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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作品中的性(一)

 小儒家 2011-11-07


宋、元二代的文学发展中,最有代表意义的是宋词和元曲,在各种文学形式中, 和性的关系最密切的也是宋词和元曲。   一、有历史代表性的宋词   在宋代,词发展到它的极盛时期。宋初的社会安定和城市繁荣,南宋的苟且偷 安,都为一些士大夫提供了享乐生活的条件。在这个时期,宋诗受了道学的影响, “言理而不言情”,①结果使抒发爱情和描写色情变成了词的专业。一方面,这是 继承了唐和五代词言情的传统;另一方面,士大夫们认为诗与散文比较正统,而词 则是“小道”,近于民间文学,有些情事似乎在诗文中难以出口,有失尊严,但不 妨在词里描述;另外,词的体裁较活,更便于文人雅士们吟风弄月,便于妓女和情 人浅斟低唱,可以说两宋的大词家几乎无人不和歌姬舞女有密切的关系。   在这些词人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柳永。柳永字耆卿,初名三变,福建崇安人。 他出身于世代儒学官宦家庭,少年时在京城开封过的是一种“多游狭邪”、“好为 淫冶讴歌之曲”的生活,青年时屡试不中,直到晚年才中进士,以后做过一些小官, 在北宋的著名词人中,他是官位最低的一个,但他却以毕生精力从事词的创作,是 北宋第一个专业词人。   由于富贵功名不就,柳永就转而对此采取某种冷淡与狂傲的态度,并进一步地 到女人堆去寻求安慰。在一首落第后所写的《鹤冲天》中,就表现了这种思想: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 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他诉说自己虽是“才子词人”,却是“白衣卿相”,怀才不遇。那么怎么办呢? 只能从“偎红倚翠”去寻求安慰。“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正是他一生生 活的写照。   柳永一生在秦楼楚馆中讨生活,与歌妓们流连往返,尽量把他的才能发挥在词 上,以博得坊曲娼妓的青眼,并以此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他的词完全是为女性作 的,内容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羁旅悲怨之辞,闺帷淫媟之语”,情感大都发生于 “偎红倚翠”之时,取材多半是出自“烟花巷陌”,同时大半是在“浅斟低唱”中 做成的。叶梦得的《避暑录话》说:“柳永为举子时,多游狭斜,善为歌词,教坊 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词,始行于世。”《后山诗话》说:“柳三变游京都南 北两巷,作新声乐府,骫骳从俗,天下咏之。”宋翔凤的《乐府余论》说:“耆卿 失意无俚,流连坊曲,遂尽收俚俗语言,编入词中,以便妓人传习,一时动听散播 四方。”这说明,柳永不但会做词,而且精通音律,其词很通俗,能以俚语编入词 中,所以很受人们的欢迎,以致有“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十七八女郎执红牙 拍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之说。   柳永的一生潦倒虽然和妓女的悲惨生活有不同的内容,但由于长期地生活在一 起,又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同遭遇,所以柳永对妓女比较理解,从而在词中 表现出对妓女的同情,反映出她们的思想感情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如《迷仙引》 中,他描写了她们“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 朝云暮雨”的痛切呼声。《集贤宾》中,也要求“和鸣偕老,免教敛翠啼红”的正 常生活。柳词中有不少怀念她们乃至悼亡之作,写到偶在客地接到她们的“小诗长 笺”而“宝若珠玑”,欢喜若狂;或对于自己飘泊无定而有负于“于飞比翼”的盟 誓而深深内疚,企图在她们中间找到知音,寻求安慰。他确实有不少“红粉知己”。 相传柳永死后,还是由“群妓合金葬之”,并有“吊柳七”、“吊柳会”等遗闻逸 事,虽不一定可靠,但是都反映出柳永与妓女关系的密切。然而,柳词中也有不少 关于妓女声色的庸俗猥亵的描写,这是应该加以剔除的糟粕。   在柳永前后的有关词人还有晏殊、晏几道和秦观。   晏殊字同叔,抚州临川人,他早年显达,历任要职,官至宰相,一生宦途得意, 未遇什么大的波折,就很自然地继承了五代词风的绪余,把词当作娱宾遣兴的工具, 或写男欢女爱,轻歌曼舞,或写一些空洞的祝颂之词,表现出雍容典雅而又脱离社 会的情趣。他的词风闲雅清婉,有不少佳句,如“重头歌韵响琤琮,入破舞腰红乱 旋”,“萧娘劝我金卮,殷勤更唱新词”反映了高官们的酒色生活,而“春风不解 禁杨花,曶曶乱扑行人面”和“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等,写出了一 种具有一定美感的意境。   晏几道是晏殊的儿子。他虽出身于显宦之家,但后来失去了富贵子弟的生活地 位,穷困潦倒,因此造就了感伤凄楚的词风特征。如果说晏殊的词充满了富贵气, 那么晏几道的词就充满了感伤、怀旧与落拓放浪气。他追忆当年“舞低杨柳楼心月, 歌尽桃花扇底风”的豪华生活,而又不甘心于自身社会地位的下降,重又陷入“梦 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的放浪境地。他的许多怀念歌妓的词作,如“衣 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如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等,虽然 这种离愁别恨没有多大的社会意义,但却比较自然清新,有一定的艺术价值。   秦观是稍后于两晏与柳永的一位大词人,他在党争中非常失意,宦途多舛,一 生潦倒,所以也只能以酒色遣怀。他的词笔从未接触国计民生,只是抒发自己的“ 情”与“愁”,这是多少年来千百词人所歌唱的主题,所以秦词在思想性方面并没 有特别过人的地方,但是艺术性很高,他在作品中创造了许多优美的艺术形象,表 现出真挚的感情,并发展了词的技巧。他写词的主要倾向是歌唱爱情的真挚与纯洁, 例如那脍炙人口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和歌妓舞女交往很多,他有许多词都以此为内容,创造了一些深于情、专 于情的可爱的女性形象,例如《浣溪沙》: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 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又如《鹧鸪天》,其中的“雨打梨花深闭门”为千古传诵的佳句:   枝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一春鱼鸟无消息,千里关山劳梦魂。无一 语,对芳尊,安排肠断到黄昏;甫能炙得灯儿了,雨打梨花深闭门。   秦观所交往和恋爱的异性,大多是以伎艺和色相供人玩弄享乐的歌妓舞女,正 是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里被损害、被贱视的女子。可是,在他的作品里,这些女 子的形象都具有真实的感情和个性,却因为得不到美满的爱情,不能像正常人那样 生活的不幸者,而决不像一般轻薄词人所描写的那种水性杨花的人物。秦观是以平 等的、同情的态度去对待这些女子的,因而发现了她们灵魂中可贵的东西,这也是 秦词闪烁着一些光彩的根本原因,也是秦观比一般词人在思想境界高出一筹的地方。   这里还应该提到欧阳修和苏轼,他们都是宋代的大学问家、大政治家,被后人 列入“唐宋八大家”之列。他们的文风也和过去的一些著名文人一样,有些矛盾的 地方。他们在当时都是以“正统”面目出现的大人物,可是正像白居易本来写过一 些反映妇女疾苦的诗,似乎是对女子深表同情的诗人,可是蓄妓竟如此之多,玩妓 的兴趣竟如此之浓;而欧阳修的政论文《朋党论》、《五代史伶官传论》是多么铿 锵有力,他的《食糟民》诗对农民是多么同情,可是另一方面也写出一些描写女性 的浮艳之词,简直判若两人。苏轼也是同样,他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 物”以及“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青天”和反映嫖妓生活的浮艳之词也真是判若两人。 这可能反映出一些封建士大夫的两重人格和双重道德标准。他们即使在某些方面比 较开明一些,但在另一些方面最终还是脱离不少他们的阶级局限。   欧阳修、苏轼私生活的浪漫是出了名的:   《避暑录话》说:“欧阳文忠知扬州,建平山堂,壮丽为淮南第一。每暑时, 辄携客往游,遣人至邵伯取荷花千余朵,以画盆分插百许盆,与客相间,遇酒行即 遣妓取一花传客,以次摘其叶尽处,则饮酒,往往侵夜,载月而归。”《宋裨类钞》 云:“欧阳修间居汝阴时,二妓甚颖,而文公歌词尽记之,筵上戏约他年当来作守。 后数年公自维扬果移汝阴,其人已不复见。视事之明日,饮同官湖上,有诗留撷芳 亭云:‘柳絮已将春色去,海棠应恨我来迟。’”可见,他对妓女是多么眷恋。   正是因为有这种生活情趣与经历,欧阳修写过不少旖妮、缠绵、香艳的描写男 女之情的诗词,其中也不乏佳作。例如他写的《南歌子》描写一对新婚夫妻甜美、 热烈的爱情: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 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这首词写得非常细腻、生动,可是,被指责为“浅近”、“浮艳”,引起“群 小”的“暧昧之谤”。更有人“为尊者讳”,说作为一代儒宗的欧阳修不会填这类 词,“当是仇人无名子所为”,而列在欧阳修的名下。   苏轼在这方面也丝毫不亚于欧阳修。《挥尘录》说:“姚舜明庭辉知杭州,有 老姥自言故娼也,及事东坡先生,云:公春时每遇休暇,必约客湖上,早食于山水 佳处。饭毕,每客一舟,令队长一人,各领数妓任其所适。晡后鸣锣以集,复会圣 湖楼,或竹阁之类,极欢而罢。至一二鼓夜市犹未散,列烛以归,城中士女云集, 夹道以观千骑骑过,实一时盛事也。”   他们的不少旖妮艳丽的诗词,都是在这种狎妓生活中写出来的,例如《调谑篇》 载:   大通禅师操行高洁,人非斋沐不敢登堂,东坡一日挟妙妓谒之,大通愠见于色。 公乃作《南柯子令》妙妓歌,大通亦为解颐。公曰:“今日参破老僧禅矣。”   又如《春渚记闻》记了有关苏轼的这样一则故事:   东坡在黄山日,每有燕集,醉墨淋漓,不惜与人。至于营妓供传,扇书带画, 亦时有之。有李琪者,小慧而能书札,坡亦顾之喜,终未尝得赐。至公移汝郡,将 祖行,酒酣奉觞再拜,取领巾乞书。公顾视之久,令琪磨砚,墨浓大书云:“东坡 七岁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琪。”即掷笔袖手,与客谈笑。坐客相谓,语似凡易又 不终篇何也?至将撤具,琪复拜请,坡大笑曰:“几忘出场。”继书曰:“恰似西 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一座击节,尽醉而散。   以上似乎都是文人雅士,苏轼为妓女作词书字时倜傥、豪放之气溢然,可是, 隐藏在这背后的人际关系又是什么呢?他们仍旧不过是把妓女作为自己遣兴、抒怀、 发泄、娱乐的工具罢了,以下这件事是说明问题的实质的:   坡公(苏轼)又有婢,名春娘。公谪黄州,临行,有蒋运使者饯公。公命春娘 劝酒,蒋问春娘去否?公曰:“欲还母家。”蒋曰:“我以白马易春娘可乎?”公 诺之。蒋为诗曰:“不惜霜毛雨雪蹄,等闲分付赎蛾眉,虽无金勤嘶明月,却有佳 人捧玉卮。”公答诗曰:“春娘此去太匆匆,不敢啼叹懊恨中。只为山行多险阻, 故将红粉换追风。”春娘敛衽而前曰:“妾闻景公轩厩吏,而晏子谏之。夫子厩焚 而不问马,皆贵人贱畜也。学士以人换马,则贵畜贱人矣!”遂口占一绝辞谢,曰: “为人莫作妇人身,百般苦乐由他人。今时始知人贱畜,此生苟活怨谁嗔。”下阶 触槐而死,公甚惜之。   这位春娘,无疑是一位颇有觉悟的女性,她以死对苏轼等大人先生们不把女人 当人的行为作了强烈抗议,这也揭露出在这些封建士大夫风流倜傥、舞文弄墨、怜 香惜玉等现象掩盖着的阶级本质。相比之下,对妓女比较能持平等同情态度的柳永、 秦观等词人有人性得多。   北宋末年还有个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因为他精通音律,又善作词, 宋徽宗就任他为大局乐府的提举官。他长期和歌妓舞女们交往,过那眠花宿柳的放 浪生活,在职务上又不得不迎合并直接以文艺去侍奉皇帝和贵族,自然写不出能反 映社会现实生活而具有较高思想性的作品,只能写些“玉艳珠鲜”和“柳欹花晻” 的艳词,以娱乐当时的统治阶级。他的《瑞龙吟》被认为是代表了他的这种词风: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曋曋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黯 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 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惟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 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 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此外,充满了没落情绪“繁华梦断酒醒来,扫地春空”的贺铸,“自喜新词韵 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的姜夔,写艳情丽句,在宋代的性爱文学上也占有一定地 位。   到了元代,除了元曲以外,在包括词在内的文学方面没有明显的发展。有过一 位词人萨都刺,做过御史官,其文章雄健,诗词流丽清婉,最长于情,在历史上也 是有名的,他写过一首《燕姬曲》,儿女之情似可与前朝大诗词家媲美:   燕京女儿十六七,颜如花红眼如漆。   兰香满路马尘飞,翠袖短鞭娇滴滴。   春风澹荡摇春心,锦筝银烛高堂深。   绣衾不暖锦鸳梦,紫帘垂雾天沉沉。   芳年谁惜去如水,春困着人倦梳洗。   夜来小雨润天街,满院杨花飞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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