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琴语 守住了水,也就守住了寂莫;生命终有消逝了的时候,惟水,可以永恒。——题记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每当默念着这样的诗句,几十年来浸润过我生命的那些溪流,就会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穿透陈积以久的心尘,叮咚有声、老唱片一样在我的耳畔复苏。也许人类来自海洋,所以一生最离不了的就是水;也许女儿是水做的,所以对水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一) 出生于部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的童年少年时代是在动荡中度过的。印象中,我们家多则二年少则六个月就会搬一次家。在许多地方居住过,时间长河渐渐模糊了少年儿时的记忆,可是那些临水而居的日子,却像老照片一样,虽然会有些泛黄,什么时候再看,还是清晰如故。 我出生在丹东的鸭绿江畔,一直到七岁,一直居住在这条江附近。七岁的孩子能有多少记忆呢?别的事我都记不清楚了,唯独在那条碧绿的江边玩耍的故事记忆犹新。 冬天看那些穿着翻毛大衣戴着皮帽的男人敲开厚厚的冰层,网起活蹦乱跳的鱼儿,扔到冰面上,一会儿的功夫那些鲜活的鱼儿就冻成冰雕了,死去的鱼依然保持着最后一跳时的形状,触目惊心地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春天的时候江边的山坡上遍开着一片一片鲜艳的映山红,就常常去大把大把地采个满怀满抱,总会看到慈爱的鲜族女子,穿着洁白飘逸的裙子,脚上穿着有着尖尖头的船形鞋子,头上顶着盛满水的罐子或者到江边洗刷的衣服,仙女一样微笑着从身边飘过,在鲜艳山花做成的背景下,成为一幅美丽的图画,刻进了我的记忆中;夏天的鸭绿江是鸟类的乐园,见到数量最多形体最大的鸟就是大雁了,我整天跟着大孩子们去江边湿地看大雁起起落落,远远地看着头雁警惕地站岗,让雁群安心地觅食休息,大雁严格的组织纪律性,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在江边的草丛里捡到野鸭子蛋,欢天喜地地拿回来让母亲炒来吃,却没有去想鸭妈妈是不是会为丢失的蛋宝宝而伤心。 (二) 父亲的部队换防,一下子从东北开进了大西南,最初是在四川广元,家就住在依山傍水的嘉陵江边。 即使在睡梦中,也可以清晰地听到船工号子的铿锵有力婉转悠长,是那么的令人荡气回肠,一声声,仿佛能够穿透心的四壁,让人痴迷、沉醉。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坐在江边,痴迷地看着嘉陵江水如仙女罗裙上碧绿的丝带一样从天边蜿蜒而下,到了山那边突然拐个弯不见了;看纤夫沿着悬崖峭壁弓着身子吃力地拖着船,纤绳深深勒进只有块垫布的肩膀,那赤裸的上身被晒成了古铜色,如生命的图腾一般留给我震憾心灵的回忆。 稍稍长大些,我家随部队住在四川邛崃城外。 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河底的水草、石头、自由游动的小鱼小虾、横行霸道的小蟹都清淅可见。我缠着母亲买了几只小鸭,每天清晨我会带它们去河里游泳。正是七十年代初,没人管我们学习的事。我们一帮大孩子,除了相互交换着看“被禁了”的书,再也没事可做了。我就在河边开了几畦荒地,种上西红柿、茄子、辣椒、南瓜、豆角什么的。在我的菜畦边上,有一处汩汩作响的泉眼,纯净的泉水顺着一个弯弯曲曲的小沟,流入那条河。泉眼水坑只有脸盆那么大,清澈透明,水底的每个小沙粒都能够看的一清二楚。水坑中心,泉眼像小喷泉一样不停地喷涌。我用石头和泥土把泉水通往河流的小沟堵住,重新开了一条小沟通往我的菜畦,这样就能很方便的浇灌我那些正在生长着的蔬菜了。蔬菜都是喜水的,由于有了充足的水浇灌,它们长的格外旺盛。牛皮菜(类似于油菜)闪着油亮的光泽、紫色的茄子、鲜红的西红柿、大的出奇的南瓜…… 那些菜畦、那眼泉水,成了我的乐园。我会在傍晚浇完菜后,喝几口清凉的泉水,然后静静的坐在菜畦边,看着生长着的蔬菜、戏水的鸭子,把脚伸进泉水里,享受着与水的亲近、与自然交融的快乐。再拿出随身带着的书,静静的读一会,至到母亲喊吃饭的声音随着晚风悠悠传来,才会提上收摘的蔬菜,率领着我的鸭子们,满心欢喜的回家。 (三) 这些年终于在家乡海滨小城定居了下来,居半山临海之地,东环烟雾氤氲的黄海,西依四季郁郁葱葱的青山。空闲下来,站在没有封闭的飘式阳台上,呼吸着来自大海来自青山的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随潮流漂荡的小船终于泊进了港湾。 在大海温和的气息浸润下,那颗饱经风尘坚硬了的心慢慢变得柔软了。读着海,读着大海每一朵浪花,读着大海每一天的潮涨潮落,读着大海的怒吼和宁静,沉积于心,幻化成一首首美丽精彩的诗句,借海鸥的翅膀写满蓝天。我感概着:“我是从红尘流浪而归的溪流/躯体已成了一股浊浪/渴望回到故乡的海中/你敝开辽阔的胸襟/过滤掉溪流中的杂质/把我裹进你宽大的蓝色丝绸/我融进了这片蔚蓝/久藏在心中的梦/一点一点地复苏/我不再是没有灵魂的泡沫/心跳和着大海的潮汐/汇成了一个频率……”把大海带给我的灵感,写成诗歌写成文字,抒发着心中对海的感受。朋友们都说,我写的最好最精彩的诗文,都是与大海有关的。那只是因为,我对大海注入了最深的情感吧。 因身体的原因,到北京治疗了近二个月,北方的干热风刮的我皮肤干燥嘴唇都裂了口子。那些日子,总是感觉渴,从身体到心里底,都在渴,那是一种不是喝水就能解决的渴,一种渴望在海水里面泡一泡才能解决的渴。当时,我写了一首小诗《梦中,一片涛声》,来表达当时的心情:“离开了你,我的大海/才明白你对我的意义/就像一片叶子对根的情谊/呼吸着陌生城市干热的沙尘/我成了一条被搁置在岸/无法喘息的鱼……”当飞机降落在小城,我的双脚踏上这块土地的刹那,温润的海风迎面拂来,那久存于心的焦渴突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四) 在离我所居小城百余里的地方,有一座山,叫昆嵛山,是胶东半岛的最高峰。曾经几次登临这座山,每次去都会留恋忘返,过一段时间,又会想念这座山,忍不住要再去拜会它。攀登昆嵛山,是因为在走进了大山的同时,也亲近了水。我明白,这山和水,本来就是密不可分的。大山,是水的源头;;清泉,是大山精血的凝聚。不是吗?所有大江大河的发源地,都是高山,即使是浩瀚的大海,也是由江河汇集而成的啊。我对大山的爱,已经变成了崇拜,我对水的爱,已经成了痴迷…… 我静静的攀登着山,默默的听着水,和花草树木进行着对话,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寂寞孤独,反而有和亲密爱人相伴的感觉。哦,这昆嵛山的山水草木,就是我至爱的亲友!山上那飞瀑溪流和碧玉一般的清潭,深深地令我沉迷。欢快奔腾不息的小溪如飘坠的音符在山野林木间跳跃,又如清纯恬秀的女儿在安谧地轻拨古琴。她告诉我:万物存于世,都有着别人无法替代的作用,潺潺不息地做好自己吧,以一颗平常心看世间变幻的风云……而那些飞岩流瀑却让我感受到生命的顽强,冲破一切障碍,喷涌不止,奔腾不息的力量!那碧潭是这样的沉静,沉静的不动声色,如哲人一样的深邃娴静。是她生命中承载太多吗?才会以包容为贵?靠近了她,便使人从心底升起喜悦安然,从此不愿去漂泊,只想扎根在她身旁……碧潭睁着深邃的眼睛看着天空,任蓝天倒映水中,白云在水中悠悠;任岸上的山,五彩的林,在她的眼睛里幻化着四季的风景。我知道,那些潭水是经历过了曲折、奔腾、搏击,才有了现在的从容淡然安定。 (五) 水的本色就这样在四季情怀中自然流露,不带一丝儿的矫揉、一丝儿的造作。春天,水从容地泛起妩媚的涟漪;夏季,暴雨掠夺了水的清澈;即使萧瑟的秋季,水依然从容地迎送纷飞的自然精灵;冬季,水该凝结她的梦幻了,做着属于她的纯粹的梦…… 冬季,我去山上看水,那些水,已经成了凝固的音符,撒落在原野。那些瀑布,还保留着倾泄的姿势,似乎随时准备继续奔腾而下,那凝固的水滴,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把玉盘敲响。那被冰冻凝结的碧潭,还可以看到微微荡漾的纹纹,那是水在梦中露出的甜甜微笑吧?更像是大睁着的晶莹眼睛,穿透时间和空间,与生命对视,以凝固的姿势,为自然吟唱守望!等待中,以她们固有的纯净之心,做一个鸟语花香的梦;守候中,期待微风将她们摇醒,让生命的力量像一面旗帜,在每一个生命的心中,哗啦啦地迎风招展! 后记:我被水感动着。人不能如水般地永久,但有生之年,我们可以如水般纯粹——活得纯粹,爱得纯粹。与水相比,人又是微小的,那就让我以微小的身影走过属于自己的四季,留下微小但却是从容的脚印吧。 水,是我今生的致爱,不可离左右的生命一部份。我知道,今生即使走得再远,与她,缘也不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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