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美文】晚点

 

【情感美文】晚点

 

◎邢庆杰

 

 

男人慌里慌张地领着女人跑上站台时，火车还没有进站。男人听到一个手拿对讲机的值勤人员说，这班车要晚点一个小时。

男人的脸当即就变色了，说：“车又晚点了，怎么老晚点？”

已是晚秋，风很凉。女人竖起上衣领子，对男人说：“不行，咱们回去吧，待在这里，俺心里不踏实呀。”

男人说：“别怕，没人会找你的，毕竟不是三十几年前了。”

三十几年前，男人和女人都年轻。在一次全县大会战的劳动中，男人和女人认识并相爱了，但女人的爹娘要拿女人换回一个儿媳妇。男人家里弟兄三个仨光棍，既没有姐妹可去换女人，也没有足够的彩礼去满足女人的爹娘。两人的事自然没有盼头，但男人不信邪，约了女人私奔，女人犹豫着答应了。

一个夜晚，两人相约跑出家门，来到了这个小站。他们都很激动，因为他们就要在一起了，谁也没法阻挡。他们已经商量好，去黑龙江投奔男人的一个姑妈。

男人事先问清楚了开车的时间，提前买好两人的车票。他们来到这里，正好是火车到站的时间。只要十几分钟，他们就可以双宿双栖了。

但是，列车跟他们开了一个极其残忍的玩笑——晚点了，晚了整整一个小时。

就在他们依偎着取暖时，女人家里的十多口人找了过来。他们把男人打了个半死，将女人五花大绑地弄回了家。

男人被抬回家，休养一个月后，才下地。这时，女人已经被爹娘匆匆地嫁出去了。

男人又打了几年光棍，因为分了责任田，光景日渐好起来。男人年近三十，人长得魁梧，总有人上门提亲。男人都拒绝了。不久，男人出人意料地去另一个村子当了“倒插门”女婿。在农村，不到万不得已，男人是不会走这一步的，因为“倒插门”是件丢祖宗脸的事。

有人明白过来，女人正是嫁到那个村子去的。人们担心两人再出什么事，但很多年过去了，两人各自有了儿女，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日子一晃，男人与女人就都老了。为了避嫌，几十年过去，两个人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

后来，男人的妇女得了肺病，先去了。再后来，女人的丈夫被一场车祸夺去了生命。

再在街上碰面，男人和女人的眼光，就开始焕发出光彩。

男人不想再错过一生中最后的机会，他大着胆子与女人约会，试图破镜重圆。女人犹豫着同意了。

但两人的事情再度遭到双方儿女强烈的反对。

男人和女人耗了半年多，与儿女们也斗争了半年多，最终未能如愿。男人与女人再次走上了私奔的路。远远地，火车已经拉响汽笛，站台上骚动起来。

男人抓住女人的手，有些兴奋地说：“车进站了！”

车终于停在站台上。但这时，女人的儿子、闺女都来了，强行将女人架走了。

火车吐出一些人，又吞进一些人，鸣着汽笛开走了。男人看着远去的火车，呆了半天。良久，他喃喃地说：“这次晚点，晚了我一辈子呀！”

男人就天天来火车站等火车。但男人并不上车，他只关心车是否晚点，一边望着铁路的远方，一边焦急地看着手表。站上的人赶他走，但赶跑了几十次，他又几十次跑回来，站上的人就不再管他了。

男人成了站台上一道风景。

（摘自《民间故事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