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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医案李可

 kuangrongwei 2011-11-03
泌尿系统疾患七则
一、直肠癌术后尿闭
1982年3月17日,山医二院外科病房。张坊林母,67岁。直肠癌术后尿闭15天,导尿失败。面色泛白,气怯神倦,少腹胀急,尿道如刀割样痛,创口愈合迟缓,纳呆食少。脉细弱,苔白滑。证属高年重病耗伤,肺气虚不能通调水道,当先扶正。予补中益气汤,用生芪60克,加白蔹10克,益气化腐生肌,加速创口愈合。药后神旺思食,有尿意,烦渴,多饮不解。水蓄下焦,膀胱气化不行。予五苓散合验方新编通淋散,加交泰丸蒸动膀胱气化,止痉散麝香通下窍:
桂枝、白术各10克,茯苓30克,猪苓、泽泻各15克,“川牛膝30克,乳香3克”(通淋散),川连、肉桂各10克(交泰丸),全虫12只、蜈蚣1条、麝香0.2克(研未,热黄酒送下)。
进头煎后以艾条温灸气海、关元半小时,已有尿意,续进二煎,又温灸40分,4小时许尿通而愈。
二、老人癃闭重症
张耀忠,男,60岁,城关市民。1983年11月10日饮酒大醉,当晚尿急淋痛,茎中如刀割,次晨滴沥不通,请商业医院插导尿管1次。12日病重,用金属导尿管失败,无奈行膀胱造瘘术。诊为老年肥大性前列腺炎急性感染,连续用抗菌药治疗9日不效,邀余诊治。
诊见患者年虽花甲,体健逾于常人。脉沉滑数,苔黄厚腻。上则口舌生疮,焮赤肿痛,呕逆不能进食;下则前后不通,二便俱闭,邪热充斥三焦。人实,脉实,症实,宜乎速战速决,迳予通下。
1.莱菔子30克(生炒各半),栀子、芩、连、竹叶、肉桂、大黄、芒硝(冲)、甘草各10克,连翘、滑石、川牛膝各30克,乳香3克,薄荷5克,水煎服;
2.大黄15克,海金沙、琥珀、泽泻各10克,大蜈蚣10条,共研细粉,分作3包,每包以蛋清2枚调糊,热黄酒1两冲服,3小时1次,量病情斟酌进退。
11月23日二诊,汤剂末配齐,于21日8时半服末药1包,9时20分小便得通。家人虑大黄量重,当日仅服1次,不久又滴沥不通。今晨8时,服药末1包,9时15分尿下血条、肉屑状尿300多毫升,患者喜不自胜,如死刑犯忽速大赦。视其舌上黄腻苔末退,中焦湿热仍重,嘱将汤剂及药末1包于6小时连续服完。
11月25日随访,通而不畅。此由犹豫掣肘贻误病机。若能一鼓作气,重剂频投,直捣病巢,则疾已愈。可见危急重症,不仅医者要有胆有识,还需病家深信不疑,二者缺一不可。时青年中医秀山在侧,询及此例既断为湿热充斥,三焦闭塞,上下不通,何以汤剂要加肉桂,散要用黄酒?虫类药又起何作用?所问确已抓住要害。盖癃闭一证,病在三焦气化。肺居上焦,为五脏之“盖”,为水之上源。肺气宣降,则水道通调,下输膀胱而出。若因寒热外邪犯此“娇脏”,则肺气失其宣降之常,水道不通,下窍膀胱即闭。此类证候,当以麻、杏、紫苑、桔梗辈开宣肺气,得汗则上焦之闭开,肺气下行,水道通调,下窍亦通而病愈。试观瓷茶壶盖,旁皆有一小孔。若灌满水而堵住此孔,则水不能倒出。开此孔,揭此盖,则水流如注。此与中医宣上窍以通下闭同理。古人以形象的比喻,名之曰“揭壶揭盖”。中医医理,多从事理、哲理中悟出。其中奥妙,绝非化验、透视所能测知,此即上焦气化之理。脾胃居于中焦,为升降枢机。胃气不降,诸经之气皆不得降;脾气不升,诸经之气皆不得升。若因劳倦伤脾,寒凉败胃,使中焦升降出入之机能乖乱,则清阳之气不能敷布,后天之精微无所归藏,饮食水谷精微不能摄入,废浊之物不能排出,则诸证丛生,甚则大小便亦不能排出,正如《内经》所述:“中气不足,溲使为之变。”此即中焦气化之要。肾居下焦,为先天之本,为气化之根。内寄命门之火,主温煦万物,此火一衰,膀胱寒水便成冰结,欲出而不能矣。故治三焦气化乖常诸疾,必以肉桂辛热善动之品,直入命门而补其火,火旺则阴凝解而气化得以蒸腾。黄酒之意亦同。更于虫类药则入络搜剔,善通诸窍。
12月13日,诸症均愈,恢复到病前饮多则尿多,一有尿意便要马上上厕所,迟慢则尿裤。畏寒,食纳不如病前。脉细弱,舌上腻苔仍未化净。毕竟花甲老人,根本已虚。重病耗伤,复加苦寒伤阳,故有此变,吾之罪也。脾胃气虚,下焦阳虚。气为水母,水之不蓄,乃因气之不固;而升降之根本在肾,升少降多,责之无火,是宜两补脾肾之阳。
生芪、山萸肉、生山药、附子、肾四味、焦术各30克,桑螵蛸、益智仁、油桂、炮姜、红参(另炖)各10克,核桃肉30克。
5剂后,追访7年无恙。
三、急性肾盂肾炎
耿宝爱,女,29岁,南王中村农妇。1983年9月2日,内科诊为急性肾盂肾炎。当日化验:血:白细胞14450,中性80。尿:蛋白++++,白血球++++,红细胞2~3。已定收入住院部治疗,因无人陪侍,要求服中药。
询知病经3日,初起恶寒发热,今恶寒已罢,高热39.5℃。有汗,干呕。3~5分钟即小便1次,尿道灼痛如刀割。气怯神疲,腰部双肾俞穴处困痛如折。面色苍黄不泽,脉沉细数,舌胖少苔。证由素体阴虚,外感寒邪失表,入里化热,三焦气化不行,湿热蕴蓄下焦。
酒生地、山药、云苓、山萸肉各30克,丹皮、泽泻、猪苓各15克,滑石30克,阿胶(化)20克,桔梗、杏仁、知母、黄柏(姜汁炒)各10克,川牛膝30克,乳香3克,甘草梢5克,“琥珀5克、三七3克(研冲)”,2剂
2小时半服1次,昼夜连服2剂,方以知柏地黄汤合猪苓汤滋阴清利湿热,桔梗、杏仁宣肺开提上焦,川牛膝、乳香直通膀胱窍道,三七琥珀化瘀通淋。其发热为阴不胜阳,虽见白细胞偏高,亦不予清热解毒,且重用萸肉、山药固护元气。因见舌胖,生地用酒浸,黄柏姜汁炒,以护胃气。
9月3日二诊,昨夜20时服完2剂,至零时热退,小便通利,安睡一夜。今晨呕止,进食如常。脉细数,舌淡红有薄白苔,当日化验:血:白细胞9000,中性70。尿:蛋白(一),白血球++++,原方去杏、桔,2剂。
9月5日,当日化验:血:白细胞7300,中性80。尿:蛋白(-),白细胞+。已无自觉不适,食纳增,精神健旺,尿清长,原方去通淋散、知柏,续服2剂。
9月9日,当日化验,血、尿均阴转,脉细数,阴虚未复,原方3剂善后。
四、慢性肾盂肾炎急性感染
亚琴,女,40岁,县剧团演员。1981年6月7日,因连续熬夜排练、演出,于黎明时突然少腹绞痛,小便滴沥难通,每隔1、2分钟,即要小便1次,灼痛如刀割。发热烦渴,肉眼血尿,大便3日未行,脐腹疼痛拒按,里急欲便不能,辗转颠倒,痛苦莫可名状。脉沉数实,舌红苔黄而干。诉三四年来,每逢过劳即发,一发则十天半月不愈。当日化验:白细胞19500,蛋白++++。内科诊为“慢性肾盂肾炎合并泌尿系急性感染”,已服呋喃但丁、注射青霉素无效。证虽久延,但见前后不通,仍属湿热蕴蓄下焦之实证。而劳伤之体,例同无粮之师,利在速战,邪去则正安,姑息适足以养奸:
大黄15克,海金砂、泽泻、血琥珀各9克,大蜈蚣6条,全虫12只,共为细粉,蛋清6枚调糊,分3次热黄酒冲服,3小时1次。
上药于下午1时备妥,服1/3,1刻钟后尿出带有血条之小便约200毫升,至4时服药2次,泻下恶臭便半痰盂,热退痛止,时患者已疲惫不堪,呼呼入睡,嘱剩药弃去不用。
次日诊之,觉尿道仍感灼热,气短不思饮食,四肢乏力,烦渴喜饮,脉沉数,舌红少苔。气阴已伤,拟猪苓汤滋阴通淋,加白参益气,沙参、乌梅酸甘化阴:
阿胶20克(化入),茯苓30克,猪苓、泽泻各12克,滑石30克,白人参20克(另炖),沙参、乌梅各30克,甘草梢6克,3剂后其病遂愈,追访7年未发。
五、劳淋
乔香梅,26岁,南关矿家属,1977年8月5日初诊。3年前患急性尿路感染,初病服呋喃但丁,输红霉素可解,复发再用则无效。曾去西安、太原求治于中医,服药200剂以上,皆初服见效,继服则反增重。患者存方厚厚一叠,检视,以八正、导赤居多,甚则连翘败毒、凉膈增液复方。愈服,症愈缠绵,正气日见疲惫。近半年来,月事衍期,食少化艰,腹胀泛酸,面色萎黄欠华,身瘦寒热交作,脉反浮细无力。纵观见证,已属久损不复之劳淋。苦寒攻下过剂,大损中阳。脾胃乃后天之本,为人身气化升降之中枢。胃阳一伤,三焦气化便尔乖乱。致湿热蕴聚下焦,无由化解;近日复感风寒,全身起鸡皮疙瘩,畏寒,尿道灼痛,而胃中酸腐,自当宣肺散寒以行上焦气化,加肉桂温化中下以救误,以猪苓汤养阴利尿,通淋散引诸药直达膀胱窍道:
麻黄10克,杏仁12克,桔梗10克,阿胶29克(化入),滑石18克,茯苓30克,猪苓、泽泻各10克,肉桂10克,川牛膝30克,乳香3克,甘草梢3克,3剂。
8月8日二诊,上药服2剂,痛减,仍感灼热,3剂后诸症均退。因过服苦寒致伤中下之阳,为拟济生肾气丸1料,嘱禁绝房事3个月,慎饮食,勿过劳。若因感冒引发,则服上方,若因虚火引动则服猪苓汤,毕竟青年,内伤渐复面愈,隔年生一子。
六、麻黄汤类方治急性肾炎
1982年11月14日,治甘肃合水县农行王x x,女,34岁。患急性肾小球性肾炎,住石油医院3个月,服中药70余剂,前后经治7个月,中西药物罔效。脑血流图示初期脑动脉硬化。其症面肿,如葫芦状,乃过用激素所致。面颊着枕之一侧,晨起肿甚,目不能睁,按之成一凹坑。尿少,头眩,面赤如醉,肢麻,似有抽搐感。脚膝无力,不肿。畏恶风寒,口苦烦渴。舌红苔黄,血压正常,脉浮滑而数。病虽缠绵7个月之久,风水表症仍在,郁久化热,肝阳化风上扰。拟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合镇肝熄风汤加止痉散:
麻黄、杏仁各10克,连翘、赤小豆各30克,甘草10克,赭石末、怀牛膝各30克,白芍、生龙牡、龟板、元参、天冬各15克,嫩青蒿10克,“全虫3克,蜈蚣2条”(研末冲服)上药服3剂,得汗,面肿消去七八,面赤退,肢麻亦减。 唯觉服后有几分钟之心悸烦躁感,且连续三晚失眠。仍予原方加蝉衣15克,2剂。服后肿退净,心悸烦躁未出现。表症既解,侧重养阴平肝,疏镇肝熄风汤止痉散加桃仁、红花各10克,又服6剂,蛋白尿消失而愈。
按:急性肾炎头面肿者当发汗,头面不肿,初治失表者,麻黄为必用药。水肿治在三焦,麻黄辛温发汗,开宣肺卫,得汗则风寒去,水道通,小便利,浮肿退。余经治急性肾炎数百例,风寒表实者,迳投麻黄汤;体虚者用麻桂各半汤小发其汗,兼见里热者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加生石膏,三五日即愈,很少有超过1周者,费用在三五元之间。唯麻黄一物需先煎去沫,否则令人烦躁片刻。据现代药理研究,所含麻黄碱有升高血压及引起心动过速之弊。余曾治一肺实喑哑患者,于麻杏石甘汤内加入轻灵透窍之蝉衣15克,汗出声亦出,末见烦躁、心悸等副作用。因此,每用麻黄剂,兼见面肿或脉弦滑大之患者,必加蝉衣,均无此弊。机理何在,不得而知。
七、尿毒症初探
1.慢性肾炎尿毒症
杨长庚,61岁,1995年去大同看望儿子,旅途感寒。到大同后次晨,突然浮肿尿少,寒热如疟而入x x医院,诊为慢性肾炎急性感染,住院50日,病情恶化,由儿子送回家乡,准备后事,其女邀余诊视。9月17日初诊:x x医院出院诊断:慢性肾炎尿毒症、尿蛋白++,二氧化氮结合力35容积%,尿素氮50毫克%。建议去省作透析疗法,诊见患者葫芦脸型,头痛呕吐厌食,大便色黑,小便如浓茶,量少。全身肿胀,腰痛如折,口臭,有烂苹果味。舌苔黑腻,脉沉细涩。证属肾炎久延,邪实正虚。水湿浊秽入血化毒,三焦逆乱,胃气败坏,肾阳衰微。拟温阳益肾,荡涤温浊为治:
附子30克,大黄15克,细辛10克,红参(另炖)、灵脂各15克,生半夏;茯苓各30克,猪苓、泽泻、焦三仙各15克,炙草10克,肾四味60克,芒硝15克(分冲),鲜生姜30克,姜汁10毫升(对入),大枣10枚,3剂。
9月21日二诊:上方服后呕止,食纳增,小便渐多,色转淡。原方去生半夏,鲜生姜减为10片,加生芪45克,续服3剂。
9月25日二诊:其女来告,黑便变为黄软便,尿多色清,下肢肿胀已退其半,食纳大增。农村条件无法化验,药既中病,邪去正安有望。原方大黄、芒硝减为10克,生芪加至60克,10剂。
10月7日四诊:患者坐车进城,肿全消,食纳逾常。到城关院化验血、尿均无异常发现。邪退正虚,气短懒言,腰仍微困。子培元固本散一料善后(全河车1具,黄毛茸50克,三七100)克,高丽参、琥珀各50克,制粉,每次3克,2次/日,热黄酒送下),追访5年一切如常。
2.尿毒症频危
x县县委书记之子,29岁。1987年秋患尿毒症,住市中心医院接受透析疗法已2个月,病情恶化,专程来灵石邀余诊视。见患者面色灰暗,呕吐涎沫不止,口臭,有烂苹果味,牙龈出血,大便黑糊状,小便如浓茶,腹胀,四肢厥冷,神迷嗜睡。脉弦细而劲,苔黑润。昨日化验,尿:蛋白+++,白血球5~10,红血球满视野。血:尿素氮60毫克%,二氧化氮结合力40容积%。此属肾炎久延,聚水成毒,深入血分,浊邪弥漫三焦,胃气败坏,肾阳垂绝之关格大症。勉拟温阳益肾,荡涤湿浊,醒脾救肾:
附子100克,肾四味80克,红参20克(另炖),灵脂10克,酒大黄30克,细辛15克,芒硝20克(冲),油桂10克,焦三仙各15克,云苓30克,生半夏30克,猪苓、泽泻、吴茱萸各15克,炙草10克,麝香1克(冲),鲜生姜30克,姜汁10毫升(对入),大枣12枚。
加冷水1500毫升,文火煮取400毫升,对入参汁、姜汁,冲化芒硝,3次分服,3小时1次,每次另服麝香1/3克,1剂。
当晚余留住办事处,以观机变。次晨,其弟面有喜色,同赴医院。见患者已坐于床上,语声清朗,告知昨日服药后,共泻下秽臭便3次,顿觉头脑清醒,全身舒适,呕吐已止。半夜觉饿,喝牛奶1杯,蛋糕1块,挂面汤1碗。药既中病,嘱其再服3剂,余遂返县。事隔半月,患者之弟再次邀诊,说病人已陷入昏睡状态,不知还有救否?询其致变之由,其弟云:药房拒绝配药,找一位老大夫,抄处方,大吃一惊,说如此重病,岂敢再泻。另拟一方,3日后病情急转直下,已发病危通知。余遂婉辞。
尿毒症之症结在毒入血分,邪实正虚。以加味大黄附子汤温阳泻浊,邪去则正安,乃唯一救治良法。泻法既已得效,何以不问青红皂白改投补法?药贵对症,邪毒嚣张,大黄即是仙丹,人参反为鸩毒。可叹!上法救治尿毒症,仅此2例,一成一败,不过是一个思路,一种苗头,不足为法,尚望广大青年中医再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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