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历史的发生学
最近关于历史的著作渐渐泛滥，有大气厚重的正史叙事，有幽默有趣的戏说调侃，有别出心裁的理智随笔，有循规蹈矩的正经散论。花开百家才是春，或许这就是历史文化的复兴。我个人比较喜欢读历史方面的著作，但却不是古人那种“读史使人明智”的功利，我仅仅喜欢而已。由喜欢而去阅读，于是读的就比较杂，并没有什么崇高的目的。曾经通宵达旦读《晚清七十年》，为唐德刚的史识所叹服。这样令人夜读不倦的书，近来惟有一部《诛仙》可以相提并论。
陕西陈瀚乙活跃在天涯社区，散文、随笔均有不俗的表现。他用心书写了一部“以幽默理智的方法感悟历史”的系列随笔，内容包括名妓篇，帝王篇，臣子篇，嫔妃篇，其他篇。这样的历史随笔到处可见，惟其到处可见，写好就成了难事。作者并没有什么石破天惊的思想，多在讲述一些常识。譬如写奸臣与皇帝，“不论是奸臣、忠臣，各有用处，于皇帝而言。皇帝是离不开各类臣子的。哪类臣子若不互相倾轧，拼命邀宠，孤才睡不香呢！皇帝自有高招。想卖国求荣，自己不好为之，有人主动站出来了。看，秦桧就是卖国贼。想想，秦桧能做得了皇帝的主吗？”很理智，说的通达。
陈瀚乙不是历史学专家，但却能站在较远、较广的视野上看清历史。偶尔把现实的新鲜血液注入其中，古为今用，反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老年人吾不得罪，且敬重也，且好学也。因为他们为权力之辈，疏远他们就是杜绝提拨之门；中年人吾不得罪，假不以他们为敌，容之宽之，因为他们具实力者阶层，形式上的示已为无野心之人，实为麻痹减少竞争对手矣；青年人吾不得罪，鼓励他们血气方刚，给他们以满足之心，以便形成自己的后力军利用他们在轻率之弊鼓动身先士卒，为己卖力，既能节制欲望膨胀，又能入我死党队伍。”这样的叙述离现实人生很近，却又不是曲解迎合现实，而是带有历史眼光的批判与反思。
美国的黄仁宇先生开创了一种新型的历史随笔，用清新俊朗的文字把谨严的学识和博通的史观熔于一炉，遂使学术著作顿成大众的精神美食。黄仁宇先生的文风吸引了一大批的模仿者，陈瀚乙的历史随笔并没有掺杂到这一路的风格上，而是带有自己的体温印记，说奸臣，说妓女，每有所见。他谈薛涛，云“骆宾王5岁赋诗，骆宾王成为一代诗人。薛涛8岁赋诗，薛涛成为一代诗妓。路，由他们自己走。明做妓女比暗娼对社会要有益得多。” 其中有对比，有自己的见解，并不人云亦云。好的历史随笔既能贴近古人的心境，又能照耀现实中的人与事。
陈瀚乙的历史随笔把关注点放在了人性的探勘之中，他力图展现历史人物复杂的人性。历史中的人物与事件之所以令我们兴趣盎然，大概与太史公所说的“通古今之变”有关。无论是治国、治学、作文，若没有历史眼光，肯定是短视的，大则祸国、误国，小则庸浅，不可能有大的作为。历史是过去的事实的客观的叙述，其中不能夹杂任何目的，史学家作历史，应该和化学家作试验报告具同样的精神。历史可以激发人的感情，但这须是过去事实的自然的流露，不能为激发人的感情起见才去编历史。借历史说事其实是一种文学化的表达，并非历史的实在。
捷克人哈维尔曾经说过：“如果生命不能被永远消灭，则历史同样也不能被完全阻止。在惯性和假象的深层底下，一条秘密的小河仍在慢慢流淌，缓慢而不为人注意的在侵蚀这深层：这可能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但终有一天它会发生：那深层会开始断裂。” 历史本身凝固不变，变动的只是我们的思想。陈瀚乙在以自己的方式进入历史的述说时，他的史识与思想尚不能完全把握被叙说的对象，于是文字显得飘忽与清淡，缺乏锋芒。回忆过去的生活，无异于再活一次。就在这种“再活一次”的理性愿望中，我们理应有更高的要求，写作者必须提供书写的价值与阅读的利息。
然而陈瀚乙还年轻，他还有成长的可能。真正的写作者，在本质上都是一个诗人，他具有一种诗人的情怀，作品也具有一种诗的品质。可以触摸到他们对人类精神限度的深刻洞察，它将告知我们一些来自存在领域的消息，并在危机中拒绝逍遥，以寻找到我们与存在之间的新的和解契机。写作是为了更好地到达生活中那些让人惊讶的事物，而不是远离它。写作者只有带着个人的记忆、心灵、敏感和梦想进入此时此地的生活，并学习面对它，也许才能发现真正的时代精神：一种来自生活深处、结结实实、充满人性气息的时代精神。
每个人都有权力对历史发言，然而影响之大小却要看写作者自身的才识。陈瀚乙走在这条拥挤的道路上，作为朋友，我希望看到他的成功。没有谁可以随随便便成功，努力才是通往成功的坦途。历史值得我们关注，因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都寄托着当下人的精神与价值。福柯说的好，重要的不是作品描述的时代，重要的是写作作品的时代。正如学者罗滨逊说的话：“我们要懂得我们自己某时状况，我们几乎全靠着我们记得我们过去的思想和经验。”要了解个人的现在，必要靠着自己的记忆，假设要了解社会的现在，中国的现在，世界的现在，只靠个人渺小记忆就远远不够了，我们必须利用大家对于社会、中国、世界过去的记忆。这是什么？不消说就是历史。此为历史之所重要之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