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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人眼中的麻将:孔子在广州发明的奇特游戏

 一寸大海 2011-08-28

 

 

 

中国国粹——麻将

麻将,人们玩弄于股掌的小玩意儿,用它噼啪砌方城的声音为任何一个中国城市的人们所熟悉——然而,在麻将初诞的时候,它曾被视为“国粹”、视为中国“国民性”具体而微的代表,二十世纪初期它还漂洋过海,在英美等地发展,在1930年代左右蔚为风潮,在加利福尼亚的海边,美国女人们泡在游泳池里打麻将度日。对于她们来说,这种滑溜溜的消磨时间的小玩意,交织着异国情调的浪漫,也是中国古老智慧的菁华,中国文化的象征。

作者:曹屹,选自:《看历史》2011年第2期,原题:麻将:从“东风”到“西风”

纽约市,大西洋海滩,一个炽热的下午,在“银点海滩俱乐部”,一阵奇特的吵闹声打破了这片海滩的宁静。“两条!”“两万!”“四筒!”,这是四个纽约人在打麻将时发出的声音,在卡茨吉尔区的小平房、洛克威和布莱顿海滨码头,都听得到这吵闹但又让人舒心的麻将牌的噼啪声。

这是2010年《卫报》一篇描述美国麻将文化流行的文章中记录的场景。的确,自从20世纪20年代这一来自中国的室内游戏传入美国以来,麻将就把诸多女性给迷住了。

从麻将到Mah-jongg

麻将漂洋过海而去往欧洲和美国,始于20世纪初,这段时间来华的西方人越来越多,他们混迹于中国城市之间,游览城市景色,熟悉中国风土,同时便发现了街头巷尾无处不在的小游戏——麻将。及至晚清,麻将已经在中国各地沸沸扬扬地蔓延开了,如晚清《申报》曾报道扬州城各坊都有轿铺,轿夫无事之际,“动辄就地斗叶子牌以为乐 ”。又有1926年上海大戏院曾于准备放映一部西洋电影《古国奇缘》之际,为了提高票房,特别在《申报》刊登广告,标题上赫然是——“敬告爱打麻将的诸君——宁可少打八圈,不可不看古国奇缘”。广告词如此说:“麻将天天可打,好影戏不是常常有得看”。如此广告反映麻雀牌在当时风靡的程度,连时髦的新式电影院都要想出这样的方法来和它抢客户。

于是无聊之时,来华外国人也开始学着打麻将消磨时光。1920年代,曾在苏州美孚石油公司(StandardOilCompany)上班的约翰·巴布考克(JosephP.Babcock)第一次尝试以英文整理并编撰麻将的玩法,在中国出版了一本关于教西方人玩麻将的书《巴布考克麻将规则手册》(Bobcok’s Rules forMah-jongg: The Red Book of Rules, Shanghai: Mah-jongg Companyof China,1924),他统一了英文术语的规范,取麻将的英文名为“Mah-jongg”,并拥有版权,在此之前麻将在美国叫法多种多样,还有如Mah-jong和Ma-jiang等十五个之多。这本书在通商口岸城市里广受欢迎,从1920年到1924年,印了十二版,还漂洋过海,在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印刷和出售。

之前有哪些人少量运输过麻将,已经不得而知了,现在有记载的,是1922年9月一位旧金山的木材商哈蒙特(W. A. Hammond)从上海进口了一批总价值五万美元的麻将牌,并成立了专门的麻将销售公司(Mah-JonggSales Co. of San Francisco),至此,麻将开始大规模进入美国市场。

为了推广麻将,哈蒙特的公司还推出了免费课程,加之此前或多或少的来华西人、留学生们带回的麻将牌的影响,20世纪20年代,这项游戏便已“原汁原味”地从麻将最风行的国度——中国——传到了美国,并且在美国形成了一种麻将热,称作Mah-jonggcraze,在这股热潮中,麻将供不应求,1922年美国进口131000多副麻将被抢购一空,售价高达500美元一副;1923年的销售猛增到150万副。1923年,纽约公园大道的年度街会准备邀请12位中国人给大家示范打麻将,结果街会第一天,用于展示的麻将牌就被看客强行买走了。

当时美国商业部的一份报告甚至指出,大量的骨头正从芝加哥堪萨斯城出口到中国,中国人用该原料制作成麻将牌后,再返销到美国以满足美国市面上对高品质手工制麻将牌的需求。为了满足西方人的需求,很多麻将上还在几条和几饼的麻将牌上标明了阿拉伯数字。

截至1923年,大概有1500万美国人在玩麻将。其繁荣程度,从当年报刊杂志的报道可见一斑——1923年美国《纽约时报》上刊登的麻将广告,称某教会开了一个麻将学习班,正招聘学员,每人学费10美元。同年3月号的《名利场》刊登了福斯特(R.F.Foster)的麻将推荐文章,他用一种类似台风预警一样的口吻汇报一场麻将风暴,声称:去年4月在西太平洋登陆的麻将风暴的中心,正以其毫不减弱的风力继续向美国东部劲吹,并已于今年早些时候移到了美国东部波士顿和缅因州的一些社交场所,预计,麻将风暴中心将继续向纽约城进发,目前纽约城已经有十几个专事麻将教学的专家严阵以待。没有私人教师教授麻将的美国人则起劲地阅读着巴布考克的麻将启蒙书……1924年4月24日出版的《生活》杂志(Life)封面画的是一对中国老夫妇打麻将,标题有谐音的趣味:“老爸老妈(麻)将”(Pa andMa Jongg),底下扔着一东一西两张牌,似乎暗示着东风传入西风,麻将风靡东西两边。



麻将
和美国女性

一张拍摄于1924年的老照片同时展示了麻将进入美国的时间及其特色。照片中有四名身穿泳衣、神态悠闲的美国女性在泳池里的浮桌上打麻将。

事实上,这张照片包含了麻将“移民”后的三个典型因素——女性、休闲、夏天。麻将游戏也因而染上一些美国特色,就是成为女性,尤其是犹太裔女性的热爱,并且同夏天和休闲产生了紧密联系。

20年代初中期,美国正处在最灿烂和繁华的年代,当时美国经济繁荣,越来越多的家庭开始进入现代生活,而非传统的乡村农庄生活,美国小说家司各特·菲茨杰拉德说过:“这是美国历史上最会纵乐、最绚丽的时代。”

正是在这个时期,麻将这种新奇又耗费脑力的小骨牌进入美国女性的视野。此时男性在城市公司里任职的越来越多,而女性生活也越来越时尚,越来越自由,她们不用终日在家操持家务,因此一起休闲度日的时间非常多,麻将便成了她们在丈夫不在时的休闲活动。一名女性曾如此描述:麻将是她的一种“形式上的治疗方法”,用以排解对在城市中工作的丈夫的担忧情绪。

一位白人女性瓦雷利每周打麻将的时间大约30个小时,被当地人称为“白人中的麻后”,她每周打9次麻将,外加两次马拉松式麻将——从周日上午一直玩到晚上十一点半,再从次日上午十一点玩到晚上七点。作为这种流行的一个表现,艾迪·康特(EddieCantor)为一出音乐剧写了一首歌叫《当老妈开始打麻将》(《Since Ma is Playing Mah-Jongg》),大体意思就是自从老妈开始打麻将,家里真是乱了套……

麻将游戏如此广泛,以至于不仅美国女性的生活大大改变,中国留学生的生活也因为麻将而丰富了很多——1927年胡适旅美途中,发现美国俱乐部里差不多桌桌都是麻将,书店里摆出了许多研究麻将的小册子,中国留学生没有钱的甚至可以靠教麻将吃饭挣钱——如此一看,胡适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表示:“谁也梦想不到东方文明征服西方的先锋队,却是那一百三十六个麻将军!”

其实不仅胡适看到这一切,许许多多留学生就是将麻将带去美国的先驱——他们知道漫漫航途十分无聊,便提前带了麻将,以备无聊之时在邮轮上打麻将玩,“他们天涯相遇,一见如故,谈起外患内乱的祖国,都恨不得立刻就回去为它服务,船走得这样慢,大家一片乡心,正愁无处寄托,不知哪里忽来了两副麻将牌,麻将当然是国技,又听说在美国风行;打牌不但有故乡风味,并且适合世界潮流。”这是钱钟书在《围城》开头写出的场景,这不完全是小说虚构,赵元任、杨步伟夫妇1925年从法国搭船回国的时候,航路与《围城》所述相仿,途中也看到了同船的中国人闲得发慌,聊天之余,“空下就打麻将”。

麻将:怪异的东方哲学

许多美国人开始在微风习习的花园里,一边吆喝着别别扭扭的中文:“碰”(pung)或“吃”(chow)、“红中”、“五条”!麻将怪异的汉字,奇特的玩法,对于这些美国人来说,不仅是一种滑溜溜的消磨时间的小玩意,还具有独特的东方色彩,是中国古老智慧的菁华,中国文化的象征。正如法国汉学家伊丽莎白·巴比诺在《中国透视》一书里如此写道:“麻将文化,它的一套隐语,它令人眩晕的声音和手势,打麻将时品茶、饮酒和吸烟的气氛,这一切破除了命定的东西及人与世俗权力的关系。”

这种色彩在美国人眼里越来越浓重,甚至一些书误以为麻将是中国最古老的游戏,或者判断这是孔子时代发明于广州或宁波的游戏。更有甚者直接将孔子作为代言人。

一位西班牙麻将游戏手册作者奥特伊萨(C. DeOteyza)便宣称经过他的实地考察,麻将在中国流传的线路,与孔夫子周游列国的路线一样。麻将里的红中、白板与绿发乃是孔子周游列国的三种核心道德观念:仁、信、孝。平生最爱鸟的孔子更是以“麻雀”命名这种游戏。麻将中的碰、吃、和也与孔子有关:碰对应孔子姓氏孔(Kong),吃则暗合孔子的妻子名字。

还有一位自号“字桑居士”的中国作者以英文撰写《麻雀正诠》(Sparrow:The Chinese Game Called Ma-ch’iau; A Descriptive and Explanatory Story),在1920年代颇受重视。书中有专门章节验证麻将的玩法是否蕴含着儒家《易经》的哲学。由此可见,当时对于很多美国人来说,麻将不仅提供消遣,还是一个凝聚着中国古代智慧的游戏。玩麻将是向往东方情调的中产阶级证明身份地位的方式。

非但美国人误解麻将的起源,很多年来,中国人对麻将由何而来也不甚了了。有人甚至说起源于三国时期。为此,杜亚泉专门写作了“马将推原”一文,发表于1923年的《东方杂志》上,后收入杜著《博史》一书中,他认为麻将原型马吊,出现于明亡之后。明代瓦解之后,马吊成为众矢之的,不仅明代遗民将其视为亡国妖孽,清朝官方也将之视为洪水猛兽,直到晚清,新兴的马将牌集成马吊遗绪,迅速传播,以成麻将。

的确,麻将源于明末流行的马吊牌,一般马吊牌分四十张,“文钱”、“索子”、“万字”“十字”(从十万以上至万万)四门,每色一张。这种游戏明清之际即十分流行,有“马吊学馆”,游手好闲者终日沉迷牌桌之上,还有人专门开馆教学。虽然马吊和麻将在牌色(筒、索、万)与玩法上(四人对战)有共同之处,但两者仍有不小的区别,马吊只有四十张,且是三人对一,而麻将则是各自为战。可称为现代麻将的前身的游戏大抵出现于清代中叶,相传源于宁波,有说是宁波文人陈鱼门于同治三年( 1864)将纸牌改为竹骨,于是现代麻将牌雏形诞生。不管此说是否确凿,江南地区的确是牌戏流行的温床,江苏一带尤其如此。

麻将传播过程中,不断变化,形成了多种规则。在整个中国麻将都有许多种玩法,全世界各地的麻将玩法加起来则更是数不胜数,研究麻将的名家福斯特(Robert F. Foster)1924年出版的一本《麻将规则》(TheLaws of Mah-Jongg)里,表示该书是参考过去出版的72本教材之后总结而成。美国大众甚至通过媒体要求进行民意投票,以将五花八门的麻将规则统一,1924年9月美国《桥牌与麻将》杂志就发出五万张选票,并要求当时出版过麻将专著的五位作者组成委员会,经过美国麻将迷的两轮民意投票,仍有三种玩法势均力敌,僵持不下。

新时代的新麻将

2010年,纽约犹太传统博物馆举行了一场麻将展览,据展览负责人梅利莎·马滕斯说:“麻将这种娱乐项目经过一段黄金期后,开始逐渐失去光彩,因为人们不再与亲朋好友一起共度假期,而越来越少的上班族女性选择在夏天休假”。

1937年,美国最大的麻将协会——全美麻将联合会在纽约成立了,这个协会的会员大都是犹太裔女性,她们的方法是以母亲传女儿的方式将“麻将”流传下去。不过到了50年代,很多年轻女性忙于女权运动,无暇学习麻将技艺了,美国出现了一个麻将玩家的断层。1960年代初麻将再度兴起,不少中产阶级白人妇女还流行举行“麻将之夜”,在家里挂灯笼,并穿着中式服饰,通宵达旦地玩麻将休闲。

同时还有诸多关于麻将的比赛出现,如“加勒比海麻将疯狂循环赛”和美国“麻将疯狂锦标赛(MJMT)”等,并充当美国玩法的仲裁者,它在全世界拥 有20多万会员,其中15万人在北美。除此之外,美国还有不少麻将俱乐部,活动也十分频繁。如佛罗里达的西部棕榈海滩(WPB)每月举行一次锦标赛,加州的麻将迷(MJF)一年举办四次锦标赛。大型循环赛可以集中600人,一场普通锦标赛的参赛者约有60至200人,获胜者可以获得300美元。

20世纪90年代中期,随着个人电脑的兴起,“麻将不再仅仅是祖母的游戏,世界互联网赢得了新的麻将爱好者。”(《华尔街日报》1997年11月8日)同时,当婴儿潮时期出生的那批人退休后,麻将可能经历再次辉煌。因为对于这些即将老去的婴儿潮一代来说,麻将已经被戏称为“能把朋友们‘捆’在一起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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