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雄美人的配偶程式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阿城在谈到这首着名的词作时说：“苏轼写《赤壁怀古》似倾盆大雨，中间却撑出一柄伞，说，‘小乔初嫁了’。”这种血与火中陡然的娇艳、猝不及防的温柔确实被阿城一语道破。屠洪纲演唱的《霸王别姬》一曲，在壮阔嘶喊之中也曾陡然来了一句“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你那一种”，其婉转和多情，调门和意味的转折可谓深得苏轼真传。 关于小乔这个在血与火中撑着一把小伞款款而出的艳丽少妇，史上并无多少真切的记录。据说她和姐姐大乔貌美绝世。大乔嫁给了江东小霸王孙策，小乔则嫁给了俊美豪杰周瑜。姐妹所嫁，都是当世英雄。英雄美人的绝配，让时人称羡不已。 据说曹操平定辽东后，心情大畅，建铜雀台储备美女以娱晚年，所恨是少了二乔，因此立誓要破长江防线，擒二乔，发动了赤壁战争。当然，这其实是诸葛亮的虚构，为了游说吴蜀联合抗曹，诸葛亮佯装不知二乔乃孙策和周瑜的妻子，故意激将，说：“操曾发誓曰：吾一愿扫平四海，以成帝业；一愿得江东二乔，置之铜雀台，以乐晚年，虽死无恨矣。今虽引百万之众，虎视江南，其实为此二女也。”（详见《三国演义》第四十四回）诸葛亮此招果然奏效，周瑜听罢，勃然大怒，离座指北而骂曰：“老贼欺吾太甚！”吴蜀联合战线至此形成。唐代杜牧诗云：“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盖由此来。 当然，小说的演绎并不足信。事实是，在整个三国时代，一直是战争和谋略，是肌肉和智慧的比拼，都是男人戏，本不干女人的事。无论是《三国志》《三国演义》，还是其他正史野史，被记录下来的若干女性，面目都很模糊。往往三言两语，一笔带过，稍纵即逝。她们仅仅是作为战争和权谋的媒介和工具出现的。 再如貂蝉，作为美人计中的男性宠物，她间接地谋杀了两个男人。一个是骄横的董卓，另一个则是武功盖世且儿女情长的“赤兔王子”吕布（赤兔乃中国古代最矫健宝马，后为关羽所得，关死后，此马恋主，绝食而亡）。“吕布戏貂蝉”成了一出传唱千古的情色大戏。 大概正是吕布和貂蝉、孙周与二乔这三对男女确定了中国古代两性关系中最经典、性感的配偶形象：英雄美人。二者的依存关系是一种势（功成名就）与势（貌美绝世）的对等交换，同时，他们也是对方的必需品。霸王和虞姬可能算是英雄美人的雏形，之所以说雏形，在于虞姬未被描述成霸王的必需品。而且前者的相貌甚至都无关痛痒——虞姬的美貌只是后人的想象，并未见诸文字描述。 自此以后，获取美人成了男人誓当英雄的动力，而“征服”成了这一程式的核心词汇。征服世界即可征服女人。到了后来，对于美人而言，征服英雄就是征服世界。所谓“男人以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以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双方成了彼此的必需品或战利品。其逻辑的延伸是：唯有英雄才有资格获得美人，才能获得与美人的交媾优先权；同样，唯有美人才有让英雄倾倒的资质。“自古英雄爱美女”、“唯有美女配英雄”、“英雄难过美人关”和“不爱江山爱美人”等等谚语诗词开始大量涌现，并约定俗成，成为这个国家婚配制度的另一项金科玉律。换言之，新的一套森严的婚姻等级制由此而生，与其后儒家提倡的“门当户对”，倍受称赞的“郎才女貌”及“才子佳人”如出一辙。 额外补充一点，曹操之子曹植成了后世标示才华的一个尺度，所谓“才比子建”是也。曹子建在《洛神赋》中所描述的那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美女洛神，成了后世真假“才子”们意淫的最佳对象。才子佳人的故事也自此开始，神与人的感情纠葛也愈演愈烈。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