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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1953

 小狗爱看书 2011-10-08

残雪本名邓小华,1953年5月30日生于湖南长沙。父母是三四十年代的 中共党员,解放后在报社工作,父亲曾任新湖南报社社长,1957年父母双双被划为右派下放劳动。残雪从小由外祖母抚养,这位老人心地善良,但有些神经质,有一些怪异的生活习惯(如生编故事、半夜赶鬼、以唾沫代药替孩子们搽伤痛等),对残雪性格的形成影响很大。残雪从小敏感、瘦弱、神经气质,短跑成绩和倔强执拗,在学校都很有名。她小学毕业后恰逢文化大革命爆发,便失学在家。1970年进一家 街道工厂工作,做过铣工、装配工、车工。1978年结婚,丈夫是回城知青,在乡下 自学成木匠。1980年残雪退出街道工厂,与丈夫一起开起了裁缝店。残雪自小喜欢 文学,追求精神自由。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至今已超过六十万字。已发表的短篇 小说有《污水上的肥皂泡》、《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愁思》、《旷野里》、《公 牛》、《山上的小屋》、《我在那个世界里的事情》、《天堂里的对话》、《天窗》, 中篇小说有《黄泥街》、《苍老的浮云》,长篇小说有《突围表演》等。残雪的作 品有不少被海外文学界翻译和介绍。当代作家,曾经被视为先锋派的代表人物,其作品以关注女性内心的状态为特征,以后的林白、陈染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她的影响。

 里向外与外向里

残雪曾经对自己的写作过程有一个大致的划分。她认为早期的《黄泥街》、《山上的小屋》是创作的第一阶段,特点是人间烟火的味道较重,外部世界的干扰削弱了小说在灵魂内部的展开;第二阶段,包括《种在走廊上的苹果树》、《苍老的浮云》以及当时唯一的一部长篇《突围表演》,则是从外向里的挖掘,像旋风一样层层深入的旋到内部(灵魂最深处)去;第三阶段,从《痕》开始,专门集中在一种深层次的东西上,以艺术家本身的创作为题材,拷问艺术的本质,达到"纯文学"最理想的境界。目前应该是第四阶段,跟以前又有不同,主要表现在风格的转换上,《松明老师》、《鹰之歌》应该是这个时候的代表作,风格变得明朗朴素,但所探求的东西仍然是一贯的。残雪这种"阶段"式的划分方法,在我们看来,并不是一种时间性的关系;毋宁说这是作家对自我灵魂剖析的几个阶段,而表现在创作中,则会有一些反复和加深。

残雪所有的小说都在向着一个命题挺进,那就是不断地追问人的精神的本质,并用这种小说形式的本身来回答有关"艺术本质"的问题。精神的本质和艺术的本质在这里变成一个镜子的两面。但这就容易造成一种错觉,人们有时候很难分出她的小说与创作谈之间的分别。因为她的创作谈通常都是用小说的笔法来谈,有人物,有故事,但最终指向艺术的本质;而许多小说则又赤裸裸地表现艺术的创作过程,虽然在讲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却分明又是在描述艺术的历史。小说《从未描述过的意境》和创作谈《奇异的木板房》就是这样的例子。二者都表达了相似的主题,但创作动机截然相反,形成互文的效果。

 

 美的激情和灵魂的丑恶

1985年,残雪发表了她的第一篇小说《黄泥街》,她并不认为能够立即得到发表。而后来竟然发表了,她认为完全是"沾了改革开放的光"。那时,她正开着一个裁缝铺,还带了四五个学徒。铺子里不断有顾客进进出出,闹轰轰的,写作时间被分解得支离破碎,但她发现只要自己拿起笔,那一瞬间就感觉跟别人不一样,外界的工作根本不能干扰她。就这样,她从一个裁缝铺子里进入那无数个神奇的梦境。可以猜想,在她真正拿起笔之前,曾经有过怎样的阅读史和心灵的塑造史。

残雪是那种一开始写就成熟起来的作家。我们现在从《黄泥街》的内部结构的分析中会发现,她在第一部小说的创作中,就已经领悟到自己将要明确探索的东西--人的精神的本质。这个"目的物"的轮廓和脉络随着创作的不断前进而逐步清晰。残雪一方面执着于梦境的描述,潜意识的发动,一方面又执着于梦境的分析,理性的控制;一方面表现着灵魂的丑恶,境遇的荒诞,一方面又显示出批判和展示的力量,给人以美的激情;一方面带给人绝望,压抑和阴冷的阅读体验,一方面又流露出一个作家的幽默,诙谐和明亮。
 

残雪的小说来自心灵最黑暗的底层,因此也搅动起阅读者心灵的最深处。阅读残雪的小说,经常会有这种不同凡响的体验:小说中那些邪恶的力量,黑暗的对峙,神经质和强迫症的描摹,以及由此带来的叙述上的晦涩艰难,总会给阅读者的心灵带来一种折磨。常常是在阅读过程中,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内心生根发芽,内心的压力和恐惧随着阅读的深入而持续加强;小说中描述的一切悄然"移位",转移到读者内心深处。灵魂的对话、自我的拷问成了阅读者身体里面的动作,而阅读本身则成为一种自我的突围。用残雪的话说,那时候,读者会感到"自己活的是最充分的"。

 "我写的东西是谁也写不出的"

八十年代末先锋文学是个浪潮,是诱惑,也是个陷阱,催生了许多有才华的作家。浪潮过后,十数年来,能够依然保持先锋本色的,残雪应该说是一个突出的代表作家。她的作品一贯命题严肃,思想前瞻,技巧缜密,视角陡峭。短篇小说《传说中的宝物》,就是一部较为典型地反映出她创作风格的作品。该文虽短,寓意却异常深奥。乍一读会觉得这个故事在逻辑上是牵强和荒谬的,不符合生活真实,谁会不惜田地荒芜而去探掘什么"传说中的宝物"呢?但残雪这样写是有其深刻哲学意味的。只要围绕小说中的关键词--"宝物"进行拆解,就能明辨这部小说的含义。田氏父子魂牵梦绕的宝物它的真实性是令人怀疑的,它既不见任何文字记载,也拿不出具体的藏宝图来佐证。它的存在仅仅来源于祖祖辈辈不可靠的遗言口信。可田氏父子为什么又对这个虚妄之物确信无疑呢?因为它的存在经过了世代经验的积累和浓缩,是先验的,命定的,用不着个体意识的任何求证。我们知道,传说往往通过原始意象向后世透露我们同祖先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另一种历史文本,宝物在这里就是一个原始意象,是一个种族记忆,是被压抑被遗留了的集体无意识。象征着人类的某种理想,某种欲念,如劳动,如著作。人类每个个体对这些行为的重复(田氏父子寻宝)只是对这一记忆强化的过程而已,为后世徒增经验罢了。这也是人类劳作的全部意义。而关于劳作的原始动机一直被当做秘密隐藏着,谁又追问过它的良莠呢?残雪是有良好洞察力的,残雪是高明的。她揭示出了人类劳作的不良动机以及它的悲剧色彩,这样也就动摇了劳作意义的基石,让人对原有的价值判断发生质疑,发生偏转,产生令人气馁的虚妄感。这是有力的反诘,根本性的颠覆。

姑且不论残雪的结论正确与否。人生意义的问题是哲学家、政治家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小说家的工作只是提供了一个假说,用这个假说来提醒万千读者芸芸大众,让你在津津有味活着的同时偶尔想一下这问题,沉重一把。这就是残雪作品的力量所在,魅力所在。世界上许多大作家都这么做,后世常常把这样的作品奉为经典。前不久残雪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有一段话很耐人寻味:"我认为我的作品并不比他们(卡夫卡等)差。……因为我写的东西是谁也写不出的。我想,正如博尔赫斯成了西方的传统一样,我的文学也许会成为将来中国的传统。"

 大师解读和纯文学

基于"艺术的本质",残雪提出了全新的概念--"纯文学"。这也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她所说的"纯文学"和几年前文学界掀起的所谓保护"纯文学"运动的提法有很大不同。后者更侧重在与通俗文学的区分上建立所谓"纯文学"的根基,提出了纯文学要讲究艺术性,形式感,而没有从纯文学的精神内核来立题。这种提法本身似乎已经将"纯文学"的力量弱化,以为"纯文学"是一种经不起折腾的易碎品,需要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才好。而残雪所说的"纯文学"大不一样,她意识中的纯文学乃是反映"艺术的本质",是"精神的文学","人性的文学",是强调灵魂自救,自我怀疑的文学。这个纯文学,应该有强大的激情和无与伦比的艺术感染力来支撑。这个全新概念的提出,使"纯文学"本身产生了力量,一下子强大起来,不再只是那种"划分势力范围"的妥协式区分。

除了小说的创作之外,残雪近年还一只进行着另外一种创作--解读大师。她似乎有一股雄心,要将那些对她产生过影响的前辈大师一个个全部"解决"了。到目前,她已经出版了有关卡夫卡、博尔赫斯、莎士比亚、鲁迅等人的解读作品,或者是系统的专著,或者是单篇文章的分析。而有关《神曲》的解读专著也将很快面世。由于她这种"残雪式的特殊解读"放弃了"多义性"的分叉式研究,而只专注到作品的灵魂内部去,专注到对艺术本质的还原过程中去,常常招来许多诟病。比如残雪在解读卡夫卡的时候,将"城堡"看作难以接近的真理的象征,许多人都表示出不以为然,认为这是一种简单化的解读,"城堡"象征什么也比象征"真理"好。但残雪的迷人之处,正在于她对"真理"的分析。她并没有一味强调真理之为真理的正确性,同时也强调了真理"黑暗邪恶"的一面。城堡如同真理,而真理又是什么呢?当你先跟我跑个一万五千米,当你头晕目眩,两眼发黑的时候,你便有可能了解它的丰富性了。对于俗世众人来说,真理不只是高不可攀,而根本就是寒冰,黑暗和凶神恶煞。

残雪不仅解读前辈作家,力图与他们达成灵魂上的深层次认同,而且还在同辈人和年轻人身上寻找"同谋者"。她解读余华早期的作品,解读梁小斌的散文,和一些年轻作者的小说,都是为着同样的目的。残雪是一个有"反骨"的作家,她不惮于在各种场合宣传自己的"纯文学"观念。从2002年开始,她接触网络,不断向各种文学网站投稿,和那里的网友聊天,讨论各种文学问题,并且还担任着新青年论坛的斑竹职务,一直和年轻人保持密切的联系。她坚信自己的读者在未来,"纯文学"的希望在未来。

残雪这一系列正在进行中的解读,可以理解为对一种共同传统的膜拜。从古希腊的神话、荷马史诗、圣经、神曲、塞万提斯、莎士比亚、浮士德到卡夫卡,博尔赫斯,西方传统中充满幻想精神,人性激情,灵魂自剖的这一支隐秘路线,如今延伸到残雪的脚下。她说:"我的作品确实属于现代主义,但……现代主义是从古代发源的,文学的暗流一直存在着……我一直不自觉地吸取西方的营养,直到这几年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在用异国的武器对抗我们传统对我个性的入侵。"可见残雪对民族的传统是极为排斥的。她认为中国的幻想传统仅仅止于"触物伤情",而远没有达到象征和隐喻的深度。残雪与生俱来的潜意识活性和梦境制造的天赋与西方幻想传统的遭遇,产生了"惊天动地"的效应。

残雪承认自己是靠发动潜意识来写作的小说家,但否认潜意识不受理性的控制。真正的潜意识诞生于高度的理性,残雪认为,西方哲学中的经典的核心的理性精神,和西方文学中的幻想传统是高度统一的。"有理性才有幻想,没有理性也没有幻想。""理性与幻想的统一是人性的基本结构","人性只要冲破理性的钳制就会发挥幻想,理性反弹出幻想。一般中国人理解为理性是消灭幻想的,其实作为人,高贵的是理性,理性才可反弹出幻想。" 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梦幻和潜意识的喷涌,正是在"高度理性"的控制之下呈现在文本之中。由此可见,残雪并不是大家一般认为的"疯狂","神经质",满嘴呓语妄言的作家,而是一个理性的作家,讲究自我的批判和怀疑。

 《五香街》:展览"灵魂丑恶" 

长篇小说《五香街》写于1988年,那时残雪刚刚成为一个专业作家。令人惊叹的是,15年过去了,这个小说的出现仍然使文学界"震惊",许多人仍然难以接受如此"超前"的创作。小说只是描写了在五香街发生的一次"莫须有的奸情",写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士在一条街上引起的一场轩然大波。事件的陈述在小说里变成次要的东西,大篇大篇存在着的是,精彩绝伦的议论和推理,大言不惭的演讲和揣测,以及貌似严肃缜密的归纳和演绎。残雪以戏仿和反讽的语调将有关"性"的一切好话歹话,真话假话说了个痛快淋漓,干干净净,使读者忽略了整部小说的总体象征,而沉迷在滔滔不绝的语言狂欢之中。小说并不仅仅如评论家所言,只是将中国人的"性心理"来了一个"底朝天"的揭露,而更多的是嘲弄了"所有心理",是又一次对各种"灵魂丑恶"的大展览。作家在这里面没有放过任何一种人,任何一种观念,任何一种理论,甚至对艺术的批判也不例外。

 

从某种意义上说,《五香街》其实是对当代艺术处境的一种分析和呈现,其间饱含了对各种虚假美学范式,文学观念的阴冷嘲笑。X女士可以被看作艺术的化身,她的遭遇,其实就是艺术的遭遇。当她特立独行,不与众人同流合污的时候,当她大搞"迷信活动"的时候,甚至当她发生"莫须有"奸情的时候,众人对她是报以无限关注的,警惕、不满、嘲弄、意淫、偷窥、追随、恐惧不安、幸灾乐祸等等情绪和行为,充分反应了庸众对至高无上艺术的阴暗心态;不理解,不服气,不承认,不理会,但却不能不关注,不能不关心。而当X是不可战胜的,所谓的大众和精英们,只有通过拉拢,选举她为五香街的"代表",才能达到"毁灭"她的目的。直到诱惑X上台去翻跟头,强迫她和别人照相合影,他们终于摆出一种满足的可鄙面目。而艺术化身的X(反而利用了这一点)终于懂得了怎样才能被遗忘(这是一个艺术家清醒的表现),于是不断地写"申请"(申请,在这里可以被认为是小道消息,花边新闻,劣质艺术品的象征)骚扰众人。骚扰加速了遗忘。这是X的聪明,但也艺术的堕落。艺术或艺术家一旦对鸡毛蒜皮津津乐道的时候,就是它被遗忘的那一天了。那么,艺术就真的是这样堕落了么?绝对不是。X对大众的"骚扰"毋宁说是一种策略,真正的艺术家要做的只能是被人遗忘,而艺术在那时才可能得救。只有被遗忘的艺术家才有可能创造出不被遗忘的艺术。谁能说被遗忘的X女士不会再次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呢?

那么用"奸情"来隐喻"艺术"是否有些过分呢?这就好比残雪在剖析哈姆雷特时遇到的问题一样。邓晓芒先生在《艺术中的历史》一文中分析的好。哈姆雷特只有通过刺杀国王的手段来达到自我灵魂完善的目的,这样的手段是否过分呢?问题是"现实中恰好并不具有一种配得上理想的手段,任何手段都不能不污损理想的纯洁性"。"奸情"与别的所谓"业余文化生活","似乎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唯一的区别在于一个内心无法说出来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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