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爱是深沉凝重的，它犹如一杯从雾罩山峦之岭上采摘下来的清茶，你得用一生的时间，从心里去慢慢咂摸品味，久而浓之，方能品出其中之香醇甘甜的后味。父爱是严肃、刚强和博大精深的，这种爱似润雨无声，同母爱一样的伟大，这是我从父亲一生那从不张扬的品行和默默奉献的精神中，慢慢地体会和感受到的。
-
父亲是严肃的。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记得每月末及半期和期末考试前后，不论工作有多忙，父亲总会抽空来过问我和哥哥的学习情况。好的，及时表扬几句，鼓励、鼓励；太差的，这小屁股蛋蛋上，少不了会被他请出的小竹片给亲上几下。痛过之后，我们也因此长点记性。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黄荆棍下出人才的民间道理吧！父亲平时在家中，大多扮演的是红脸的角色。如果我们兄弟俩有谁在外面打了架，回到家里，不管你是被人欺负了，还是你去欺负了别人，只要他知道了，首先会让你吃上一顿笋子烧排骨（四川带诙谐的方言，意为挨打）。其次，再给你讲道理，让你知道不论怎样，只要出手打人就是不对的，是那种没有教养的孩子才干的事。这排骨棒下的疼痛，会让你知道什么事能做，必须得做好；什么事不能干，是绝对不能这样或那样干的。
-
父亲的慈爱是从不轻易表露的。上个世纪60年代初，正是被人们称作粮食关的最困难时期。那时，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人们普遍都吃不饱，我们一家也过着紧衣缩食的日子。那时的我，还是个刚入学的孩子，不怎么懂事，每天除了上学就只知道玩。饿了，就只会向母亲要馒头吃，一种很小的馒头，大概每个也就一两左右重吧。有一段时间，突然见不到父亲了，也吃不到小馒头了。我哭着问母亲：“爸爸上哪去了啊？我想他，也想吃小馒头！”母亲见状，只好实话告诉了我：“你爸爸因患营养不良性水肿病（又称黄肿病），现在已住进医院了。你和哥哥平时吃的那小馒头，是你爸爸每天吃早饭时省下给你们带回来的（这是当时矿上为了照顾有一定级别的领导，专门开设的小灶。早餐就一小碗照得见人影的清稀粥和两个小馒头而已）。你爸爸每天到小食堂去吃早餐时，只喝那一小碗粥，然后，悄悄把两个小馒头塞进衣兜里带回家来给你们吃。为让你们吃饱，你爸爸就这样天天饿着、坚持着。因长期吃不饱，缺乏足够的营养就患上了这种病住进了医院。他住院了，就不能再带小馒头回家了，你懂吗？”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可从没听父亲对我们讲过啊！只看见他总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幅吃得很饱的样子。知道小馒头的来历后，我和哥哥再也不问妈妈要小馒头吃了。
-
父亲是刚强的。一天下午放学后，想念爸爸的我，没回家就径直跑到矿上医院住院部去看望父亲了。找到了父亲住的病房后，我刚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父亲穿着一身蓝白竖条相间的病服，在一张空床前用一只手扶着床边，慢慢地、艰难地来回挪动着脚步。有1.74米个头的他，此时身体显得非常消瘦和单薄，无神的眼睛凹陷下去许多。刚看到我时，他有些惊讶。即刻，从瘦黄的国字型脸上流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他向我问道：“老二，放学了，怎么不回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应着父亲的问话，说是知道他生病了，想他了才来看他的。“哦！原来是这样。是你妈告诉的吧？我给她讲过是小毛病，过些日子就会治好的，叫她不要对你们说的。哎！”父亲叹着气对我这样说到。之后，让我坐到他的病床边上，捞起裤腿就用大拇指往那肿的好粗的小腿上一摁，那上面立刻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拇指印坑。他说：“瞧见了吧，这就是水肿病，小毛病，吃点药，过些天肿就会消下去的。那时，我就可以回家了，你和哥哥在家里要好好听你妈的话，别调皮！”我答到：“恩，我们一定听话，你可要早点回家哈”“会的，你看爸爸天天都在坚持锻炼，病虫是怕你爸爸的，我很快就会好的！”父亲很自信并带点幽默地回答我。
-
过了一会，父亲指着那张空床对我说：“今天早上睡在这里的叔叔，因肚子里积的水太多，胀得难受就用手使劲地去抓，结果把胀得发亮的肚脐眼处给抓破了，那里面的积水突然喷射出来，那细细的、黄黄的水柱冲得好高哦，都快冲到天花板上了。后来医生们对他进行了抢救，可还是没能救活他。”说完，他站起来牵着我的手，慢慢走到与他同住一室也患水肿病的两位叔叔病床前，向他们介绍了我，又让我招呼了这两位面带病容的叔叔。虽然看着他们那肿胀的滚圆发亮的大肚子有点害怕，但我还是一一向他们问好，和他们说着话，一直到他们脸上露出笑容为止。是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老是出现父亲病房里的那张空病床。父亲会不会也像那位叔叔样的死去？他怎么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可一想到那两位肚子肿胀的圆滚滚的叔叔，我就害怕起来，父亲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把个肚子鼓胀起来啊！就这样，胡思乱想的直到深夜，我才在担惊受怕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
后来，父亲终于战胜了病魔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又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上，又回到了他热爱并为之奋斗的事业中去打拼去了。解放前，父亲曾是一位很出色的中共地下党员，这是后来我们从家乡的志史（当地有关部门寄给我父亲的某市《地方志》）上，看到有专页记载他那段经历后所知道的。可直到1997年父亲去世之前，他也从没告诉过我们这段曾经的光辉历史。因为，他平时教导我们最多的就是：要低调做人，少吹嘘自己；要高调做事，少向人表功劳。在困难时期，他宁可自己饿着，也要省出自己的口粮来让孩子们吃饱；他宁可自己患水肿病，也不肯多吃一点有营养的东西，想尽量给孩子们增加点营养；他宁可自己一人在病房里，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和煎熬，也不想让孩子们知道，想让他们能安心学习。每每想起这些往事，我就非常想念已驾鹤西去十多年的父亲！
-
父亲的爱是无言的，这种爱往往让人无法尽善尽美地去叙述它，无法用形容母亲伟大的那么多词汇去颂扬它。然而，父亲那深沉而浑厚的爱，又是真实存在和宽广无边的。它，就是一杯上等的清茶，你会在漫长的人生中，用足够的时间去慢慢品尝和回味。久泡的清茶味自浓，你会越品越有滋味，你会从中品出父亲严肃和刚强的背后，是那不显山露水的慈爱和善良......如果把母爱比做一枝盛开的百合花，在灿烂的阳光下为儿女们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的话，那么，父亲就是一株默放的茉莉花，或许，它就在某个角落里静悄悄地为孩子们倾吐着那醉人的清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