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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品读]宝玉赠旧手帕五解(十二)

 林闻 2011-08-12
  
   宝玉挨打后,赠给黛玉的两块家常用的旧手帕子(第34回)。将其解读为定情之物,以“横也丝来竖也丝”的寓意表达对恋人的思念,笔者觉得都对。解读人很多,有的解读很深刻,使人颇受启迪;但也有的解读却稍嫌朦胧。笔者在此解读五点,供同好参考——
   一、这是宝、黛二人以《西厢记》、《牡丹亭》等“外传野史”为语言符号系统,成功地搭建起心灵沟通的桥梁之后,经过反复尝试、实践并终于取得完全成功的爱情沟通,二人终于互相抵达对方的心灵世界。
   宝、黛二人的恋情是最为典型的“一见钟情”,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俩就一直在以各种方式各种语言,试图表达自己心中那强烈的爱情共鸣。世俗的口头语言,身体语言、行为语言,包括含酸的讥讽,相互的窥察猜度,吵架怄气、摔玉砸玉、铰扇套铰香袋、连哭带闹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不同的语言方式,都是他俩在尝试着如何才能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让对方了解自己也让自己了解对方。可惜都不尽成功,几年的时光一路走来磕磕碰碰,却始终无法消除误解,吵闹中两个人都有无尽的苦恼。那是因为两个人既没有找到进行有效沟通的语言符号,也没有搭建起能够实现有效沟通的桥梁或者说平台。
   第23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之后,宝、黛二人的爱情进一步觉醒,开始尝试使用新的语言方式,即《西厢记》、《牡丹亭》的语言方式表达爱情,但仍仅仅停留在口头语言层面,误解与成功参半——宝玉用戏文中张生的语言试探黛玉,黛玉一开始便恼了,很快又和好如初,最后也引用戏文还敬宝玉。这是由于当时宝、黛还没有来得及更全面地去认识《西厢记》、《牡丹亭》中,除了文辞可以表情达意外,还有更多的东西可以成为传递爱情信息的载体。
   浅浅的尝试,却为日后的成功沟通奠定了一个良好开端,那就是爱情沟通的桥梁或者说平台,已经初步搭建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宝、黛对那些“外传野史”的痴迷阅读,对其内容的理解也会更加深刻了。这此挨打之后,在晴雯“白眉赤眼”的去了不好搭讪的提示下,终于触动了宝玉心中蛰伏已久的爱情灵机。于是,宝玉终于正确地使用了,并且相信对方一定会读懂的,渊源于“外传野史”的语言——赠手帕。
   相爱的人心有灵犀。在宝玉赠帕之前,黛玉就对这种爱的语言有更早的觉醒。第32回,“原来林黛玉知道湘云在这里,宝玉又赶来,一定说麒麟的原故。因此心下忖度着,近日宝玉弄来的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珮,或鲛帕鸾绦,皆由小物而遂终身。”
   这次,宝玉终于给自己赠来“鲛帕”,黛玉怎会不心领神会?!
   二、这是宝玉以“物化”语言申诚达信,是对自己曾告诉黛玉“你放心”的再次申誓和确认。
   宝玉挨打前,曾当面向黛玉“诉肺腑”,其内涵最丰富也最能直抵黛玉内心的一句话是“你放心”。宝玉说黛玉“你皆因总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林黛玉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
   但这毕竟是轻飘飘的口头语言。宝玉知道林妹妹小性儿,再说黛玉并没有等听完宝玉的话,就一面拭泪一面头也不回竟去了,对这句神圣得如同誓言般的爱情话语,宝玉一定要以更深刻、更有力的方式申诚达信,真正使黛玉“放心”。
   “物化”语言是对口头语言的最终确认、最终证实。黛玉完全理解了宝玉的深意,宝、黛爱情沟通首次取得最完美的成功!
   以上是宝玉赠帕的一般意义,也是最重要、最根本、最核心的意义。
   但除此两意之外,还另有深意。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上面说的一般意义,即使宝玉不赠手帕,而是改赠别的“小巧物件”,比如黛玉想到的“鸾绦”之类,或者赠的手帕是新的,或是只赠一块,同样可以传达上面的两层意思。而现在,宝玉赠的手帕是旧的,并且既不是一块也不是三块,偏偏是两块,这就有另外的意思了。
   这另有的深意,在“两”与“旧”上。
   “旧”有两意——
   三、手帕在形体外观上旧了,“丝”质依然,它的质地永远也不会改变。宝玉在告诉黛玉:任何外在都可能改变,唯有“思”之质经久不变。
   四、宝玉以手帕之“旧”,再次向黛玉申明“先不僭后”。
   第20回,宝、黛怄气,宝玉劝解黛玉时,悄悄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姊妹,宝姐姐是两姨姊妹,论亲戚,他比你疏。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指宝钗)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
   “先不僭后”,是“后来者居上”的反义,意思是先到者不被后到者所超越。
   先到者是黛玉,是原来的“旧”人;后到者是宝钗,是新来的“新”人。宝玉以“弃新取旧”的“物化”语言,再次向黛玉传递出这样的信息:“旧”绝不会被“新”所超越!
   最后,是“两”的含意——
   五、“两”就是“双”,就是“一对儿”。宝玉将“两块”帕子赠与黛玉,是对自己以前在宝钗面前所说“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儿”的明确否定。宝玉以“两”的含意告诉黛玉:“成双对”的唯有你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以上解读是否贴切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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