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岁,七十稀少。
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
都来五十载,一半被、睡魔分了。
那二十五载之中,宁无些个烦恼。
仔细思量,好追欢及早。
遇酒追朋笑傲,任玉山摧倒。
沉醉且沉醉,人生似、露垂芳草。
幸新来、有酒如渑,结千秋歌笑。
明代自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唐寅也写诗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年七十为奇。前十年幼小,后十年衰老;中间只有五十年,一半又在夜里度过了。算来只有二十年在世,受尽了多少奔波烦恼。”全然化用王观此词上半阕,在仿佛严密算术法之中,得出了人生有限,莫若及时行乐的结论,似颓废却又豁达,在逆境中,不失为很好的自我开导式心理治疗。
王观以“逐客”自号的事颇似柳永,生平也最喜柳永的词,他的词集叫做《冠柳集》,顾名思义就是要以超越柳永为目标。如果单论大起大落的戏剧人生,与乐天幽默的生活态度,他倒也有胜过柳永之处,但词名却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可见能够超越与否,全在实力,自己的主观意志并不能起决定性作用。不过,在当时主流文人鄙夷柳词的情况下,他公然以“冠柳”为自己的追求,却也不可谓没有过人的见识,他的“轻狂”,大抵也是这样使时人不能索解的行为表现。
王观的词修辞多尖新奇巧,这来源于他不同于流俗的个性作风,象柳永的地方,则在于他引用俚俗语入词,比如咏柳的词说:“铜驼陌上新正后,第一风流除是柳。勾牵春事不如梅,断送离人强似酒。 东君有意偏撋就,惯得腰肢真个瘦。阿谁道你不思量,因甚眉头长恁皱。”(《木兰花令》)简直纯粹都是口语,轻快活泼如民歌。又如这首一般在词选中都会选出,作为他代表作的《庆清朝》:
调雨为酥,催冰做水,东君分付春还。
何人便将轻暖,点破残寒。
结伴踏青去好,平头鞋子小双鸾。
烟郊外,望中秀色,如有无间。
晴则个,阴则个,餖飣得天气,有许多般。
须教镂花拨柳,争要先看。
不道吴绫绣袜,香泥斜沁几行斑。
东风巧,尽收翠绿,吹在眉山。
后人对此词评语颇高,说它:“风流楚楚,词林之佳公子也。”(《唐宋诸贤绝妙词选》)赞许他工于刻划,却又能全然泯去斧削之痕,是一种自然流传的神韵。王观词的成就,当然比不上他一心想超越的柳永,与欧晏苏秦等名家比起来也是差之远矣,但工细新巧的风格,却也能够在宋词坛别树一帜,成为宋词人群星璀璨之中的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