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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68】明送秋波的女兵

 好好爱我吧 2011-10-10
【病房-68】明送秋波的女兵    上一篇  下一篇    
  发布者:刘本新 |  浏览(2467) 评论 (21)  | 发布时间:2011-03-16 12:48:10 最后更新时间:2011-06-06 13:51:24  
  本作品所属分类:小说《病房》 文章类型:普通 推送到圈子 | 推荐给好友| 我要举报| 收入我的网摘  

【病房-68】明送秋波的女兵

                                                一、

公交车绝尘而去。

连长乘车走了,我的心空落落地。一想到回到医院就要面对连长说的两个女兵“对你有意思的眼神”,我觉得我怕把握不住自己。

我住院时,党组织通知我,同意我与家乡的王爱发展恋爱关系,这件事我没有向戴连长交代清楚,连长不知此情,便满打满算地要当我的介绍人,看连长的意思,对医院的沈莲芳、尤护士,师机关孙副科长的女儿孙爱兰,连长都愿意做介绍人。对23岁的我来说,这个问题比我在保密工作中对付敌特窃密还难,我可怎么办呢?

我从车站向南沿着新场镇北大街返回医院,心里想事,北大街的风景视而不见,30年后的今天,只记得当时北大街上有一人家在门前地上晒青菜干,我从青菜上踩了过去,连头也没回,一声对不起也没说,背后传来老太太的一声骂,该死的,当兵的。

过了北大街的古石桥,路东是百货店,想起10天前第一次逛北大街时见到的那种淡驼色的毛线,走进店里,女服务员认出我,热情地邀我买毛线,我说声谢谢,袋内羞涩,不好意思地退出百货店。

十天前,也是这位营业员,劝我,“买毛线回到医院找热心的女兵帮你织毛衣”,十天来,我经历了肾造影,膀胱镜检查,细想想在这些痛苦的检查中,对我最热心的女兵只有三人,沈莲芳、尤护士和小任。

这三位女兵都会打毛衣吗?还是都不会打呢?还是三人中有人会打呢?我怎么去问她们呢?就算我去问,也不能直截了当地问,只能旁敲侧击地问她们中的某一个人,要么让住在二病区的龚副科长的爱人帮我打听。

低头看路,仰脸看树,我心里笃定了,疾步回医院,急切地想见到沈莲芳、尤护士或小任。

                                                二、

一进病房,正见沈莲芳和林文德在争议着什么,我想上前拉小沈出来说话,但我还是扫视一圈病房里的几位病号,克制住自己的冲动,静听他俩磨牙。

你上班打毛衣,是违反规定的。林文德说。

我今天不值班。小沈说。

你耽误干活。

我的活干好了。

你的毛衣是打给你的那个人的吧。

你别胡扯,这是给我们科赵军医打的,怎么样,这下子你没话说了吧。

小沈得意洋洋,林文德低头不语。

哎嗨,小沈手里的毛线颜色我喜欢,刚才我还在百货店还看了一眼这样的毛线,这个颜色我喜欢。我说着走上前,使劲捏摸小沈手里的浅驼色毛线球,好像是在你捏摸小沈的胳膊,心里一阵兴奋。

你去买毛线吧,我给你打,打好了赵军医这件就打你的,一个星期就让你穿上新毛衣。小沈边打毛衣边踮脚,十分自信地对我说,我打的毛衣花样保管你满意。小沈边说,边用我第一次见到的异样的眼神瞄我。

这时小沈的眼神,就是戴连长说的那种“对你有意思”的眼神,啊,百货店营业员说的“热心的女兵”就在眼前——沈莲芳。

我上三年级时,是父亲为我打了第一件毛衣,至今没穿过毛衣,我很想穿毛衣,可我还没钱买毛线,更没钱买高档毛衣。我说。

那,我帮你——

小沈一句话没说完,病房门开了。

小沈,快去开仓库门,林文德你也快去帮助搬煤饼,刘本新你就别参加了。蔡护士冲进来指挥着说。

小沈把毛衣扔给我,跑出门去。

我去厕所小便,小便的颜色橙红,我一阵紧张,我的血尿还没好,好像是加重了,是不是做膀胱镜损伤了尿道,是不是我还要长期住院,我心里打颤,嘴唇发抖。心想,我不能告诉护士,也不告诉医生,我一定服从病区安排——出院。出院后,如果血尿还是很厉害,就去医疗体系内的师医院住院治疗,或者去医疗体系外的上海市区的85医院门诊治疗。

对,只要再也不来698医院,就可以躲开沈莲芳、尤护士和小任,就可以避免违反纪律。我心里说,唉,这也不是根本办法,连长不是说了吗,治不好病,不谈恋爱吗。

我回到病房,心情很压抑,吞服了几粒菠萝霉素,心里有点恨698医院,你们不是我们师的医疗体系的上级医院吗,为什么连诊断治疗一个血尿的水平也没有呢?我对着窗口大声骂了一句:王八羔子。

                                                         三、

开晚饭前,小沈一直粘在我的病房里,她手忙着织毛衣,嘴也不停下,一会站着,一会坐病床上,一会踱步,看她打毛衣就是一种艺术创造。她织出一排毛衣花,拉开来,歪着头看,思考着,然后要我坐在凳子上背向她,她把织好的一截毛衣铺在我的后背上,后退几步,说,林文德,你来看,好看吗?

太好看了,如果给我们刘领导穿的话,还要织再好看一些的花。林文德认真地说。

小沈侧脸看我,转脸看林文德。

真的,小沈你看我干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林文德说。

晚饭时通知看电影,晚饭后小沈也没回自己宿舍,还是粘在我们病房打毛衣。我看着小沈的体型神态和打毛衣的优美姿势,无意间激动起来,想着戴连长教给我摸摸小沈的底细的话,我有意将话题引到细细诉说我的家庭历史上来,小沈一听我的话头,便坐下,偏着头,说,你说吧,我打毛衣不耽误听你说话。

到部队三年了,坚持说自己是吃薯的,薯,就是地瓜,我也就是吃地瓜长大的,家乡的地瓜喂养了我。

我出生在临沂城,吃的是商品粮也就是吃国库,不吃薯,1960年冬开始吃薯。

那年,天,已经很冷了。

妈妈服从了国家政策,带我和二弟从省城济南调整回老家的乡下。二弟两岁,我四岁半,初懂人事。生产队给了300斤地瓜算口粮。说句实在话,已经很不容易了。地瓜堆在屋里,盖着麦秸,我喜欢玩的几个大地瓜,但都有烂斑。舅舅帮着砌好了锅台,妈妈就烧薯茶,从此就开始吃薯了。
     
妈妈那时20多岁,应该能吃饭,但妈妈不多吃一口地瓜。她饿了,就用水瓢舀缸里的凉水喝,妈不喝开水是为了节约柴草,也把暖壶里的热水留给我和二弟喝。二弟不懂事,总是要喝他的凉水,我也慢慢的喝凉水,从此母子三人留下了腹疼后患。
      
爸爸在省里工作,咬紧牙关节约馒头,晒成馒头干寄回,有几次还寄丢了。妈妈嚼着馒头干喂弟弟,我很乖,不争吃馒头干。一次吃地瓜和树叶窝窝,妈实在咽不下了,拿了一块馒头干放到嘴里,弟弟哭了,妈妈双泪长流湿了衣襟,我没哭,依在妈妈腿上,泪水却一直挂在腮边。
      
吃过饭,妈妈带我和弟弟去街上拍了一张合影照,她的脸浮肿变形,我和弟弟则挂着泪花,弟弟还拿着一朵小花,这张照片是妈妈准备自己被饿死后留给我们俩的念想,也是留给爸爸的纪念照,妈要向爸爸说明——我没有带好孩子。 

三年前,参军离家,我一直把这张照片带在身边,成了我下决心不吃薯的最悲壮的心理根源。今年5月,我到上海南京路上著名的中国照相馆把这张照片翻拍复新,赠送给五个弟妹做纪念。

四、

我说的很动情,小沈、林文德和24床也听的动情。

小沈打毛衣的手慢慢停下来,动情的脸上显露忧郁,温和地说,刘本新,你经过的这些事,我是经过了,但我那时还小,不记事,我就听大人说,生活太艰苦了,家里差点把我给扔了。大人愁呀,我已经有两个姐姐,再添上我,能养得活我吗。一年,我病得厉害,高烧不退,赤脚医生看了,打针无用,幸亏公社干部来我家办公,提醒我父母,说,你这个女儿再不送县医院,就没有命了,爸爸背着我,坐船走了几十里路,到了县城朱泾,住进医院,吊针打了七天,我的命得救了。

林文德和24床是浙江人,也说了他记事后吃得苦。

我们互相鼓励,不再“忆苦”而要“思甜”。

我说,往事,就像不锈钢钉楔在我的脑子里,今后找对象,我一定要找吃过苦的女孩。

我这句话是说给沈莲芳听的。

我注意到沈莲芳的眉梢一挑,说,这是你们保密人员的婚姻纪律吗?还是你自己的纪律。

小沈蛮能吃苦的。林文德说。

去你的,就你会乱说。沈莲芳说罢,低头,两手急速地打毛衣。

 

 

201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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