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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也奇怪，前几天还阳光普照，暖洋洋好一阵子，直让人怀疑传说中的千年极寒是否仅仅是传说。可冬至一过，说翻脸就翻脸了，一整天都是阴阴的，寒风刺骨，不见一丝阳光。临近傍晚，更是薄暮冥冥，萧杀凄凉。此情此景，此时此刻，白居易的一首小诗涌上了心头，挥之不去：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问刘十九》
自家新酿制的美酒未经过滤，酒面上漂浮着些许色微绿、细如蚁般的酒渣；小小的红泥土炉，炉火正红，暖意融融，一如我此刻相邀的热情。寒冬一场暮雪眼看就要飘飘洒洒了，十九兄可否来此共饮一杯呢？
古人生活的年代诗意盎然，朋友间的往来也常常以诗词唱和。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就是一张以诗代请柬的短笺，也是一首邀友聚饮的诗篇。短短四句二十个字，以如叙家常的语气，朴素亲切的语言，富于生活气息的情趣，写出了朋友间诚恳亲密的关系，营造出了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温馨氛围。《唐诗三百首》云：“信手拈来，都成妙谛。诗家三昧，如是如是。”《唐诗评注读本》：“用土语不见俗，乃是点铁成金手段。”《诗境浅说续编》：“末句之‘无’字，妙作问语，千载下如闻声口也。” 酒，要遇知音方可“酒逢知己千杯少”；独酌美酒，纵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也难掩内心的落寞孤寂。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把酒言欢，共忆当年的；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会须一饮三百杯”“与尔同销万古愁”的。酒要与特定的人方可合饮、方能痛饮，才有“相逢意气为君饮”的豪情、“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感伤、“开君一壶酒，细酌对春风”的雅兴和洒脱。刘十九何许人也？刘十九即刘柯，十九是他在兄弟辈中的排行。河南登封人，元和末年进士，是白居易在江州结识的友人。白居易能在这特定场合下想到他，并致信相邀，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晚来天欲雪”忙完了一天该忙的事，傍晚时分，眼见得一场暮雪就要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能饮一杯无？”在这雪将下未下之际，能够和好友小聚一番，对着温暖的火炉，畅饮醇香的美酒，岂不是难得的赏心乐事？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最为弥足珍贵的是，在“晚来天欲雪”这样一个特定的时空里和朋友对酌；最让人感动的是，风雪中洋溢着朋友间“能饮一杯无？”暖暖的情谊。千年后的今天，也许我们手头端不出亲自酿造的绿酒，家中也没有现成的生火的泥炉，一时半会儿，或许也碰不上“晚来天欲雪”的时分，但是我们还有没有弥漫在这首小诗中，那最吸引刘十九的、也最令我们向往的，白居易那份对朋友的质朴而真诚的感情呢？在现如今的社会，现实有诸多的无可奈何，人生也有诸多的欲罢不能。觥筹交错，各自杯子里盛着的说不定是深浅不一、浓淡莫辨的重重心事；笑语喧哗，各自面具下上演的也许是阿谀奉承、尔虞我诈的虚情假意。古诗里描写的那些生活中曾经最平淡的时刻，那样家常温馨的场景，什么时候竟都成了诗意的想像？已渐行渐远渐成诗了。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人人都向往的意境吧，那样的一杯淡酒，那样的一簇炉火，乐天之于十九，只需那样一声轻问，十九便会欣欣然赴了那场宿醉。那种感觉极度亲密又极其自然，能有知己如此畅饮，又是何等的美事？！所幸苍天待我不薄，让我平凡的人生也拥有了三五老友。虽不爱迎来送往，也不善推杯换盏，但隔三差五地，几个人总会小聚一下，喝喝闲酒，说说闲话。没有了应酬时的诸多规矩和不便，也不在乎喝多喝少，只在乎那份随心所欲的舒坦和自然。偶尔，也能够纵容自己放浪一下，小杯换大杯，小口变大口，并且有一种如儿时恶作剧般的窃喜。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不知千年前的那个夜晚，乐天和十九是怎么度过的，也不知他们是喝了一杯两杯，还是 “一杯一杯复一杯 ”呢？“倾壶绝余沥”，也许他们一滴酒也没有给我们没有留下吧。但我知道，这首小诗，这份情谊却绵延了千百年，熏醉了多少性情中人啊！也让此时此刻的我，情不自禁，蠢蠢欲动: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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