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登路寝台望国而叹晏子谏第十九

景公与晏子登寝¹而望国，公愀²然而叹曰：“使后嗣³世世有此，岂不可哉！”晏子曰：“臣闻明君必务正其治，以事利民，然后子孙享之。《诗》云⁴：‘武王岂不事，贻厥孙谋，以燕翼子。’今君处佚⁵怠⁶，逆政害民有日矣，而犹出若言，不亦甚乎！”公曰：“然则后世孰将把⁷齐国？”对曰：“服牛死，夫妇哭，非骨肉之亲也，为其利之大也。欲知把齐国者，则其利之者邪？”公曰：“ 然，何以易？”对曰：“移之以善政。今公之牛马老于栏牢，不胜服也；车蠹⁸于巨户，不胜乘也；衣裘襦⁹裤，朽弊于藏，不胜衣也；醯¹⁰醢¹¹腐不胜沽也；酒醴酸不胜饮也；府粟郁¹²而不胜食；又厚藉敛于百姓，而不以分馁¹³民。夫藏财而不用，凶也，财苟失¹⁴守，下其报环¹⁵至。其次昧财之失守，委¹⁶而不以分人者，百姓必进自分也。故君¹⁷人者与其请于人，不如请于己也。”

【译文】景公与晏子共同登上路寝之台而眺望国都，景公不愉快地叹息说：“让后代子孙都享有这些，难道不可以吗？”晏子说：“我听说明白的君主必然致力于端正治事，做有利于民众之事，然后子孙可以享有这些。《诗经》上说：‘武王难道不做事？留下谦逊来办理，用以安闲护子孙。’如今君主放纵而懒惰，背离政事伤害民众有些时日了，而还说出这样的话，不也太过分了吗？”景公说：“如此说来那么后世谁会执掌齐国？”晏子回答说：“服役的牛死了，农家夫妇还为它哭泣，不是骨肉之亲，而是因为耕牛对他们的利益很大。要想知道谁执掌齐国，那就要看谁能得利吧？”景公说：“对，用什么方法改变呢？”晏子回答说：“转移方法使用好的政策。如今主公的牛马在厩栏里关老了，不能胜任服役了；车在仓库里被虫蛀了，不能胜任乘坐了；衣裘袄裤，收藏得朽坏了，也不能胜任穿着了；肉酱香醋腐烂而不能胜任食用了，美酒放酸也不能胜任饮用了；府库里的粮食也因为郁积而不能胜任食用了；又加重赋税搜刮于百姓，而不把这些积压物资分给饥饿的民众。那收藏财物而不使用，就会有凶，财物如果发誓坚守，下边的人就会环绕而来报复。其次昧着良心收藏财物又发誓坚守，积累起来不分给别人，百姓就会自己前来分配它。所以统治别人的人与其请人来分，不如让自己来分。”

【说明】齐景公是一个只想自己得利，自己享受的人，这种人其实很多，但齐景公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齐国的国君，统治者，也就是说，他的社会角色是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作为统治者，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全国人民，而不只是自己。他忘记了自己的社会角色，同时也忘记了社会行为规范，而心中只有自己，这样的人还能担任这样的社会角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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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寝：即路寝之台。

2.愀：（qiao巧）《荀子·修身》：“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形容神色变得严肃或不愉快之意。

3.嗣：(sì四)《书·伊训》：“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诗·周颂·武》：“嗣武受之，胜殷遏刘。”《管子·小匡》：“继法昭终，以遗后嗣。”《左传·昭公七年》：“今又不礼于卫之嗣。”《左传·襄公三年》：“祁奚请老，晋侯问嗣焉。《国语·周语上》：“夫晋侯非嗣也，而得其位。”这里用为后代、君位或职位的继承人之意。

4.诗云：见《诗·大雅·文王有声》，原文是“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

5.佚：(yi役)《书·酒诰》：“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晏子春秋卷一·内篇谏上第一》：“民愁苦约病，而奸驱尤佚。”《论语·季氏》：“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汉书》：“男女淫佚。”这里用为放荡、放纵之意。

6.怠：(dài代)《书·太甲中》：“视乃烈祖，无时豫怠。”《管子·版法》：“顿卒怠倦以辱之，罚罪有过以惩之。”《尔雅》：“懈，怠也。”《国语·周语》：“可先而不备，谓之怠。”《国语·晋语》：“怠偷甚矣。”《礼记·檀弓》：“吉事虽止不怠。”《礼记·曲礼》：“毋怠荒。”《说文》：“怠，慢也。”《广雅》：“怠，赖也。”这里用为懒惰之意。

7.把：(bǎ靶)(bà坝) (bǎ靶)《庄子·人间世》：“其拱把而上者。”《孟子·告子上》：“拱把之桐梓。”《战国策·秦策四》：“无把铫推耨之劳，而有积粟之实。”《史记·殷本纪》：“汤自把铖以伐昆吾。”《说文》：“把，握也。”这里用为握持、执之意。

8.蠹：(dù杜)蛀虫。《周礼·翦氏》：“掌蠹物。”《晏子春秋卷二·内篇谏下第二》：“车蠹于巨户，不胜乘也。”《吕氏春秋·达郁》：“树郁则为蠹。”《说文》：“蠹，木中虫。”

9.襦：(rú如)襦有单、复。单襦近乎衫，复襦则近袄。《管子·禁藏》：“推引铫耨以当剑戟，被蓑以当铠襦。”《礼记·内则》：“衣不帛襦袴。”《说文》：“襦，短衣也。”《急就篇》：“袍襦表里曲领群。”《乐府诗集·陌上桑》：“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10.醯：(xi西)《论语·公冶长》：“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诸邻而与之。’”《礼记》：“和用醯。”《荀子·劝学》：“树成荫而众鸟息焉，醯酸而蜹聚焉。”这里用为用于保存蔬菜、水果、鱼蛋、牡蛎的净醋或加香料的醋之意。

11.醢：(hai海)《诗·大雅·行苇》：“醓醢以薦，或燔或炙。”《周礼·天官·醢人》：“朝事之豆，其实韭菹醓醢。”《韩非子·难言》：“梅伯醢；夷吾束缚；而曹羁奔陈。”《吕氏春秋·本味》：“和之美者，鱣鲔之醢。”《广雅·释器》：“醢，酱也。”这里用为肉酱之意。

12.郁：(yù语)郁积、阻滞。《晏子春秋卷二·内篇谏下第二》：“酒醴酸不胜饮也；府粟郁而不胜食。”《左传·昭公二十九年》：“郁湮不育。”《吕氏春秋》：“精气郁也。”《汉书·路温舒传》：“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这里有因郁积、阻滞而变质之意。

13.馁：（něi累）《管子·轻重戊》：“鲁梁之民饿馁相及，应声之正无以给上。”《左传·桓公六年》：“今民馁而君逞欲。”《论语·卫灵公》：“耕也，馁在其中矣。”《孟子·梁惠王下》：“比其反也，则冻馁其妻子：则如之何？”《说文》：“餒，饥也。”《广雅》：“餒，饥也。”这里用为饥饿之意。

14.失：(shī湿)同“矢”。通“誓”。发誓。

15.环：(huán还)《诗·齐风·卢令》：“卢重环，其人美且鬈。”《管子·五行》：“地竞环，五谷邻熟，草木茂实。”《孟子·公孙丑下》：“环而攻之。”《国语·越语上》：“三江环之。”《国语·晋语二》：“戎翟之民实环之。”《韩非子·五蠹》：“古者苍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韩非子·人主》：“其当途之臣得势擅事以环其私，左右近习朋党比周以制疏远。”《文选·张衡·西京赋》：“譬众星之环极。”这里用为环绕、围绕之意。

16.委：(wěi伟)堆积、存放。《周礼·地官》：“遗人掌邦之委积，以待施惠。”《管子·轻重乙》：“内可以为国委，外可以益农夫之事。”《庄子·养生主》：“牛不知其死也，如土委地。”《战国策·燕策》：“是以委肉当饿虎之蹊，祸必不振矣。”《公羊传·桓公十四年》：“粢盛委之所藏也。”

17.君：(jūn军)《易·复·上六》：“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书·说命上》：“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诗·大雅·公刘》：“君之宗之。”《管子·君臣上》：“是故君人也者，无贵如其言。”《左传·昭公二十八年》：“赏庆刑威曰君。”《老子·二十六章》：“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荀子·君道》：“有乱君，无乱国。”《说文》：“君，尊也。”这里用为主宰、统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