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
2011-07-05 16:17:37
好吧……我怎么这么无聊了…… 入了7月，江湖上就不太平起来。酒馆驿站里总有小道消息，说老盟主故去了，外头的邸报揭帖也言之凿凿。至于是在昆仑山顶跟人比武脱力，还是年老力衰油尽灯枯，就无人知道。今夏炎热，老人熬不过溽暑，也是常事。只是泰山受禅台上的消息还没出来，大家也只好胡乱猜疑。 陈巨源的酒肆，也因此比往常忙。武林中人爱个热闹，酒肆里往来人多，消息灵通。前几年，带菊字的九袋长老殉位，陈巨源从真腊来的客商那里得了消息，忍不住跟几个酒客吐几句，不料居然惊动本地的长老，封了店。后来托了好些人情，才得重新开张。 现在的情形，比那一年还要玄乎。陈巨源在柜台后面忙活，店里的客人交头接耳，都兴奋得莫名，仿佛撅起鼻子，去问开化大地和解冻河流的鼹鼠。 武林一统六十多年，盟主换了几茬，中间有两回在位日短，又据说跟西方邪教亲善，犯了错误的。除此之外，毛盟主和邓盟主，都是奇理斯玛型的权威，早年扫除东洋西洋武士 ，虽然联合漠北刀客，让人索去不少钱粮草谷，毕竟一统江湖，加上后来喊了几十年万岁口号，大家也都服膺。到了老盟主这一代，承的是祖业，开始江湖上还颇敬畏，后来私底下就渐渐开起玩笑来，说老盟主与XX楼的花魁相好，又加上那一口软糯的江南口音，时常说一些2来2去的话，惹人发笑。 “前年在京城万国大会见着老盟主，已经头发全白了。”说话的是门边一个胖大汉子，分明是辽东人，却要扭着舌头，作出半吊子京畿口音。 “那么裤带呢，还是系到胃那么高么？”边上一个着直裰，行者模样的问道。 那胖大汉子一脸贼笑，唤他附耳。再说什么就听不见了。 陈巨源微微一笑，手底下已飞快地往有水底的角里舀了一提白酒。又听得有人问：“老盟主若归天，那二十年前那件公案……” 话未说完，却被行者塞了满嘴馒头。 陈巨源觉得好笑，武人谈武林事，也半是道听途说的。仿佛老盟主一死，武林就要大变。其实哪里变得了的？老盟主手下盘根错节，下一任盟主的人选也已定下。武林大会，虽有盟主位高权重，其实还有几个九袋长老共同执掌，只求会盟不散，统摄武林。这个会盟原是武林所出，如今却早已经是在武林之上的存在。而且各路门派的掌教、长老，各个得势，已然自成一体，受禅台的玄铁令，说是号令武林，莫敢不从，其实这些年来，连现任盟主，及护法长老也要感叹，玄铁令出不了泰山。不要说行走江湖的武夫毫无办法，便是泰山上有谁想借老盟主之死翻起什么风浪，又能折腾出什么？现任护法长老去海外切磋，跟人讲要改革传习之法，有教无类，华夏武林的反应，也不过嘿嘿一笑罢了。 酒须臾注满，以腕力摇匀，将了过去。陈巨源这才看清，方才被塞了馒头的那位，似乎在西山见过。当时一帮武林闲散高手去西山论剑，这些人心高气傲，脾气古怪，难免指摘如今武林会盟的种种不是，应当如何改弦更张。当时在山下舞枪棒叫好的便有这位，彼时是赤膊，如今却是个落魄书生打扮，戴了方巾，身上一件兵刃也无。 陈巨源慢慢走回柜台去。说良心话，老盟主在的时候，武林虽然不如现在强盛，但是大家伙儿貌似都还有奔头，年轻一辈也没有如今这么有门户之见，世家子固然多，也受名师照顾，但是庶民出身的人也不至于被排挤在名门之外。 门口那几位声音又低下来，现在说的，却是那馒头塞回去的话头。 “当年那场公案之后，大家只是闷头练功，练得强，斗得狠便是好汉。不要说武林，会盟里也没人说要练心法修为……我觑着这武林，早就走火入魔了。”那行者道。 “我听人说，现在的盟主原些有拨乱反正的意思，然而老盟主尚在，这颜面上须过不去……”那胖大汉子道。 书生模样的听了他的话，眼睛有些发亮，正要再问，那行者啐了一口：“积弊至今，是中枢拨得动的么？何况这目下的种种不是，不是早在武林一统的时候就埋了祸根么？” 倒是个半分明白的人。陈巨源苦笑一声。正听到有客叫要鸭脖，便慢慢从他们身边过去，走到对街，买了一碟鸭脖回来。再听那几个人说话，又是絮絮不清不楚了。 小街上的下午，也就慢慢过去。仿佛老盟主的死，无论真假，也不过是让这些走江湖的在比武练功之外，有了一项谈资，跟花船上的女人同船夫私奔之类的消息并无区别。 忽然马蹄声远远响起来。 “糟了，走了风声！”胖大汉子惊起，从桌子底下抄起一双八棱紫金锤，那行者急执戒刀，书生握了拳，拳心里是一支生铁打的判官笔。 三人背靠背站成一圈，马蹄声已经近了。 天亮的时候，陈巨源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走到大街上，太阳照着屋檐的喇叭花，鸟雀叽溜溜一声扑过屋棱那边。对过卖鸭脖的门吱嘎一声，掌柜卸下了第一块门板。阳光顿时倾泻到他脸上。 “陈老板，老盟主归天的消息，等会儿就要贴出来了呢。”他笑着对陈巨源低声道。 陈巨源点点头：“一曲忠诚的赞歌。” “一曲忠诚的赞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