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倒霉童年造就大作家
说到19世纪法国现实主义巨匠，不能不首推巴尔扎克，他可是法国文学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大作家了。
巴尔扎克比雨果早生三年，又比雨果早死35年，可一生的小说作品却比雨果多出不少。早期作品不算，单是那组题为《人间喜剧》的系列小说，就包括了长短不一的91部小说。就算他刚生下来就会写作，平均起来也得一年两部呢。
不过巴尔扎克小时候，并没显示出多少天赋来。他父亲本是外省一个打短工的农民，后来进了城，在大革命那阵子当上了军队里的军需官，狠狠捞了一大把。50岁那年娶了个18岁的年轻姑娘，不久就生下了巴尔扎克。
说来可怜，当娘的并不喜欢这孩子。巴尔扎克一落生，就给送到别人家去养活；长大后又被送进一所寄宿学校。据说他读书六年，跟家里人只见过两面。一个孩子失去母爱是件最凄惨的事，巴尔扎克只有到课外书里去寻找快乐。他整天读呀读的，挺结实的身子骨，竟瘦得不成样子，功课也成了倒数第几名。为了这个，他休学回了家。他娘更是把他看成了废物。
巴尔扎克后来勉强进了大学读法学，可他爱的却是文学。毕业以后，他说什么也不肯进律师事务所，只求爹爹供他两年饭钱，他要在巴黎单打独斗、闯出一条文学之路，想着一鸣惊人。
他租了一间透风漏雨的小阁楼，每日挥笔疾书。饿了啃几口干面包，睏了喝几口黑咖啡，这个刚满20岁的小伙子干劲儿足着呢。可是一干十年，他除了为糊口，用假名字发表过一些通俗小说外，并没有取得预想的成就，反而欠了一屁股债。
原来，这期间他认识了一位比他大22岁的贵妇贝尔尼夫人。巴尔扎克自幼缺少母爱，如今仿佛从贝夫人这儿得到了补偿。贝夫人鼓励他深入生活，别净面壁虚构；还先后给了他好几万法郎，让他去作买卖。巴尔扎克先是办出版公司，接着又干印刷厂。可他天生不是当老板的材料，几年下来，不但一个子儿没赚，反而赔了六万法郎。
债主逼债，警察局也发出通缉令。巴尔扎克走投无路，只好隐姓埋名，躲进一间小屋子里，再度开始写作生涯，想用稿酬填上这个债窟窿。——大概是由于十年练笔打下了基础，又加上生意破产使他饱尝了人间风雨、世态炎凉，巴尔扎克的文学才能终于成熟了。此后20年里，他发狂般地写作，一部接着一部的小说杰作，从他的笔下流水似的涌了出来。他那《人间喜剧》的近百部作品，就全是在后半生里完成的。
照巴尔扎克的分法，《人间喜剧》的作品分为三大类：“风俗研究”、“哲理研究”和“分析研究”。其中“风俗研究”内容最丰富，里面又分成六小类：私人生活、外省生活、巴黎生活、政治生活、军队生活和乡下生活。每一小类里，作者计划着写十几部或几十部小说。而另两大类的规模要小得多。
其实《人间喜剧》这个总题目，是作者在1842年想出来的。当时他已写了20几部小说，全都是以当代社会生活为题材。他准备再写在一百几十部，合起来不就是一部用文学语言记录的当代史了吗？巴尔扎克有言：法国社会是位历史学家，我就是他的记录员。
可惜巴尔扎克只写出计划中的90部，还有40多部没来得及写，他就去世了。90部小说，单是列个清单，也得念一阵子。拣重要的说，有《高老头》、《欧也妮·葛朗台》、《幻灭》、《农民》、《夏倍上校》、《邦斯舅舅》、《贝姨》、《驴皮记》、《高布塞克》、《搅水女人》、《皮罗多兴衰记》、《于絮尔·弥罗哀》、《幽谷百合》……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要数《高老头》了。
《高老头》：穷老头偏有阔闺女
高老头本名高立奥，是位退了休的面粉商人，如今住在巴黎偏僻角落的伏盖公寓里。这个客店阴冷寒伧，散发着霉味。住店的全是些底层人物，有穷大学生拉斯蒂涅，黑帮头子伏脱冷，被赶出家门的阔家小姐泰伊番，医科学生皮安训，老姑娘米旭诺和她的影子波阿莱先生……而一副窝囊相的高老头，自然成了餐桌上众人取笑的对象。
可是有一天半夜，拉斯蒂涅参加舞会回来，无意中从锁孔里看见，高老头正在把一些金器银器绞成金条银条呢。怪事还不止这个，平时总有两位漂亮的贵妇人来找高老头。这一切引起众人的怀疑：莫非这老头儿品行不端吗？
拉斯蒂涅是南方破落贵族子弟，一心想钻进巴黎上流社会。可是他头一次到雷斯多伯爵夫人家，就因为提到高老头的名字而被赶了出来。带着一肚子的委屈与好奇，他又来到鲍赛昂子爵夫人家里。她是拉斯蒂涅的远房表姐，如今正因为自己的情人跟一个暴发户的女儿订了婚而独自哀伤呢。
经子爵夫人指点他才知道，原来雷斯多伯爵夫人正是高老头的大女儿。老头的二女儿也是位贵妇人——银行家纽沁根的夫人。高老头一心爱着两个女儿，在他们结婚时，给了她们大笔嫁妆，自己只留下不多的一点儿积蓄。他本以为自己从此可以有两个温暖的家。谁知波旁王朝复辟以后，两个女婿都摆出贵族的臭架子，不准老头再上门。于是老人不得不搬进花费不多的低级公寓，过着最俭省的生活。
就这样，当两个女儿因生活荒唐、急需金钱时，还不时来压榨老头。拉斯蒂涅这才明白灯下绞金条和贵妇光临小客店是怎么回事。
在子爵夫人提携下，拉斯蒂涅结识了纽沁根夫人。其实这位银行家的妻子，手头也十分拮据。为了弄钱，拉斯蒂涅两眼又盯上公寓里的泰伊番小姐。黑帮头子伏脱冷乘机拉拢拉斯蒂涅，说他可以派人杀掉泰小姐的哥哥，好让泰小姐能独得百万遗产。条件是事情一旦得手，得分给他百分之二十作抽头。
拉斯蒂涅虽然想钱想得要命，却还不敢卷进谋财害命的勾当。他正待向泰小姐的哥哥通风报信，伏脱冷却早在拉斯蒂涅的酒里下了迷魂药，把他迷倒。
不过到了第二天午餐时，伏脱冷的杯子也让人下了迷魂药。原来公寓里的老姑娘米旭诺得知伏脱冷的底细，向警察局告了秘。优脱冷酒醒时，发现自己已经落入警察手中。
高老头的两个女儿还不断来找爹爹。小女儿纽夫人新从爹爹那儿弄了12000法郎，布置她跟情人拉斯蒂涅的新巢穴。大女儿雷夫人则向老人要钱替情人还赌债。最后，老人抱着病身子跑去卖掉仅剩的几件银餐具，还抵押了少得可怜的年金，总算凑足了1000法郎；而这只是为了替大女儿支付裁缝账，为让她穿着盛装，在舞会上高兴一晚上。
就在高老头躺在阴冷的公寓里生命垂危的时候，他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正在子爵夫人的盛大舞会上大出风头呢！经历了这么多事，拉斯蒂涅看透了一切。给老人送葬时，老人的女儿女婿一个也没露面。拉斯蒂涅亲手安葬了老人，同时也埋葬了他青年人的最后一满眼泪。在黄昏中，他双臂抱胸，从公墓高处望着巴黎的贵族区，说了句：现在咱们俩来拼一拼吧！——他要投身到这个污浊的社会里去大干一场呢。
高老头是作投机生意起家的，他的钱，无疑是不干净的。可他对女儿那份舔犊之情，却着实让人感动，尽管那爱里带着几分病态。他心里也明白：两个女儿对他只是虚情假意，她们看重的是他的钱袋。一旦没了钱，他便像是一只被榨干的柠檬，抛到街上再也没人过问。在这个社会里，金钱成了一切的中心；什么父女之情、夫妻之爱，全都染上了铜臭啦！
《夏倍上校》：金钱斩断夫妻情
在另一部小说《夏倍上校》里，巴尔扎克就写了一出金钱扼杀夫妻情的悲剧。夏倍上校是拿破仑手下的一名军官，在一次战斗中负了重伤，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让一个农民救活了。他在国外流浪十年，终于回到了法国。可创伤和苦难彻底改变了他的相貌，没人能认出他来，更没人相信他的话。他的妻子呢，早就带着他的财产，嫁给了一位伯爵。夏倍找上门时，她先是拒不相认，继而哀求夏倍别破坏她的幸福；接着又拿出几个钱，想把他打发走。夏倍上校气愤极了。他鄙视这个女人，不要她的钱，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军人后来贫病交加，死得很惨。
一个人没有钱，妻子不认他作丈夫，女儿不管他叫爹爹，这正是巴尔扎克所处的那个时代的真情实况。还是伏盖公寓里的黑帮头子伏脱冷看得透彻，他告诉初出茅庐的拉斯蒂涅：这年头“有财便是德”——这真是19世纪法国社会的金科玉律呢。
巴尔扎克的笔下还出先一批吝啬鬼形象，例如《高布塞克》里的高布塞克。他专以放高利贷为业，一心算计别人，为几个法朗也斤斤计较，却耽误了享受的工夫。他临死时，人家发现他的贮藏室里堆满一包包棉花，一桶桶糖、甜酒、咖啡、染料、烟草，还有各式各样的家具、银器、书籍、古董，甚至连腐烂的馅饼、发霉的吃食也一应俱全呢。看来，剥夺与积累，是守财奴的最大乐趣和享受，吃喝倒在其次呢。
“剩女”欧也妮的“金色”人生——贝姨眼中的淫靡世界——恶魔身上也闪光——“作品比岁月还要多”
“剩女”欧也妮的“金色”人生
其实还有比高布塞克更吝啬的家伙呢，就是《欧也妮·葛朗台》中的葛朗台，他是欧也妮的爹爹，他的表现跟前面提到的高老头正相反——高老头为闺女可以牺牲一切，葛朗台却是爱金钱远胜过爱闺女！
葛朗台是索漠城里一个箍桶匠，大革命时靠着行贿，轻而易举地弄到本地最好的葡萄园，后来又当上区长，由于经营有方外带假公济私，发了横财；以后又连得几笔遗产，成了当地的首富，还得到贵族头衔。
就是这样一位大阔佬，却从来不买肉、不买面包；自有他的佃户送来一切，连柴禾也是佃户们把田头地脚的破篱枯木锯好，用小车给他运进城来。
葛朗台的妻子虽丑，却给他带来30万法郎财产，然而他给妻子的零花钱，一次却从来不超过六法郎！老头当然也爱闺女，可只在逢年过节时才给她几个金币。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闺女欧也妮也沾染了吝啬的气味：穿着她爹破烂的旧鞋子，睡在过道底下一个小房间里。
欧也妮过22岁生日那天，正好她的堂兄查理从巴黎来。查理的爹在巴黎作生意破了产，自杀之前把儿子打发来投靠伯伯。自从堂兄来后，不知为啥，欧也妮开始注意起自己的打扮来。不但头发梳得光光的，还换上新袜子；并为堂兄张罗吃、张罗喝的——她爱上查理啦。
葛朗台老头可不愿意添人进口、增加开销。查理觉察出自己在这儿不受欢迎，便决心到海外去冒险。欧也妮拿出自已历年积蓄的6000金法郎交给了他。查理热泪盈眶，把母亲留给他的一个纯金梳妆匣，交给欧也妮替他保管。临行前两人山盟海誓。而老头儿竟连一个子儿也没给他。
后来葛朗台发现女儿积蓄的金币不见了，一气之下把她关了起来，每天只给她一点面包、凉水。女儿倒没怎么样，当娘的先急病了。老头的公证人克罗旭劝他放了女儿；还告诉他，一旦当娘的死了，女儿有权继承娘的一半遗产。葛朗台这下慌了手脚，为了保住财产，不得不向女儿屈服。
那天晚上，他走进太太屋子里，却瞧见女儿跟太太正端详一个金匣子呢。——葛朗台对黄金有一种特殊的癖好，人们常说：你瞧这家伙的眼睛，黄澄澄的，就跟染上了金子的光彩一样。此刻他一见金匣，一纵身扑了上去，像是一只老虎扑向婴孩儿。他赞叹着：“噢，是真金，这么多金子，有两斤重！啊，查理拿这个换了你的金洋是不是？干吗不早告诉我？这交易划得来，乖乖，你不愧是我的女儿……”
老头说着，掏出刀子来就撬那匣上的金板，要不是女儿抓起刀子以自杀相威胁，他才不肯罢手呢。这以后，老伴死了。老头连哄带骗，把女儿应该继承的那份遗产弄到手，他的钱更多了。
可是金钱买不到寿数，葛朗告终于死了。欧也妮这才知道，自己成了千万富翁啦。然而她心里还一直惦着查理呢。查理终于回来了，他在印度发了财，回来后却跟一位贵族小姐结了婚。他给欧也妮寄来一张8000法朗的支票，算是知恩报恩，同时向她讨还金匣子。
欧也妮伤透了心，然而她默默地忍受着，还替查理偿还了他爹欠下的400万债务，成全了查理的家族名声。以后她随随便便嫁了个老头，可不久老头就死了。她30出头，却像是40岁的妇人。她每年有80万法朗的进项，便用它们办养老院、小学校和图书馆。可她自己再也改不掉过去的习惯：穿着旧衣裳，住在阴森森的老宅子里……她这一辈子，就这么毁啦。
莫里哀也写过吝啬鬼，可他只写了他们不近人情的一面。巴尔扎克却连带写出一个资产者精明强干、白手起家的经历。人们读着小说，便也看到了历史。《欧也妮·葛朗台》中这位当爹的贪婪成性，作女儿的却善良纯洁，这种对比，刚好跟《高老头》相反，但中心都没离开那个“钱”字。
贝姨眼中的淫靡世界
长篇小说《贝姨》，则描画了社会风气淫糜的侧面。贝姨是个丑陋的老姑娘，因为跟于洛男爵沾点亲，就住在男爵家里。读者正可以通过她的一双冷眼，看尽那个社会的堕落。
于洛男爵有过军功，在政府里担任高官，却是个好色之徒。他的一个下属为了升发，听任妻子华莱丽作了他的情妇。华莱丽是巴黎贵族沙龙中有名儿的荡妇。她一面跟男爵姘居，一面又与暴发的花粉商克勒凡眉来眼去，还勾上一个年轻的艺术家，又不能忘情于她的旧日情人蒙丹士。这后一位刚从巴西发洋财回来。
于洛男爵在女人身上荡尽家财，便盗用20万公款，去干违法生意。事发之后，他拍拍屁股从家里溜走了，害得贤慧的男爵夫人病得死去活来。华莱丽呢，甩掉男爵后，嫁给了老花粉商克勒凡。其实她想着独吞老头的财产，最终跟旧情人蒙丹士快活自在呢。结果她跟克勒凡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双双病死。克勒凡的百万家私反而归了于洛男爵的儿子，因为他正是克勒凡的女婿。
于洛男爵夫人终于找回了男爵。男爵在外面穷困潦倒，却本性难改，仍旧跟一个姑娘姘居。这一家人总算团圆了，贝姨却恼在心头。原来她从开头就妒忌于洛男爵一家。这一家人的分崩离析，着实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在里边呢。后来她跟男爵的哥哥、一位元帅结了婚。但没几天元帅就死掉了。如今自己孤单一人，人家却又团圆了，她怎么能不气呢？于是就这么一病不起。
男爵一家真的美满了吗？一天夜里，男爵夫人发现丈夫不在床上。她举灯摸到顶楼，听见男爵正在胖女仆床上说私房话呢，说是：“太太活不了多久了，将来你就是男爵夫人！”夫人听了，大叫一声，逃回房里。三天以后，男爵夫人死了。男爵终于遂了心愿，跟胖厨娘结了婚——他可是80多啦！
巴尔扎克所写的，恐怕不是个别现象。社会的堕落，正是由上层开始的。而操纵这一切的，也还是金钱。华莱丽嫁给克勒凡，还不是看上了他的财产？在丈夫危急的当口，连贞洁的男爵夫人，也表示愿意向克勒凡卖身，来换取20万法郎的救命钱呢。
作者对贝姨的心理刻画也入木三分。这位老姑娘的嫉妒不是没有来由的。书中那个年轻的艺术家本来是贝姨的情人，却叫男爵的女儿奥当斯抢去了，贝姨怎么能不恨呢。她咬牙切齿地说：“穷人的幸福只有一只羊，富人却有着一群羊。可他抢走穷人的羊，却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这个比喻倒也形象。
恶魔也有恶魔的光焰
年轻人野心勃勃闯世界的题材，也常常出现在巴尔扎克笔下。拉斯蒂涅是一个，《幻灭》里的吕西安、《幽谷百合》里的费力克斯也都是。他们身上或许都有着巴尔扎克的影子吧。
《幻灭》写外省青年吕西安只身来到巴黎，历经新闻、出版各界，参与党派之争。所到之处，发现什么都成了买卖，这个世界简直成了强梁世界啦。为了升发，他也自甘堕落，结果负债累累，还连累了朋友，最终怀揣着20法郎，垂头丧气地回乡去。正准备投湖自尽，遇上了化装成西班牙教士的伏脱冷。伏脱冷指点说：你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还不够无耻！伏脱冷为他打气，要他重回巴黎、再整旗鼓，大干一场。
《人间喜剧》是系列化的小说，有人统计，其中共出现2400多位文学人物，有几位个性人物，还在多部小说里露过面——就说伏盖公寓的这几位吧：拉斯蒂涅后来钻入上层社会，做投机买卖发了财，还当上了大官。医科学生皮安训在后来的小说中成了名医。伏脱冷呢，自从在伏盖公寓里被捕，就投靠警察局，当上了侦缉队长，在好几部小说出过风头呢。
伏脱冷是个极富特色的形象。他目光锐利、说出话来总是一针见血。他还是力量的化身，看看他的长相：土红色的短发，表示他的强悍与狡猾；跟上半身气息一贯的脑袋、脸庞，都通灵似地放着光，仿佛映出地狱的火焰。巴尔扎克称他是“一首恶魔的诗”。从他身上，最能体会《人间喜剧》的气质：丑里带着美，又从美里透着丑——这也正是批判现实主义的典型特质呢。
巴尔扎克笔下的环境描写也够绝妙的。贵族沙龙富丽堂皇、珠光宝气，伏盖公寓却阴冷昏暗，透着寒酸气。作者用大量笔墨不厌其详地描绘公寓的陈旧与肮脏，正是要证明为什么拉斯蒂涅要急着跳出去，而高老头的闺女对爹爹又是多么冷酷绝情！
作者驾驭文字的能力也无与伦比的。大段的描绘、滔滔不绝的对话，加上自然感发的议论，都像止不住的潮水，向读者滚滚涌来，让人在应接不暇中被他的卓绝才气所陶醉、震撼。
“作品比岁月还要多”
源源发表感慨说：“巴尔扎克写了那么多小说，我想象着他写作时一定是埋头书案、运笔如飞！”
爷爷说：“谁说不是呢。据说他常常一天要写18个钟头。他没别的嗜好，只是每天喝上三十几杯浓浓的苦咖啡。啡咖一下肚，人物啊、情节啊、各种字眼儿，便奔涌而来，笔都跟不上啦。
不过写得快跟粗制滥造是两回事。巴尔扎克在每个小说人物身上都灌注了自己的热情乃至生命。写得动情时，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只觉得自己就是高老头、就是伏脱冷……
据说他写到高老头死时，不禁嚎啕大哭。还有一回，他的写作被一个来访的朋友打断了。他站起来对着朋友大喊：‘你、你让这个不幸的姑娘自杀了！’吓得朋友连连后退。原来巴尔扎克还没从他的小说里醒过来呢。”
听到这儿，沛沛和源源都笑起来。爷爷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巴尔扎克对自己作品要求严着呢。头一遍写完了，印出样稿来，他还要反复修改。有时修改费的劲儿，比写初稿还要大。
巴尔扎克知道自己作品的价值。他敬重拿破仑，在书房里摆放着一尊拿破仑雕像。巴尔扎克在像下题字说：‘他用剑没能完成的事业，我将用笔去完成！’——巴尔扎克是有资格说这话的。”
沛沛问：“巴尔扎克结婚了吗？”
爷爷说：“巴尔扎克一生有过几次恋爱。早年对他影响最大的是贝尔尼夫人。中年以后，他又结识了俄国贵妇人韩斯卡夫人。韩夫人喜欢他的小说，两人便开始通信。信来信往十八年，两人却始终没见过面。
后来韩夫人的丈夫死了，巴尔扎克才在1849年去乌克兰，跟韩夫人结婚。第二年5月回到巴黎，巴尔扎克就病倒了。同年8月18日，一代文豪因心脏病发作，与世长辞。三天后安葬在拉雪兹公墓——巧得很，那正是小说中埋葬高老头的地方。
成千上万巴黎市民为巴尔扎克送葬。他的朋友雨果、大仲马以及政府部长也来向他表示最后的敬意。巴尔扎克在政治上倾向于保守党，可他的一支笔却是公正而客观的。雨果在致悼词时说：‘在最伟大、最优秀的人里头，巴尔扎克是第一等中的一个……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同意不同意，这部庞大奇特的小说集的作者，早已加入革命作家的强大种族了……他的一生短促而饱满，他的作品比他的岁月还要多！’
这是一位大文豪对另一位大文豪的中肯评价，称得上是巴尔扎克的盖棺论定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