿佛引领我走向更深的夜,去寻找那些曾经无数个熟悉的白天和黑夜。与所有的游子一样,在我的内心,村庄是最温暖的地方,有着我最初的视觉和感观,它是我的衣胞之地。四周环水的村庄,有水的地方不会枯竭,即使现在村庄陷入孤独,但仍然有着充沛的能量,就像上好弦的钟表,它仍然会正常运转。我们就像村庄的一个个胎记,即使被岁月反复磨砺,在我们的肤色和骨子里依然有着它的姿态和乡音。

    在我的眼里,村庄的孤独只是暂时的,至少它没有被遗忘和孤立,它仍然让每一位游子魂牵梦萦。比如当我老去,我还会选择村庄作为我的休养生息之地,我想多年以后,它还会成为我身体里的一部分,并且水系饱满,丰盈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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