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献容：爱在战火蔓延时（下）

羊献容：爱在战火蔓延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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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解羊献容之前，我们不妨先来了解一位与之相关的名将。他就是西晋一朝的开国辅臣，著名的军事家羊祜。羊祜博学能文，清廉正直。司马昭建五等爵制时羊祜曾以功勋被封为钜平子，与当时的另两位首辅裴秀、荀勖共掌机密。

    据一些野史载，早年，曾有人在羊祜祖上的坟头风水地相出了一股龙腾之气，但是，当羊祜听说了这些传闻之后，非但没有滋生野心，相反，他为了表示自己家族对司马帝王忠心耿耿，决无异心，遂命人将祖坟挖掘。待相士再去看时，那相士叹说：“可惜了，不过虽说龙气已破，仍可出一位折臂三公。”后来羊祜果然位至三公，却也的确不慎堕马折臂。当然了，这只不过是传说，是否真有此事，已无从考证。不过就后来的故事看，羊家祖坟的帝王之相虽然破去，羊氏家族的旺气倒是不散的，这不，到了羊祜的侄孙女一辈，不是仍然出了一位贵极天下的双料皇后么，呵。。。她就是本文的女主羊献容了。

    羊献容，尚书右仆射羊瑾的孙女儿，羊祜的侄孙女。羊献容出身名门，家学渊源，自幼知书识礼，姿容妍丽。但羊献容之所以能够被选入宫中，立为皇后，主要得益于她的外祖父。羊献容的外祖父平南将军孙旂与八王之乱初时的佞臣孙秀交情甚深。

    这里附带一笔，晋时有一个名女人，也是若尘比较喜欢的，有首关于她的诗，一度曾被若尘无数次引用——“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尤似坠楼人。”，她就是晋时著名的美才女绿珠，绿珠是当时的超级富豪石崇的爱妾，绿珠不仅人靓歌甜，文采也不错，所以说喜欢这位美才女绿珠的人，可能一提起这个孙秀一定会恨得咬牙切齿。没错，孙秀，就是那个害死绿珠的罪魁祸首。

    孙秀原为五斗米道的道徒。孙秀善谄媚，精作疏，睚眦必报。拜高踩低的他一度凭自己能说会道的权谋之术被司马伦相中，很快，孙秀便当上了司马伦门下的得宠小吏。

    司马伦本是司马懿的第九子。司马炎建晋时，司马伦被封为琅邪郡王。当时司马伦因为不怎么招人喜欢，曾因指使别人盗取御用裘皮大衣，犯了死罪，但是因为他是皇帝国戚，遂被武帝下诏特赦。咸宁三年改封赵王，镇守邺城。元康初迁征西将军，镇关中。元康六年被调回洛阳，任车骑将军、太子太傅。司马伦回洛阳后，很会巴结当时掌握实权的贾后，深得贾后信任。野心渐渐膨胀。

    八王之乱初，孙秀做了司马伦的军师，正是因为孙秀的出谋划策，司马伦成功的使出一套环环相扣的连环计，先是离间贾南风与太子的关系，再借贾南风之刀杀死太子司马遹，最后假借太子被杀的悲剧联合司马王大做文章，发动政变，成功捕杀贾南风及其党羽。

    恶贯满盈的贾南风死后，赵王司马伦一手遮天，成了朝中辅政。而与他谋事的摇尾狗孙秀，也因此水涨船高，成为了一时炙手可热的首席权臣。当时司马伦要为白痴衷另找皇妃，孙秀便主动向司马伦举荐了自己的同族孙旂的外孙女羊献容，羊氏乃世族，魏晋门阀制度中极其讲究个人出身，著名的传统戏曲《梁祝》就是出自这段时间，《梁祝》剧中曾有一句经典台词：“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的的确确正是晋时婚嫁迎娶的标准。因为孙秀的举荐，羊献容被纳入宫廷，成为了白痴皇帝司马衷的第二位皇后。

    羊献容入宫以后，她的家族随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加官进爵，更加贵不可言。然而羊献容本人，却从此无可奈何的被推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据史书上说，羊献容出嫁这天，衣中有火，这仿佛是上苍对她婚姻的不祥预兆。但其实羊献容的苦难前景根本如此明显，又何须劳烦上苍预警呢！试想想，一个温柔多情的大家闺秀，忽然一道圣旨下来，让你离乡背井，让你进宫去服侍一个傀儡皇帝，更何况，她的这个傀儡皇帝丈夫，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低能儿，这样一个无能弱智的丈夫身处政治风暴的中央，是根本不可能为妻子带来任何意义上的幸福的。

    羊献容嫁进宫廷的岁月，恰好是大晋天下分崩离析的一段岁月。八位司马同姓王，围绕一个白痴儿，围绕诱人的中央政权，开始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寡廉鲜耻的大混战，在这一场你死我亡的混战中，羊献容无可避免地也被卷入了这场骨肉相残、同室操戈之中。

    皇帝二次大婚不久，司马伦便急不可待的撕开了狼外婆的伪装，逼迫惠帝逊位，自己登基。皇帝都逊位了，羊献容的后位当然也就随即作废。未久，赵王伦篡位激怒了各个司马家族的诸侯，三个月后，成都王司马颍、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联合发兵围攻京城洛阳，自立为王的司马伦兵败被杀，他的支持者同时族灭。

    齐王司马冏将惠帝和羊皇后迎回，再度回到了皇帝、皇后的位置。之后，随着各方势力的你争我夺，不足两年间，羊献容先后又经历了四次任人摆布的废立故事。从此，堂堂一国之母随同她的白痴丈夫，宛如扯线公仔一般，成为了几个狼子野心的莽夫们你争我夺的棋子，而可怜的羊皇后更是因此打破了一项女史纪录，成为了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五废五立皇后。

    一转眼到了光熙元年，经过一轮轮刀光剑影的淘汰赛之后，死的死，亡的亡，几个王爷已经所剩无几。到这年六月，剩下来的河间王颙败逃，惠帝再次回到洛阳，羊献容第五次复位。而此时的洛阳已经是残垣断壁、衰草连天，小朝廷只好在黑瓦屋里面重建宫室。数月以后，亦即是这一年十一月，惠帝被弑，怀帝继位，羊献容以“惠皇后”的尊号迁居弘信宫。在弘信宫，羊献容渡过了一段时间以来颠簸生命之中相对平静的枯井岁月。

    五年以后，著名的永嘉之乱爆发了。

    永嘉四年，匈奴第二代汉王刘聪指挥汉军围攻洛阳。由于西晋太傅东海王司马越，假借讨伐石勒为借口，领大批僚佐及四万余精锐部队率先逃走，洛阳守备不足，京城遂成孤岛。斯年十一月，汉并州刺史、汲郡公石勒领军两万与中山王刘曜两军合围洛阳，至永嘉五年五月，洛阳城终于被攻破。怀帝遭掳，公士民三万余名被杀，前皇后羊献容落入匈奴人刘曜手中（曜纳惠帝羊皇后，迁帝及六玺于平阳。）。

    两年后，怀帝受辱致死。

    到了公元316年，西晋王朝末代皇帝愍帝司马邺再在长安遭遇刘曜的匈奴军队重重围困，最终粮食耗尽，无奈，司马邺只好率领饥肠辘辘的孑遗臣民，向兵临长安城下的刘曜将军肉袒出降。投降不久，即如前任怀帝司马炽一样遭受“青衣侑酒”之辱，后被杀。至此，西晋成为了西周以来，另一个直接亡于异族入侵的中原大王朝。距离开国皇帝司马炎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辉煌时刻，不过短短37个年头。

    司马氏的晋王朝亡国速度之快，实在是堪比秦、隋！不过令人惆怅的是——秦、隋两朝经短暂乱世之后分启的却是长达数百年的汉、唐盛世，而西晋王朝的覆灭，却使得刚刚结束汉末近百年分裂局面的中华大地，又重新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惨烈动荡的乱世深渊，上百万计流离失所的北方人民，开始了大规模的迁徙浪潮，史称永嘉南渡。而中国历史也随之堕入了长达三个多世纪的漫长黑暗时期。在这数百年间，中原大地，干戈四起，汉室凋零，群雄逐鹿，流民百姓，贱若泥沙。

    只可惜，这些似乎都跟她，跟羊献容没多大关系了。因为，就在这一时期，在这场惊天浩劫一般的大灾难中，羊献容已一如涅磐的凤凰，奇迹般的浴火重生。燃点她第二次生命之光的不是别人，正是合军两度围困京城，吞灭西晋王朝的，与她有着国恨家仇的匈奴大单于——刘曜。

    命运，往往就是这样的不可理喻！难怪后世有位叫张爱玲的大作家曾经这样感慨：“大千世界，谁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因，什么才是果？又谁会知道呢？”兴许就因为要成全她，成全一个女人，成全一段旷古奇缘，万万生灵在涂炭！洛阳在崩塌，晋朝在覆亡呢？

    呵，当然了，这只是假设。有点冷血的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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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头来我们再来看看，看看给了羊献容第二次生命曙光的这个男人，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吧。

    刘曜，前赵国的建国者。刘曜匈奴人，系匈奴汉国国主刘渊的族子。有必要说明一下的是，千万不要以为刘曜是个匈奴人，就以为他是个茹毛饮血的野蛮莽夫，虽然他的长相确实有点“异”样——按史书载，刘曜身长九尺三寸，垂手过膝，白眉，目有赤光。然刘曜如假包换，实则是一位汉化程度非常高的少数民族将领。

    相传刘曜原是汉高祖刘邦下嫁的宗室女和冒顿单于的后代，汉建武时期，由于内部纷争，匈奴被分裂为南、北两支。北匈奴被东汉和南匈奴击败后，一部分西迁，其余留居鄂尔浑河流域，为鲜卑所并。刘曜祖上这一支南匈奴，则主动归附大汉，成为了大汉臣民。经过几百年的民族大融汇，这支匈奴人的后代基本上已经完全汉化。其中一部分匈奴贵族更是冒姓了刘姓，自诩皇亲国戚，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十六国时期的一代雄主刘渊，在僭即皇位时，竟会打着恢复汉祚正溯的原因之所在了。

    说起来刘曜也是一个经历坎坷的乱世枭雄。刘曜自小父亲便殁了，刘曜是被刘渊收养长大的，刘渊待他视若己出。由于自幼就受到了汉文明的良好曛陶，刘曜慧敏好学，胆识非凡，文武兼修，性格拓落高亮。据传刘曜六七岁的时候，便已开始显山露水，出类拔萃，愈到年长，愈是不乏凌云之志，刘曜曾以乐毅、萧何、曹参自比，而刘渊之子刘聪更是将他的英明神武、聪明才智与汉世祖刘秀、魏武帝曹操相提并论。

    还在刘渊建汉之初，踌躇满志的刘曜就已得到了很好的器重。刘渊立刘曜为建威将军，让他与汉国另一位多谋善战的大将军石勒一起驰骋疆场，联合作战，短短几年内，刘曜果然不负众望，曾一度率兵相继攻克下泫氏、屯留、中都。。。为汉国的定据中原打下了坚实基础。著名的洛阳围困战，其实就是刘曜与石勒等人共同联手打造的军事杰作。

    事实上洛阳城破那一年，我们已经永远也无法知道刘曜闯入晋室后宫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只能通过镜头回放一般的遐想，去追忆这一天，羊献容是如何成为建威将军刘曜的女俘的。

    这一年按若尘推算，羊献容约摸三十岁，尽管她依然眉目如画，光可照人，可是经历过这么些年的纷扰波折，起起落落，一路走来，步步惊心，她已心如死灰。所以破宫那一天，当刘曜手提二尺长剑，凶神恶煞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一开始多少仍是前所未有的感到惊慌，但飞快的她就镇定了下来。假如人生最终极的苦难无非一个死字，对于她这样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的皇宫弃后，她又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那楚楚可怜的悲惨镇静，竟然戏剧化一般的深深的打动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杀人如麻的匈奴白眉将军刘曜。

    刘曜对她一见倾心！

    ——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近乎痴迷的完完全全被她征服。她是那么孱弱，那么苍白，那么绝望。可她同时看上去又是那么美丽，那么优雅，那么的天生丽质，仿佛梦中的仙子，带着我见犹怜的哀怨，电光石火一般击中了他的心。他痴痴的望着她，手中的剑情不自禁的垂了下来，脸上的凶狠残暴，倏忽间荡然无存。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被这风雨如磐的萧条乱世，恣意摆布的可怜女人。

    呵——这是若尘所想象中的，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已没法考证。只知道，明明她是他的俘虏，但最终却是她，俘虏了他的心。他没让她死，没有让她为那气数已尽的短命王朝尽忠，为那白痴皇帝殉节，当然他也更没有任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兵匪将她侵凌，他怜香惜玉的把她带了回去，从那之后一往情深的他，再没有让她离开过他。

    几年以后，靳准叛乱窃国，汉国名存实亡。刘曜终践帝祚，自上尊号称帝，改元"光初"。

    刘曜当了皇帝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他最心爱的女人正式策封为他的“赵”皇后。这一年，羊献容三十五六岁。从一名五废五立的弃后，到无奈的成为一名戎狄的女俘，到再成为唯我独尊的一国之后，羊献容这一路走来，可谓战战兢兢，步步惊魂。但她终于走出来了，并且结局是如此的浪漫，如此的幸福，如此的完美。

    这里插叙一事，羊献容之所以在历史上饱受争议，据说与她和夫君刘曜的一段令人捧腹的夫妻夜话颇有关系。羊献容被俘虏后，话说有一次刘曜问她：“爱妃，我比起那司马家的小子如何？”羊氏回答：“吾皇，他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呢！你是开国之主，他却是亡国之君，妻子儿子以及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有，贵为帝王却让妻儿在凡夫俗子手中受辱。当时臣妾真想一死了之，哪里还想得到会有今天？臣妾出身高门世家，曾经了解的男人只有司马衷一人，总觉得世间男子都一个模样；但自从侍奉您以来，才知道天下真有大丈夫。”

    呵呵！这段话实在是够狠，够绝，它确实象一记耳光，重重的甩在一个人的脸上，甩在了一个家族的脸上，甩在了一个民族的脸上。以至于直到今天，仍然有无数汉民族的愤青为这一段话无地自容，进而怒不可遏。进而干脆把她骂成是一个献媚取宠的超级不要脸的狐狸精。

    当然了，这些，羊献容已充耳不闻了。

    以后的岁月，因为刘曜的万般宠爱，羊献容不仅经常性的参与赵汉国的朝政，她为他还生下了三个儿子，他们分别是刘熙、刘袭和刘阐（羊献容与惠帝也有一女，号清河公主。后流落江南，饱经创伤，终被司马睿收留。此乃另一段烩炙人口的民间故事。）。

    由刘曜对她儿子的亲昵态度不难想象，刘曜对她的爱是多么的一往情深。刘曜在邂逅羊献容之前已经娶过一位姓卜的妻，并且与前妻还曾生下一个儿子刘胤，刘曜登基以后，终究无视自己与前妻的长子，却以羊献容的孩子刘熙为太子。如果不是刘曜最终败于石勒，说不定代有中原甚至一统北方的将是她羊献容的儿孙。

    几年以后，公元328年，叱咤风云、枭雄一世的前赵国国主刘曜，在一次战役中竟因为醉酒，诡异的被石勒的军队活捉，慷慨激昂的他最终宁肯牺牲性命也不肯屈节归降，只可惜，由于儿子不具国君之质，终至赵汉亡国。昙花一现的中原匈奴王朝，从此烟消云散。

    幸运的是，羊献容已无缘看到这悲惨的令人遗憾的一幕。羊献容卒于公元322年，她在与丈夫无比恩爱的岁月中，平静的死去。羊献容死后，刘曜悲痛不已，曾不惜国力劳力为她建造了“下锢三泉，上崇百尺，积石为山，增土为阜”的显平陵。可以说，按史书记载，当时的显平陵绝对不亚于印度的泰姬陵。遗憾的是，这座承载了一个男人对女人义薄云天的深情厚意的显平陵，早就涅没于历史长河，今人的我们，已经无从拜谒这位过埠皇后了。

    这就是这位五废五立的传奇皇后羊献容一生的故事。

    一直以来，在中国古代的伪道学家们眼中，作为汉族世家出身的皇后，羊献容最终委身“戎狄”，无论从节义或是从狭隘的民族感情来说，似乎都是罪不可恕的。

    然而若尘在读到这一段硝烟弥漫的远古历史时，若尘却是这么在思考的，细想想，中国的历史缘何总是如此地滑稽！男人们在当权执政之时，自己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思进取、终至王朝覆灭，凭什么把自己的罪责一股脑地转嫁到红颜们的粉头上，自己倒一身轻松的完完全全的逃脱了干系？就拿晋朝来说吧，凭什么男人们在国祚尚存之时，只知道自命不凡的夸夸其谈，或者醉生梦死的竞赌豪奢，一旦国破家亡了，却要用道德和礼教去束缚女人为他们的无耻买单，却要让无数的红颜女子为他们的懦弱无能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