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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在海南

 麦田读书31 2011-11-06

                                                                                           苏东坡在海南
                                                                                                    文益思
  
  1
  在决定动笔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又一次看了余秋雨的《苏东坡突围》一文,并且把余先生的作品琢磨了几遍。
  我当然没有余先生那样深厚的功底,但我还是在《苏东坡突围》一文中找到了余秋雨的文章意境。余秋雨把苏东坡作为一个意象在崇拜,这是一个完美的意象,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完美。
  这种完美在文学艺术的创作上经常出现,比如神机妙算的诸葛亮,比如风流不羁的李白,比如放荡多才的柳永,他们都被后人描述得太过于完美了。但是,我们更应该知道诸葛亮的穷兵黩武,李白的求官拜谒,柳永的才子无行。我认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加了解真正的他们。
  准确地讲,在余秋雨的笔下,苏东坡高贵、圣洁、雅致而且充满了文人的魅力。
  但是,只要我们认真地想一下,就不难得出结论,苏东坡是一个政治家,而且是一个非常不合格的政治家。所以,他才遇到了一系列的迫害,他的被迫害不是一件单纯的文化事件。
  苏东坡的弟弟说:“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这句话是充满了水份的。
  众所周知,意大利法西斯墨索里尼这样的人,杀人无数,罪恶滔天。但在他女儿的笔下,他也是一个仁慈、善良的长者。
  我想,作为亲人而言,苏东坡的弟弟和墨索里尼的女儿,其言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些言论,都是不公正的言论。
  所以,我可以得出结论:苏东坡是一个政治家,而且是一个非常不合格的政治家,于是,他才遇到了一系列的迫害。
  也正是这种迫害,海南方能有缘,敞开自己宽广的胸怀,接纳了苏东坡,也让海南迎来了海南文化史上光辉岁月的一页!
  
  2
  
  1097年,60岁的苏东坡遭遇到一生最恶毒的迫害——放逐到海南昌化军(今海南儋州)。
  儋州,位于海南岛西北部。儋州地处热带,毒蛇猛兽遍地皆是;最令人恐怖的还有瘴疠和疟疾时时威胁着人们的生命。
  《琼州府志》记载:“此地有黎母山,诸蛮环居其下,黎分生、熟。生黎居深山,性犷悍,不服王化。熟黎,性亦犷横,不问亲疏,一语不合,即持刀弓相问”。《儋州志》记载:“盖地极炎热,而海风甚寒,山中多雨多雾,林木荫翳,燥湿之气郁不能达,蒸而为云,停而在水,莫不有毒”、“风之寒者,侵入肌窍;气之浊者,吸入口鼻;水之毒者,灌于胸腹肺腑,其不死者几稀矣”
  苏东坡初到儋州,当地官员张中热情款待,常来常往,结果在朝廷使者的干涉下,被逐出官舍。
  我想,苏东坡从被逐出官舍以后,在那一刻,相信他是极度的彷徨。但从那一刻起,他才认识到真正的海南人,当地人看到苏东坡被逐出官舍,马上就披荆斩棘地为苏东坡搭桄榔庵遮风避雨,这种壮举,让苏东坡真正地感觉到海南人民的古道热肠!
  房屋建成以后,苏东坡引用《汉书•杨雄传》中"载酒问字"的典故,欣然命名其屋为"载酒堂"。可以想象,此刻,苏东坡的心情是何等的痛快!
  
  3
  
  写到这里时,我不得不写一下我的母亲。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以勤劳、俭朴、善良等等的词汇去描述自己的母亲。但我是把母亲当成一个哲学家去描述的。
  母亲不识字,嫁给父亲以后,至今认识300个汉字左右。但母亲在我的眼中,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平常女性能干的活,母亲都不比别人差,最重要的是,草药学、阴阳学、逻辑学、生命学等等方面的东西,母亲同样在行。
  举个例子,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大姐生头胎儿子时,孩子一出生就陷入了死亡的边缘,我大姐夫整个家族的人束手无策,一些无知的老人在那里乱折腾着刚刚出生的孩子。
  也是我这个外甥命大,母亲从田地里劳动回来了!一听消息后,母亲直奔大姐家,一下子就把孩子从那些人手中夺了回来,并立下军令状:“我是孩子的外婆,孩子的生死我负责。”紧接着,母亲就分配任务,让别人迅速到田野迅速采药,硬是把我这个外甥从鬼门关上捞了回来。
  多年以后,母亲告诉我,如果她不是这个孩子的外婆,那这个孩子就没了。
  如今,我这个外甥,从北京理工大学毕业后,已经走上工作的岗位,正在默默无闻地为社会贡献着力量!
  如今,依然有许多人来到我家的大门,向母亲请教着方方面面的东西。
  离家在外的我一旦遇到难题时,我就会给母亲打个电话,领取真经。而师范毕业的父亲,已经不能帮我了。
  在家中,我有时候不叫母亲为“妈”,而是以“哲学家”的称谓来称谓母亲的。
  母亲总是说我拿她来开心,我也就这样回答母亲:“人,只要一过60岁,就已经成一个哲学家了,生活专业的哲学家。”
  如今,我依然不明白,不识字的母亲的脑海里怎么装得下那么多的东西,遗憾的是,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学到母亲所知道的东西。
  小时候,我觉得当教师的父亲无所不晓,父亲很伟大。成人以后,我才知道,母亲比父亲更伟大,母亲知道得东西更多,尽管母亲不识字。直到今天,父亲已经不能够给我指点东西,但母亲还是能够给我指点方方面面的东西。这也就是我把母亲当成哲学家的原因所在。
  如果说我母亲是一个哲学家的话,那么,年过60的苏东坡更是哲学家中的哲学家,一个超级哲学家!
  
  

  4
  
  在超级哲学家苏东坡的心中,海南就是天堂!
  内陆的文坛、官场泼给苏东坡的脏水,使他疲倦;几近全民运动的砸苏行为,使他狼狈。
  而只有在海南的土地上,这种来自老百姓的温暖,无疑就使海南成为了苏东坡心中的天堂!何谓“天堂”?人们能够自由和谐生活在一起,没有忧愁,没有算计,天天沉醉在一种陶然的幸福中,这就是天堂!“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地生活,这就是天堂!
  身已60岁,做为超级哲学家的苏东坡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于是,在天堂中生活的苏老夫子,也以他的才华,把这块孤悬海外之地转化为天堂——文化的天堂。
  有人说,苏东坡是当时中国先进文化最杰出的代表之一。
  这是一句错误的语言。没有之一,苏东坡就是当时中国最高的文化代表,没有人在他之上。
  
  5
  
  面对淳朴热情的海南百姓,苏东坡那颗已灰的赤子之心,再次慢慢地复燃起来。他开始回报海南人民,此刻,他不再是一名官员,而是以一个文学家的身份回报海南人民。因为,他已经和老百姓成为鱼水情了。
  当地百姓常年饮用咸滩积水,容易患病。为解除民众疾苦,苏东坡亲自带领乡民挖井取水饮用。一时挖井成风,改变了当地乡民的饮水习惯。
  今天的儋州中和有一口井,名叫“东坡井”,其围栏上有乡人所作一联“饮源思坡老,甘泉育后英”, 相传这一口井就是苏东坡所掘的。
  同时,苏东坡劝当地农民积极垦荒,种植稻麦菽粟等粮食作物。他还帮助人们改进农具,选择作物的种子,在一定程度上使当地百姓的养成了耕作的习惯,改善了生活。
  苏东坡喜欢与各种身份的人交往,这其中有猎户、农夫、老婆婆、小顽童等等,和他们在一起,苏东坡可以抛开朝廷带给他的压迫与烦恼,他可以轻松无比,完全自由。他常常和村民们在槟榔树下椰子树下拉话家常。那时,苏东坡愿意“借我三亩地,结茅为子邻。二舌倘可学,化为黎母民”了。
  当时,内陆人把当时的海南人民当成类似于原始部落,落后凶残。
  但是,在苏东坡眼里,所谓的落后,实际上是淳朴;所谓的凶残,实际上是对敌人的,对朋友,老百姓那可是古道热肠。难怪苏东坡要说“我本儋州人,寄生西蜀州”。
  一代大师的“我本儋州人,寄生西蜀州”的话语,也正是对海南人民最准确的评价!
  
  6
  
    当然,作为诗人、文学家,苏东坡在海南最大的成就是为当地培养大量的人才,也改变了海南的教育史。
  苏东坡在海南期间,当地友人修建载酒堂作其讲学之所,苏东坡就在这里,开始教书育人,开始了他人生中最辉煌的足迹!
  海南历史上第一个中举人的姜唐佐,就是苏东坡精心培养的得意弟子。 
  《琼山县志》记载:姜唐佐,海南琼山人。1099年9月至1100年3月从学于苏东坡。苏东坡“甚重其才”,赞扬他的文章“文气雄伟磊落,倏忽变化”;言行“气和而言遒,有中州人士之风”。
  苏东坡遇赦离琼时,赠姜唐佐一句诗:“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并对他说:“异日登科,当为子成此篇”。不久,姜唐佐果然中举,成为海南历史上第一个举人。
  1103年,姜唐佐在汝阳遇见苏辙,方知恩师苏东坡已去世。苏辙为胞兄给姜唐佐补足赠诗曰:“生长茅间有异芳,风流稷下古诸姜。适从琼管鱼龙窟,秀出羊城翰墨场。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锦衣今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力长”。
  同样,海南历史上的第一个进士符确,也是苏东坡的得意弟子。
  符确,海南昌化军人,也就是今天的东方市赤坎村人,幼年就聪明好学,听说苏东坡在儋州开堂授徒,就拿起行李直奔儋州,投师苏门。1108年,赴省城参加乡试而中举,为发派镇州(今东方县)之解元。1109年赴京殿试而中进士。
  海南的文化,在时代大师苏东坡的教育之下,终于结出了累累的硕果!
  
  7
  
  史料记载:孔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
  我也想查找一下苏东坡在海南的弟子究竟有几人,只可惜我没有找到相关资料,只能作罢。
  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们可以这样一想,当姜唐佐从琼山直奔儋州,当符确从赤坎村慕名而来,不难想像,在巴掌大的海南大地上,苏东坡早已大名远播。所以可以断定,凡是当时有志的海南人民,都直奔儋州,投奔苏门!
  当时的海南岛,总人口不到30万人。
  当苏东坡的学生后来又举起了教学育人的旗帜后,可以想像,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于是,300多年后,一个六岁的海南少儿,对着家乡的五指山,写下了惊人的诗篇《题五指山》:
  
  五峰如指翠相连,撑起炎荒半壁天。
  夜盥银河摘星斗,朝探碧落弄云烟。
  雨霁玉笋空中现,月出明珠掌上悬。
  岂是巨灵伸一臂,遥从海外数中原。
  
  他就是丘浚,应该说,他也是苏东坡教书育人的结晶,此诗的发表,震惊海内外,更是展现了海南人民的惊人才华!
  从此,海南不再是落后的代名词,海南人民开始走上了“遥从海外数中原”的新时代!
  8
  
  苏东坡去世前不久,好友李公麟给他画一幅像,苏轼亲自在画上题了一诗: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诗人大概也预知大行之期不远,在为自己的一生做出总结吧。黄州惠州儋州都是贬谪之所,但在苏东坡心中却成了他一生最绚烂的最有成就感的最难忘怀的福地,尤其是儋州。
  1100年正月,哲宗驾崩,徽宗即位。朝廷按例大赦天下。这年五月,63岁的老诗人终于熬到了离开海南岛的日子!他的心情是十分愉悦的。但是,真的就要离开这些共同生活了三年的海南百姓,老诗人又是恋恋不舍的。
  在海南生活三年, 苏东坡把这里当成了他一生最奇绝的最难以割舍的生命历程。
  苏东坡离开海南时,送行的海南人民和学生把他送到了即将远行的船边,面对着这些送别的亲人,苏东坡热泪盈眶。在那一刻,含泪的苏东坡和送行的每一个人都握手告别,他知道,这一面,就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面,他在63岁的高龄一旦离开海南后,他不可能再次回到海南。
  然后,苏东坡流泪上船,他不再回首,他担心一旦回头,他就离不开海南了。于是,他写下著名的《六月二十日渡海》一诗,以别海南:
    
  参横斗转欲三更, 苦雨终日也解晴。
    云散月明谁点缀, 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鲁叟乘桴意, 粗识轩辕奏乐声。
    九死南荒吾不恨, 兹游奇绝冠平生。
  
  1101年,北归途中,苏东坡卒于常州,享年六十四岁。
  苏东坡走了,但他让人惊叹的诗句“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依然在向后人述说着他在海南的人生传奇。同时,也在告诉着后人,什么才是真正的海南岛。
  苏东坡和屈原一样,都不是一个成功的政治家,但是,他们都是一个杰出的文学家。他们都在文坛上,走向了成功。
  
  
  9
  
  当苏东坡仙逝的消息传到海南岛时,可以想像,视苏东坡为己出的海南人民是如何的痛心。痛定之后,海南人民在苏东坡原来讲学之所的原址上,建成了一所苏东坡纪念馆,一代人又一代人纪念着苏东坡。
  今天,这座苏东坡纪念馆的名字叫“东坡书院”。
  东坡书院坐北朝南,院门轩昂宏阔古雅别致。门上横书“东坡书院”四字。书院里有反映苏东坡当年生活、写作、授徒的图画,生动形象。
  当然,书院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苏东坡铜像,他头戴斗笠,手握书卷,脚踏芒鞋,儒雅风流。
  书院中的点点滴滴,都在向世人述说着苏东坡远去的往事,也在述说着今人对苏东坡的深情回忆!
  在内陆,文坛、官场泼给苏东坡的脏水,使他疲倦,也使他狼狈。
  但是,在海南这一片神奇的土地上,苏东坡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在这里,他的伤痛已经被海南人民抚好,在这里,他已经没有了内陆人难以理解的旷世孤独。而他拥有的,就是平静而甜蜜的生活!
  后人多有评论苏东坡的文章,但我最欣赏林语堂先生的评价!
  林语堂先生是这样说的:“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道学的反对派,是瑜伽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饮酒成瘾者,是心肠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诗人,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
  苏东坡,在海南,永远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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