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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记】《碧玉簪》写明代礼部尚书张瑞华，有女名玉贞，许配与同乡赵启贤。玉贞的表兄陆某，因求婚于先被拒，买通媒婆，托词骗得玉贞的碧玉簪，并假造情书，乘玉贞结婚之夕暗地放于洞房。赵启贤果然中计，疑心玉贞不贞。一怒离开洞房，从此与玉贞不和，并时加辱骂，玉贞因而忧郁成病。玉贞归家，丫鬟小蕙，把情形告知张母，正值张瑞华返家，亲去赵府质问，真相始得大白，陆畏罪而死，启贤向玉贞悔过赔礼，夫妻言归于好。 这是程砚秋先生从地方戏吸收来的一个剧目；1924年编演。 京剧音配像《碧玉簪》程砚秋录音主演张火丁配像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XyH4vtFSnTc/ 第 一 场 （牌子，四太监、大太监上） 大太监：【念】恭奉新皇诏，宣用老成人。 咱家，司礼内监的便是。今有圣上，起用张瑞华仍为礼部尚书，前往江西主考， 命咱家前去宣诏。孩子们。 众 人：有。 大太监：打道哇。 （牌子，众人同下） 第 二 场 （院子、赵启贤上） 赵启贤：【西皮摇板】拜别母亲离家门，张府祝寿走一程。小生，赵启贤，乃淮阳人氏。我父永嘉太守，不幸早年亡故；只有老母在堂。是我在家每日读书养亲，倒也逍遥自在。今日乃是我父好友张尚书寿诞之期，奉了母命，前去拜寿。——家院。 院 子：有。 赵启贤：带路！【摇板】家院带路朝前进，祝寿称觞表交情。 （二人同下） 第 三 场 （张瑞华上） 张瑞华：【引】华堂寿筵全家庆，隐来林下荷深恩（坐。院子暗上） 老夫张瑞华，淮阳人氏。官居礼部尚书，告病还乡，今已痊愈，尚未复职；每日在家，倒也清闲自在。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名唤玉贞，年方一十七岁；只是这选婿之事，倒教我时刻挂心。今日为老夫五十寿辰。——家院！ 院 子：有。 张瑞华：酒宴可曾备齐？ 院 子：俱已齐备。 张瑞华：请夫人、小姐出堂。 院 子：是。——后堂传话：请夫人、小姐出堂。 小 蕙：（内）有请夫人、小姐出堂。 （丫鬟小蕙上，张夫人、张玉贞上） 张夫人：【念】寿添海屋人偕老， 张玉贞：【念】椿荫门庭日正长。（入门） 张夫人：老爷。 张瑞华：夫人。（同坐） 张玉贞：爹爹请上，待女儿拜寿。 张瑞华：哈哈哈。 （吹打，张玉贞拜寿。坐） 小 蕙：小蕙与老爷拜寿。（拜，侍立） 张瑞华：啊夫人，女儿年已长成，你我必须与她选一佳婿，也了你我的一桩心事啊！ （张玉贞羞） 张夫人：老爷言之有理，须要时刻留心才是。今日你我畅饮几杯。 张瑞华：夫人请。 张夫人：老爷请。 （三枪，饮酒。院子上） 院 子：赵启贤相公前来拜寿。 张瑞华：夫人、女儿回避了。（张夫人、张玉贞、丫鬟下，小蕙出门，暗觑）有请。 （赵启贤上） 赵启贤：谨奉慈亲命，前来奉寿觞。（入门。小蕙看，笑下）伯父在上，小侄拜寿。 张瑞华：不必拜了罢！哈哈哈。（吹打，赵启贤拜寿）请坐。多时不见，贤侄越发地英俊了！ 赵启贤：多蒙伯父夸奖。 张瑞华：少坐——哎呀且住！适才我与夫人提起女儿的亲事，却好有此机会；我看赵家贤侄，英俊非凡，不免将女儿许配与他，不知他意下如何——请坐。啊贤侄，我与你父金石之交，有话当面言讲，莫嫌唐突！ 赵启贤：请讲。 （小蕙暗上，窃听） 张瑞华：我有一女，年方一十七岁；相貌倒还不恶；我有意许配贤侄，缔结秦晋之好，烦你禀告太夫人，我想此事，料无推辞的了哇？ 赵启贤：承蒙伯父不弃，万千之幸；容小侄回去，禀告母亲，前来定礼，就此拜别了！ 小 蕙：我给我们小姐送个喜信儿去。（下） 赵启贤：【摇板】且喜得为东床婿，（出门）回家禀告老娘亲。（下） 张瑞华：看赵家贤侄已去，我不免去到后堂，告与夫人知道便了。哈哈哈。（下） 第 四 场 （陆少庄上） 陆少庄：【念】每日寻花去问柳，婚姻的大事没得手；出屉的馒头刚到口，不想被人端了走。在下陆少庄的便是。想我父在世之时，也做了一任的外官，足这么一搂，倒是弄个饱载而归呀！到了家，没事叫我天天念书，我哪念的下去呀！我就给他个“心不在焉”哪。每日也就是花天酒地不哩。我一花钱，他就心疼；我又花钱，他又心疼；疼来疼去，可就疼死了！我妈一听我爸爸一死，她这么一着急，也伸了腿啦！哎呀，这可没人管我啦。剩我一个人，每天是吃喝玩乐、倒也挺得劲的。这且不言，我有个表妹叫张玉贞，长得哪……甭提多好看啦！提了几次亲，就是我姑爹这个老狗实可恨！他不给。他不但不给，还直褒贬我——褒贬我没学问，没材料，没囊没气，没皮没脸没骨头；叫他这么一说，我没啦！这还不要紧哪；我听说有了主了，给了赵启贤啦。要说我这个模样比他强得多呀！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狗屎上了！（院子暗上）我听了这个信，不由我三魂渺渺，五鸡子六兽的，七窍全踏啦！险些儿没急死……得想个主意把这件婚姻拆散了。——有主意！隔壁有个顾媒婆，不免把她找来，叫她想个办法。——小子！ 丑院子：大爷。 陆少庄：隔壁找人。 丑院子：找谁？ 陆少庄：顾媒婆。 丑院子：叫她马上来是怎么着？ 陆少庄：对了。去，快着。 丑院子：是啦。（下） 陆少庄：哎呀，顾媒婆一来准有办法。等她到来，再作道理。 丑院子：（内）走！走！ （丑院子、顾媒婆上） 顾媒婆：【念】穿门入户家家走，密语甜言会作媒。 到了！ 丑院子：对啦。 顾媒婆：言语声。 丑院子：言语声！（入门）大爷，顾媒婆来啦！ 陆少庄：来啦，叫她进来。 丑院子：是。——我们大爷叫你进去哪。 顾媒婆：好。（入门）大爷！ 陆少庄：哎唷！顾媒婆来啦！——给她看座。 顾媒婆：（坐）大爷把我找来有事吗？ 陆少庄：哪能没事？没事也不找你，对不对？——你知道我表妹张玉贞吗？ 顾媒婆：嗯，不错。 陆少庄：上回提了几次亲，他不给。 顾媒婆：说你没出息。 陆少庄：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吧？ 顾媒婆：打算怎么着吧？ 陆少庄：有了主啦！ 顾媒婆：给了谁啦？ 陆少庄：给了赵启贤啦。 顾媒婆：赵启贤哪？他可不配！ 陆少庄：你瞧！ 顾媒婆：你长的比他多合格呀！一朵鲜花插在他妈的狗屎上啦！真是！你打算怎么样呀！ 陆少庄：（向院子）干什么哪！ 丑院子：我倒茶去呀！ 陆少庄：你怎么没眼力见儿呀！ 丑院子：我倒茶去就是啦！（下） 陆少庄：（向顾媒婆）我打算请你想个主意，把他们这档子亲事给打退啦！ 顾媒婆：把他们打退了，哪怎么办哪？我没主意。 陆少庄：办成了，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决漂不了你。 顾媒婆：怎么能打散哪？（想）这事得办严密着点，你拿耳朵过来，我告诉你：——待会我上那边去，这般这……就成了。 陆少庄：哈哈……真有你的！这件事办成了，你说怎么就怎么，你要什么我都给。 顾媒婆：你给我作几件衣裳。 陆少庄：没关系！要什么都成。 顾媒婆：好的，你听我的话吧！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回见！ 陆少庄：愈快愈好。 顾媒婆：回见。 陆少庄：急不如快！ 顾媒婆：就那么办了，别忘了我那档子！ 陆少庄：要什么都给…… （二人分下） 第 五 场 （张玉贞上） 张玉贞：【西皮摇板】晓莺啼月画楼前，绣被余温尚恋眠； 春睡方回人意倦，（坐）梳妆待下水晶帘。奴家，张玉贞。父母在堂，十分宠爱。昨日闻听母亲言道：我爹爹寿诞之期，赵家工子前来拜寿，我父一见，异常欢喜，已将我许配与他；且等赵老夫人回话，便可定礼。话虽如此，也不知那赵公子性情如何？——唉！且自由他。 （小蕙上） 小 蕙：【念】忙将好消息，禀报小姐知。（入门）哟，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张玉贞：喜从何来呀？ 小 蕙：哟，你还不知道哪！老爷将您的终身许配赵公子啦！赵家老安人喜欢的了不得。今天就命人下定礼来了。哟，小姐，赵公子啊，我可看见过，长的别提多好啦！人有人才，文有文才。小姐你知道，管门的老伯伯他也跟我说啦；说赵公子脾气可好啦！小姐您呀，真是有福气的人就结啦。 张玉贞：休得胡说！（羞）看天已不早，快快侍侯梳妆便了。 小 蕙：是啦！（收拾妆台） 张玉贞：【西皮慢板】对菱花暗地里芳心自转， 小 蕙：哟，小姐，您瞧我们老爷怎么选来着！这位赵姑老爷，人有人才，文有文才，脾气又好；小姐，您呀多有福气呀！ 张玉贞：【西皮慢板】听她言不由人喜上眉尖； 小 蕙：哟，小姐，日后这要是过了门哪，小姐可不闷得慌啦！在房里头，跟姑老爷一块写写字，对对诗，说说话，多有意思呀！甭说小姐喜欢，就是我小蕙也高兴得了不得哪！ 张玉贞：【西皮慢板】果然是成佳偶两心欢恋， 小 蕙：小姐，梳得啦，您瞧瞧吧！梳得怎么样？ 张玉贞：【西皮慢板】也算得人世间美满姻缘。 （顾媒婆上） 顾媒婆：【念】安排巧妙计，诓骗女娇娃。 到了！——小蕙妹妹！ 小 蕙：哟，谁呀？ 顾媒婆：我来啦！ 小 蕙：唷，顾妈妈来啦！ 顾媒婆：早起来啦？ 小 蕙：您好哇？ 顾媒婆：小姐起来了？ 小 蕙：小姐起来了。在房里哪！ 顾媒婆：给我言语声。 小 蕙：甭言语啦！您就进来得啦，进来吧！ 顾媒婆：对了，我常来常往嘛。 小 蕙：顾妈妈来啦。 顾媒婆：小姐在哪儿哪？——我说小姐，我来啦。 张玉贞：顾妈妈来了，请坐。 顾媒婆：我谢谢您。 小 蕙：顾妈妈坐着吧！ 顾媒婆：小姐，您大喜啦！我听说有婆婆家啦！——哟！害臊啦！害臊啦！——许配了赵启贤啦！嘿！这小人我可见过，书香门第，长得甭提多漂亮啦！还告诉您说：年龄也合格，念的那书足有好几十车！我见过，甭提多好啦！ 小 蕙：是吗？您见过？好看！ 顾媒婆：好看！ 小 蕙：文才也好，脾气也好！——顾妈妈您甭说了，这件事情我早禀明我们小姐啦！ 顾媒婆：唷！你报过啦？ 小 蕙：我报过啦！ 顾媒婆：我算来的后头啦！你算头报，我算个二报啦！ 小 蕙：二报啊！真可笑！ 张玉贞：妈妈多日不到我们这里来？ 顾媒婆：咳！我是穷忙啊！给人洗洗涮涮地。这么办！等小姐出嫁的好日子，我给您帮帮忙来。 小 蕙：对啦，出嫁的日子，还得请您帮忙受累哪！ 顾媒婆：干嘛请我呀！这冬瓜汤我没喝上，这喜酒我还不喝！ 小 蕙：请您喝喜酒哇！ 顾媒婆：我早来——干嘛哪？梳妆哪！ 小 蕙：对啦！我给小姐梳妆哪！ 顾媒婆：这头是你给梳的？ 小 蕙：可不是吗！ 顾媒婆：又黑又亮多好看！ 小 蕙：别说啦！我梳的不好！ 顾媒婆：好！我瞧瞧，这书呆子好大福气呀！——哟，这是什么花呀这是？ 张玉贞：这叫碧玉簪。是我母亲心爱之物，家传的宝物。 顾媒婆：老太太的？ 小 蕙：对啦，夫人心爱的。 顾媒婆：是啊！我说我活这么大岁数没见过哪！老太太碧玉簪！哈……嗯——哈哈哈！小姐，我瞧见这个簪子来，我可想起一档子事情来——我有一个亲戚托我打一个簪子，老没好花样子。我瞧见老太太这花样挺好的，这么办，我借去几天，打一个样子；打得了再给您送来，不知小姐您肯不肯？ 张玉贞：这是我母亲心爱之物，不能随便借人，你不要见怪。 顾媒婆：不能随便借人？哟！这是怕我拐跑了哇！再一说这府上我常来常往的，您今天这么一不肯，往后这府门头，我怎么来呀？再说这个门我怎么出去？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不是！ 小 蕙：唷小姐，顾妈妈她不是外人，借这个簪子作个样子，小姐您就借给她得啦！ 顾媒婆：顶多两天！ 小 蕙：顶多一半天就给咱们送来，小姐不要紧的，借她得啦！您要是不借，怎么教顾妈妈出咱们这个门啊！ 张玉贞：须要快快送回来。 顾媒婆：赶着就给您送来。 张玉贞：快快送回。 小 蕙：对啦，快给我们送回来。 顾媒婆：我跟您告假啦。今天还有人请我给洗三哪，我得走。 张玉贞：快快送回来吧！ 小 蕙：对啦，你可早点给送回来。可别耽误着，我不送您了！ 顾媒婆：别送了——（出门）这一给他，这就齐了嘛！（下） 张玉贞：我们到后堂去吧。正是：【念】晓妆才罢闲无事，先向亲前问早安。 小 蕙：小姐快来呀，走哇！ （二人同下） 第 六 场 （张瑞华、张夫人、院子上） 张瑞华：【念】残年最是怜姣女。 张夫人：【念】择婿欣逢有美才。 大太监：（内）圣旨下！ 家 院：圣旨下。 张瑞华：香案接旨。 （张夫人暗下。吹打，四太监、大太监上） 大太监：圣旨下！跪呀！ 张瑞华：万岁。 大太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圣旨，起复张瑞华仍为礼部尚书；前往江西主考，即刻启行。旨意读罢，望诏谢恩哪！ 张瑞华：万万岁。（吹打）后堂留宴，与公公洗尘。 大太监：朝命在身，不敢久停，告辞。 张瑞华：奉送。 （吹打、四太监、大太监下，张夫人安上） 张夫人：啊老爷，圣旨到来何事？ 张瑞华：方才圣旨到来，要我前赴江西主考，你道喜也不喜？ 张夫人：不知老爷几时起程？ 张瑞华：今日就要登程。啊夫人，我走之后，女儿的喜事，要你一人偏劳了！ 张夫人：老爷但放宽心，妾身俱已安排妥了！ 张瑞华：好，家院吩咐外厢备马伺候。（四家将暗上） 【摇板】皇恩厚却把我东山再召。（上马，下） （四家将下） 张夫人：送老爷！（接唱）女儿事也只好独自操劳。 （家院下，张夫人下） 第 七 场 （陆少庄上） 陆少庄：【念】但愿表妹到我手，不枉世上走一走。 （顾媒婆上） 顾媒婆：【念】今天簪子到我手，此事成功有八九。 ——大爷。 陆少庄：顾婆婆我给你搬个座吧！快歇歇——（坐）我说怎么样了？ 顾媒婆：您那媳妇啊！有点意思啦。 陆少庄：有点意思啦？ 顾媒婆：给你。（取碧玉簪） 陆少庄：这是什么？ 顾媒婆：碧玉簪。 陆少庄：这不捣乱吗？我要的是人，碧玉簪管什么用啊？ 顾媒婆：管什么？您这门亲事有了八九啦！ 陆少庄：是怎么有了八九啦？你谈谈，我听听。 顾媒婆：你会写情书不会？ 陆少庄：哪能不会写啊？ 顾媒婆：你写他情书一封。 陆少庄：那么写罢之后哪？ 顾媒婆：情书你知道写什么言语？ 陆少庄：什么言语？ 顾媒婆：你附耳上来——这么这么写……你写罢之后，你把书信交给我，我把这簪子封在信内。等张小姐出嫁的好日子，我假意前去帮忙；一个不留神，我把这情书仍在新人洞房里头。新郎官他是个书呆子一瞧见情书，就疑惑她不贞洁，决不能要她；那阵儿要是把她休了，中间差人一说合，哪怕你们俩人不白头到老？ 陆少庄：嘿！你真是年糕有枣！ 顾媒婆：嘿，什么呀？ 陆少庄：年高有德！你真会给我出这个好主意！ 顾媒婆：会……会写字呀？ 陆少庄：什么话！告诉你：就为写情书，才没进学。 顾媒婆：没进了学；念过书？谁让你净写这个呢？ 陆少庄：捣乱！瞧我写！（写信，交顾媒婆） 顾媒婆：这笔华翰不错！ 陆少庄：赶情！ 顾媒婆：来，把它封到里头，这事情可有一半啦。 陆少庄：才一半？ 顾媒婆：您的婚事成啦，我怎么着啦？ 陆少庄：没关系！有在那里啦！ 顾媒婆：这叫什么话？这—— 陆少庄：你要什么给什么。 顾媒婆：就这么办啦！成啦！（下） 陆少庄：顾媒婆此去一定成功，净等着拿轿子搭人啦。哎哟！（下） 第 八 场 （赵母、赵启贤上） 赵 母：【念】且喜调羹得佳妇， 赵启贤：【念】从兹举案有贤妻。 （院子暗上） 内 声：花轿到。 赵 母：来！搭上堂来。 （傧相上，吹打，小蕙、顾媒婆、搀张玉贞上） 赵 母：傧相！赞礼上来。 傧 相：伏以：今日喜鹊叫，一家齐欢笑；夫妻入洞房，白头共到老。动乐！先拜天地， 后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下） （小开门，赵母下，小蕙、顾媒婆搀张玉贞、随赵启贤圆场，入洞房，张玉贞坐床上，赵启贤坐椅上） 顾媒婆：这儿来！ 小 蕙：干嘛呀？ 顾媒婆：你在这儿干嘛哪？ 小 蕙：伺候我们小姐哪。 顾媒婆：瞎闹！在你们家成啦！到了这儿，金晚上有人伺候了。今儿还是大好日子，请新郎、新娘早早安歇，咱们也歇歇去。 小 蕙：用不着我啦？ 顾媒婆：待会可是这么着：你可想着听房来。 小 蕙：还听房哪！ 顾媒婆：听房！你早点来，我回家歇着去。 （小蕙下，顾媒婆出门、暗将信扔地上，下） 赵启贤：闻听张小姐，才貌双全，今日成此美眷，我赵启贤好喜也！——待我掩上房门，早成佳礼便了。（起立，欲关门，踢信）呀！这是何物？待我看来：（看信）“陆少庄表兄开拆，玉贞拜！”啊！玉贞二字，分明是新人的名字！其中必有原故！待我出房看来——（持灯，出门摸信）啊！还有一只碧玉簪哪！好奇怪呀！（看信）“表妹此来，出于无奈，望乞原谅！待等我母寿诞之期，再图相会；送上碧玉簪一只，作为表记。表妹玉贞拜上！”——啊！这分明是一封情书啊——想这贱人在家之时，与那陆少庄定有些暧昧之事，这还了得！不想张尚书家中，生此不肖之女！待我进房问个明白。（欲进又止）哎呀！想这无耻的贱人，我岂能与 她讲话？待我声张起来——我若声张起来，岂不与我脸面有关！哎呀！这…这…这…（想）有了！待我去到书房安歇，慢慢查访明白，再来摆布于她。这个洞房我不入了！（下，遗灯在此） （小蕙上） 小 蕙：顾妈妈叫我来听房——哟！谁把灯搁在这儿啦？真是，谁搁的？哟！这一入洞房，连门都顾不得关了！（入门）哟！新郎官上哪去啦？怎么小姐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哪？（掀盖头）哟小姐，姑老爷上哪儿去啦？ 张玉贞：我也不知。适才他自言自语，讲了半日，就匆匆出房去了哇！ 小 蕙：他什么时候走的？ 张玉贞：去了多时了！ 小 蕙：哟！我快快找他去吧！（下） 张玉贞：我想赵公子，为何一去不还？难道有什么不中意之处么？ （小蕙急上） 小 蕙：哟，小姐！我看姑爷一个人，在书房睡啦！这是怎么回子事情哪？ 张玉贞：这也不算甚么大事，你安歇去吧。 小 蕙：哟！这还不算大事哪！甚么才算大事哪！这可不成，我禀告老夫人去。（欲下） 张玉贞：你这疯疯癫癫的成何样儿啊！ 小 蕙：不是呀！这大好的日子，头一天洞房花烛，再说也没有空房的！小姐一个人多闷得慌！小姐要冻着哪？我陪伴着您在这房里头，您瞧好不好哇？ 张玉贞：这倒使得。【摇板】女儿家真个是天生薄命，这其中缘何故难以分明。 小 蕙：歇着去吧！ （张玉贞掩泪，小蕙搀下） 第 九 场 （赵母上） 赵 母：【西皮摇板】喜得我儿成婚姻，来年一定抱孙孙。 （赵启贤上） 赵启贤：孩儿拜揖。 赵 母：罢了。儿啊，为娘我与你娶了这才貌双全的好媳妇，你真是造化不小哇！哈哈哈！ 赵启贤：贤惠？ 赵 母：是啊！ 赵启贤：母亲过了几日，便可明白了！ 赵 母：这是甚么原故哇？ （张玉贞、小蕙上） 张玉贞：【念】一日为新妇，堂上拜阿姑。（入门） 婆婆，待媳妇拜见。 赵 母：媳妇免礼。快快起来。 小 蕙：参见老夫人。 赵 母：罢了。 赵启贤：啊母亲。孩儿书房有事，不能在此久留，少时前来，伺候母亲。（欲行） 赵 母：你媳妇到此，我正要与你们一同叙话，你为何要去呀？ 赵启贤：孩儿实在有事，不能久留；少时再来伺候母亲，告辞了！（下） 赵 母：啊！我与他娶了这才貌双全的好媳妇，他还是不中意！这个小奴才眼睛也忒高了——啊媳妇，我儿脾气不好，是我素日惯下来的！你乃是贤惠之人，总要顺从他的才是。 张玉贞：媳妇遵命。 赵 母：啊媳妇，你这几日甚是劳乏。——小蕙，搀扶你家小姐，歇息去罢。 小 蕙：是。 张玉贞：媳妇告辞了！（掩泪下） （小蕙跑回） 赵 母：啊！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 蕙：老夫人，我告诉您吧！昨晚上公子没跟我们小姐入洞房，一个人在书房睡了！老夫人这是甚么意思呀！这是怎么回事呀？ 赵 母：哦！我哪里晓得呀！ 小 蕙：您不知道，我告诉您说啦，夫人您这心里头可要明白呀！ 赵 母：有这等事！啊小蕙，他们今晚再入洞房的时节，你报与我知道，我自有道理。 小 蕙：交给我啦！这是哪儿的事！怎么话说的！这可不成！（下） 赵 母：唉！正是：【念】是我养儿不长进，偏教老母又操心！ 唉！这是哪里说起！（下） 第 十 场 （张玉贞上） 张玉贞：【念】红烛有情都下泪，一腔幽恨诉谁知！ 昨晚公子既是不肯进房安歇，今日在婆婆面前又是怒容相向，叫人实在不得明白！ 想我们女孩儿家，一经出嫁，就受人百般的欺侮，思想起来，好不痛伤人也！（起更）【西皮摇板】在家中有慈母嘘寒问暖，到如今受欺侮又有谁怜！ （赵母、小蕙推赵启贤上） 赵 母：你这小奴才，走走走。——快快与我进去。 （小蕙推赵启贤入门，上锁） 小 蕙：门锁了！我看你这往哪儿跑？ 赵 母：我们听一听。 小 蕙：听一听。 赵 母：无有动静了！ 小 蕙：对了！没有动静了！ 赵 母：这就好了！ 小 蕙：这就好啦！ 赵 母：从今天以后，两个小冤家就和好的了！ 小 蕙：这就和美啦！您就放心啦！ 赵 母：是啊！小蕙，怪不得东家见了我，也说老太太你有福气；西家见了我，也说老太太比有造化。 小 蕙：本来您有造化嘛！ 赵 母：今日我儿与媳妇和好，我就是好福气，好造化，来年我一定抱孙孙的呀，哈哈哈——哎哟！ 小 蕙：怎么啦，老夫人？ 赵 母：我岔了气了！ 小 蕙：您太高兴啦！您倒留点神哪！ 赵 母：小蕙，要好好服侍他们，我要歇息去了。 小 蕙：您歇歇去吧，交给我啦！ 赵 母：小蕙，听听他们有何动静？报与我知道，我歇息去了。（下） 小 蕙：您交给我啦！老夫人慢点走，留点神，道黑！——（听）不言语了。这可好啦！我也怪累的啦！有咧！我也去歇息歇息，待会我再来。反正钥匙在我手里头哪！ （下） 赵启贤：咳！我母亲不知其中缘故，强迫我进入洞房；我是拿定了主意，不与这贱人同偕花烛，只得在此扶几而卧，待等天明，再作道理。（假寐，更鼓三更） 张玉贞：（起，看赵启贤睡）他还是不发一言！想我有何愧对于他？无端受此欺侮，这是甚么缘故哇——哦，是了。莫非他早与旁人有了白头之约，不愿与我成婚配不成么？——左思右想，教我实在无从猜测也！ 【南梆子】莫不是听谗言将人错怪，莫不是嫌貌丑有口难开； 莫不是另藏娇无心纳采；倒叫我费心思难以详猜！（感冷）夜静更深，身上顿觉寒冷。我看他一人谁在外边，衣裳单薄，若任他在此睡这一夜，岂不要冻坏了吗？（看衣，取衣）待我取衣服与他盖上才是。（又止）象他这样无情无义之人，我还管他甚么！（摇首）不必了。——话虽如此，我既然与他成为婚配，难道就看他冻这一夜不成么？还是与他盖上才是——（又止）他既待我如仇人一般，我若与他盖上，他反说我有心挑动于他，岂不是自讨无趣么？不必了！（更鼓，欲睡，风声，再起）我想婆婆只此一子，她老人家又待我甚好，我既然与他成为夫妻，眼前纵有些误会，日后定必水落石出；此时若是将他冻坏，终身又倚靠何人呢？——看在婆婆面上，与他盖上就是——（欲盖）哎呀，他与 我未交一言，蓦生生的男女，我无端体贴起来！这羞人答答的如何是好！（四更） 【南梆子】夜深沉秋风起逼身寒冷，可怜他独自个睡梦昏腾。 他虽是待奴家十分薄倚，总算我张玉贞名义夫君； 况且是老夫人一心爱疼，怎能够听凭他冒冻伤身！ 我不免取衣衫与他盖定！（行弦，赵启贤翻身，张玉贞急退） 女儿家这举动怎不羞人！（将盖又止，盖上） （五更赵启贤醒，见衣，起怒视） 赵启贤：你这贱人，自送前来，好不知羞耻！ （小蕙暗上偷听） 张玉贞：我来问你！你三番四次欺侮于我，所为何来？ 小 蕙：哟！怎么打起来啦！ 赵启贤：你自己做的事，还来装糊涂！象你这样贱人，不配与我讲话。 （赵启贤欲开门） 张玉贞：你无端辱骂于我，要说个明白，我若有错，是立刻就死！ 赵启贤：你早就该死！（推张玉贞坐地，夺门出，撞倒小蕙） 小 蕙：哟！留点神哪！ 赵启贤：你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下） 小 蕙：（起）你才不是好东西哪！还不错哪！（入门） 张玉贞：喂呀！（哭） 小 蕙：哟！小姐这是怎么啦！（扶起） 张玉贞：他无端辱骂于我！（哭） 小 蕙：这可不成！我们小姐有甚么不是？张嘴就骂，好哇！打！不成我找老夫人去，这可不成！（下） 张玉贞：我张玉贞好命苦哇！ （小蕙拉赵母上） 小 蕙：老夫人快走吧，打起来啦！ 赵 母：待我看来——（入门）啊媳妇你们为了何事啊？ 张玉贞：婆婆呀！【散板】都只为他一人在旁独寝，我恐怕天寒冷冻坏郎君； 小 蕙：这不是我们好意吗？ 张玉贞：【散板】因此上取衣衫与他盖定， 赵 母：是啊，这是你的好意呀！ 张玉贞：【散板】没来由责骂我是无耻之人。 赵 母：啊媳妇，你不必如此，此乃是我儿的错处。喏，喏，喏，我这厢与你赔礼了！ 小 蕙：本来是吗！我们小姐有甚么错处呀！这么打我们！这不是欺侮我们吗？ 赵 母：啊小蕙，好好服侍你家小姐歇息去吧，待我见这个小奴才，我与他拚了！我与这个小奴才……哎呀！真真的气死我也！（下） （小蕙扶张玉贞下） 第 十一 场 （张夫人上） 张夫人：【西皮摇板】今日里我寿辰家门有庆！盼姣儿和佳婿早早归宁。（家院暗上） 唉，自从老爷奉旨宣诏，回京供职，家中好不寂寞。今日乃是我寿诞之期，不免命家院去至赵家接女儿，女婿前来，一同欢聚。——家院。 院 子：有。 张夫人：命你去至赵家，接姑娘、女婿前来，一同吃酒，快快前去。 院 子：遵命。（张夫人下）我不免到赵家走走——（圆场）来此已是。——门上哪位在？ （赵院子上） 赵院子：甚么人？（开门）唔，原来是张管家，到此何事？ 院 子：今当我家主母寿诞之期，请姑老爷、姑奶奶前去吃酒哇。 赵院子：少站——有请老夫人。 （赵母上） 赵 母：何事？ 赵院子：今当亲母寿诞之期，请少爷、少奶奶一同前去饮酒。 赵 母：好、好、好，快快报与你家公子知道。对来人去说：就说少时就去。 赵院子：遵命。——啊张管家随我来。（引院子下） 赵 母：哎呀且住！今日是亲母寿诞之期，差人前来接他小夫妻前去饮酒；倘若亲母得知他小夫妻不和，岂不叫她耻笑于我？待我好言嘱咐媳妇，不要言讲才好！小蕙快 来！ （小蕙上） 小 蕙：来啦——老夫人什么事呀？ 赵 母：请你家小姐出来。 小 蕙：是啦！——有请小姐。 （张玉贞上） 张玉贞：【念】终日愁眉和泪眼，不知何日见光明。 ——参见婆婆。 赵 母：免礼。啊媳妇，今日乃是你母亲寿诞之期，差人前来接你小夫妻前去饮酒；我儿脾气不好，你在你母亲面前，要与他遮盖遮盖的才是啊！ 张玉贞：媳妇遵命。 （赵启贤急上） 赵启贤：适才苍头报道，孩儿都已明白；这几日儿身体不爽，不能前去。就是媳妇她，既已出嫁，不能任她自由往来！ 赵 母：啊！你不前去，还则罢了；怎么也不教她前去？难道说她与她母就永不能相会的了吗？不教她前去，岂有此理！——啊媳妇，你只管前去，多住几日是无妨的啊！ 张玉贞：媳妇拜别了。 赵 母：去吧！ （院子、车夫暗上） 张玉贞：【西皮散板】拜别了老慈亲家门回转——（上车） 赵 母：问你母亲好。 张玉贞：【西皮散板】貌消瘦母若问怎对她言？（下） （小蕙、车夫、院子同下） 赵 母：哈哈！你这奴才，这样古怪的脾气，我看你日后是怎样得了哇！哼！（下） 赵启贤：哎呀且住！看此情形，分明是与那陆少庄幽会去了，哎呀，这——有了——苍头快来。 （苍头上） 苍 头：来了！少爷何事吩咐？ 赵启贤：苍头，你随少夫人前去，对她家去说：叫少夫人随轿而去，随轿而归，这是赵家的规矩，无可通融的，快去。 苍 头：是。（下） 赵启贤：正是：【念】任她巧计去幽会，怎脱男儿掌握中！嘿嘿嘿！（下） 第 十二 场 （张夫人上） 张夫人：【西皮摇板】今日里画堂中摆开酒宴，待姣儿和佳婿共庆团圆。 （院子、小蕙、车夫、张玉贞上） 张玉贞：【散板】惨凄凄独自个家门回转，（下车） （车夫、院子下） 张玉贞：（接唱）这苦情对老母怎样开言？ 小 蕙：我们小姐来了。 张夫人：啊，小蕙回来了。 张玉贞：母亲请上，待女儿拜寿。 张夫人：不必拜了，一旁坐下。 （张玉贞坐） 小 蕙：小蕙给您拜寿。 张夫人：不消。——儿啊，你女婿为何不一同前来呢？ 小 蕙：哟，我们姑爷…… 张玉贞：（急止住）啊母亲，他……要预备进京赶考，因此不能前来，还望母亲原谅。 张夫人：啊儿啊，你为何消瘦到这般模样？莫非有什么病么？ 张玉贞：女儿没有什么病症。 张夫人：啊儿啊，你女婿脾气好也不好？想你儿人总是说得来的。 张玉贞：他的性情…… 小 蕙：我们姑爷他…… 张玉贞：（又止住）他的性情还算罢了。 张夫人：啊！我儿为何面带泪容？我看你的神气，与在家的时节，完全两个人了！想你在家的时节，何等活泼，何等的伶俐！今日回家，精神委顿，面容消瘦，莫非有什么不得意的事么？儿啊！有何言语，只管对我说明，有为娘替你做主。——啊小蕙，看你家小姐，与在家的时节，是不是变了两个人了？ 小 蕙：我们小姐比在家的时候，可大不相同啦！ 张玉贞：母亲，女儿诸事遂心，不要听她胡说。 张夫人：如此甚好。今日回到家来，必须多住几日才好。 张玉贞：女儿…… 小 蕙：对啦，夫人教我们小姐在娘家多住个一年二年的吧。 张夫人：小蕙，住上几日，倒还可以，哪有住上几年的道理！ 小 蕙：啊夫人，您哪知道哇！ （院子上） 院 子：赵家来人言道：请小姐即刻回去。 张夫人：啊！对来人去说：我留小姐在家多住上几日再回去。 院 子：遵命。（下） 张玉贞：啊母亲，女儿还是回去的好哇！ 张夫人：唉！女儿回到娘家，哪有不住之理？ 小 蕙：小姐跟家里多住几年吧！ 张夫人：住上几日再回去。 （院子上） 院 子：赵家来人言道：请小姐随轿而去，随轿而归，这是他们赵家的规矩，无可通融的。 张夫人：啊！岂有此理！女婿既不同来倒也罢了；怎么我留我自家女儿在家住上几日，他家三番两次如此逼迫，真真气煞我也！ （院子暗下） 张玉贞：母亲哪！当初既将女儿许与他家，此乃是他家的规矩，女儿如何能违拗他们！母 亲你、你、你放儿回去罢！（哭） 【西皮二六】母亲何必来埋怨，女儿言来叙根源；知无福成佳眷， 命注姻缘敢怨天？嫁夫只得随夫转，苦苦相留也是枉然！ 未知何日重相见—— （车夫暗上，张玉贞、小蕙出，上车） 张玉贞：【散板】惨惨生离不忍言！ （张玉贞惆怅下，小蕙，车夫同下） 张夫人：哎！【摇板】见此情不由我暗自思忖，我女儿她因何脸带泪痕？ （小蕙急上） 小 蕙：哎呀，夫人哪！你快想法子救救我们小姐吧！ 张夫人：小蕙此话，从何而起？ 小 蕙：夫人您不知道：自从我们小姐过了门哪，姑老爷没跟我们小姐入洞房。 张夫人：这是什么缘故？ 小 蕙：他见我们小姐呀就跟仇人似的，不是打，就是骂。现在我们小姐茶饭都懒得吃啦！我看她的意思呀，是不愿意活着啦！ 张夫人：这便如何是好！ 小 蕙：哟夫人，我们小姐不教我跟您说，怕您生气着急，这是我偷着告诉您，夫人您快想法子，救救我们小姐吧！哟！净顾了跟您说话啦，车子走远了，快……（跑下） 张夫人：且住！听小蕙之言，我家女儿性命被那赵家畜生弄到这般田地，难道眼睁睁的把我女儿性命，断送他人之手么？哎呀，这……这便怎么处——我自有道理。——家院哪里！ （院子上） 院 子：参见夫人，有何吩咐？ 张夫人：老爷日前有书信回来：公事已毕，打从陆路回京复命，此刻定在中途驿站，命你连夜迎上前去，就说家中有紧要之事，即刻回来，快快前去。 院 子：遵命。（下） 张夫人：正是：【念】老爷无见识，累苦我姣儿。（下） 第 十三 场 （四兵士、张瑞华上） 张瑞华：【西皮摇板】且喜得公事毕回京复命，一路上慢趱行查看民情。 （院子上） 院 子：家院求见。 兵 士：大人，家院求见。 张瑞华：叫他进见。 兵 士：家院进见。 院 子：参见大人。 张瑞华：啊！为何慌张至此？ 院 子：小人奉夫人之命，请老爷急速回去。 张瑞华：但不知为了何事？ 院 子：这个——小人不知。我看夫人甚是着急。 张瑞华：哦！你且外面歇息。 院 子：是。（下） 张瑞华：既然如此，我不免便道回家一看便了！——左右！开道。 （张瑞华下，众人同下） 第 十四 场 （张夫人上） 张夫人：【西皮摇板】老爷回家无音信，时刻教人挂在心！ （四兵士、院子、张瑞华上，下马。四军士、院子下） 张瑞华：夫人！（见夫人不睬）有何紧要之事？（见张夫人仍不睬，坐）啊夫人，这样紧急要我回来，为了何事啊？ 张夫人：我晓得有什么紧要之事？都是你选的好女婿？ 张瑞华：啊夫人，你不要生气，有话慢慢的讲啊！ 张夫人：慢慢讲？我女儿的性命，就要断送了！ 张瑞华：啊！难道女儿她得了什么病症不成吗？ 张夫人：哼！此事比病还厉害呢！ 张瑞华：待我看来。 张夫人：老爷哪里去？ （四兵士暗上） 张瑞华：去到赵府，看看你我的女儿！ 张夫人：哼！但凭于你！（下） 张瑞华：带马。（上马） （圆场，赵院子上接，四兵士下） 赵院子：甚么人？ 院 子：我家老爷来了。（下） 赵院子：候着——有请老夫人。 （赵母上） 赵 母：何事？ 赵院子：张尚书求见。 赵 母：哦，张尚书到了！说我出迎。 赵院子：老夫人出迎。 赵 母：亲翁在哪里？亲翁在—— 张瑞华：亲母。 赵 母：请坐——家院，唤你家公子前来。 赵院子：是。（下） 赵 母：不知亲翁到此，未曾远迎，当面恕罪。 张瑞华：啊亲母，你我寒温不叙，我且问你：我女儿怎么样了？ 赵 母：媳妇颇为贤惠，她的身体很好。 张瑞华：（一惊）这是什么缘故哇？ （赵启贤上） 赵启贤：【摇板】在书房忽听得母亲传唤，且看那老尚书怎破疑团。（入门） 伯父请了。 张瑞华：啊！我与你翁婿之情，为何以伯父相称？岂有此理呀！ 赵启贤：只因你生得好女儿！故而如此相称。 张瑞华：此话怎讲？ 赵启贤：去到书房一叙。 张瑞华：好，好！我看你有什么话讲！ 赵启贤：走哇。 （张瑞华、赵启贤同下） 赵 母：这就好了！我儿同他岳父去到书房叙话去了，倘被他岳父劝解劝解，他小夫妻定能和好的了，哈哈哈。——小蕙快来！ （小蕙上） 小 蕙：老夫人，什么事啊？ 赵 母：请你家小姐前来。 小 蕙：有请小姐。 （张玉贞上） 张玉贞：【念】一身似海风波险，度日如年泪眼干。 （参见婆婆） 赵 母：罢了。媳妇你爹爹来了，与我儿到书房叙话去了，少时到此，你有话只管言讲， 是无妨的。 张玉贞：我爹爹来了？ 小 蕙：对了！老爷来了。 张玉贞：哎呀，我张玉贞有了出头之日了！ 小 蕙：这就好了。 （张瑞华、赵启贤上） 张瑞华：啊！【散板】原来是不端女偷奸可恨，倒教我作高官脸面何存？ 这是我张门中许多不幸—— 张玉贞：爹爹！ 小 蕙：老爷！ 张瑞华：好奴才！（踢张玉贞倒地）【散板】活活气坏了年迈之人。 小奴才！我也是家门不幸，才生出你这样无耻的贱人！活活地气死我也！ 赵 母：唉！你住了吧！女儿虽是你的，媳妇却是我的；不能由你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你是何道理？（与小蕙扶张玉贞） 张瑞华：小奴才！想这碧玉簪，乃是你母心爱之物，不想被你私赠情人！如今真凭实据在此，你还不与我死？ 小 蕙：什嘛？碧玉簪！老爷不是奴婢多口，要问碧玉簪的事情，我都知道。 张瑞华：怎么？你晓得？快快的讲来。 小 蕙：别忙啊！瞧瞧！把我们小姐踢得这个样儿，又吐了血！把我们小姐搀进去；回来我再慢慢的跟您说。 张瑞华：气死我也！ 小 蕙：小姐起来吧！——这是怎么话说的！（扶张玉贞下） 赵 母：哪里来的什么碧玉簪？我好不明白呀！ 张瑞华：小蕙快来！ 小 蕙：（内）来啦，来啦！（小蕙上）老爷。 张瑞华：你是怎么知道？快快讲来。 小 蕙：哟，您别着急呀！等我慢慢的跟您说呀！ 张瑞华：快讲。 小 蕙：您听着：这话还是我们小姐没出阁的时候哪！有一天我在房里头正伺候我们小姐，我们小姐正梳妆哪！就来了一个顾妈妈。 张瑞华：哪个顾妈妈？ 小 蕙：就是常上咱们那儿去的那个顾媒婆呀！进房来跟小姐说话，瞧见这个碧玉簪啦！ 她说她有个亲戚，要打一只簪子，没有好样子，她跟小姐借这个碧玉簪；我们小姐说：这是我们夫人心爱之物，不肯借给她。还是奴婢我给讲的情，就借给她啦！ 她说三两天就拿回来，后来净忙小姐出阁的事情啦，把碧玉簪就给忘了！哟老爷，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有什么的？我找她把碧玉簪要回来就是啦，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呀！ 张瑞华：家院，将顾媒婆抓来见我！ 院 子：遵命。（下） 赵 母：啊！哪里又来的什么顾媒婆？我越发的糊涂了哇！ （家院带顾媒婆上） 院 子：走！ 顾媒婆：你撒手吧！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入门）老爷！ 张瑞华：跪下！ 顾媒婆：（跪）哟！这脑门子气真不小！ 张瑞华：快将借碧玉簪之事，从实讲来；如若不然，打折尔的狗腿！ 顾媒婆：哟！那怎么走道哇！我慢慢地告诉您说：这个碧玉簪不是我要借的，是令亲陆少庄他让我借的。 张瑞华：啊？他借碧玉簪何用？ 顾媒婆：只因他思想小姐为妻，不能到手，听说许配这里少爷，他心中不服，教我借来这碧玉簪，他写情书一封，将簪子封在信内，等小姐出嫁的好日子，请我前去假意帮忙；一个不留神暗暗的扔在新人的房里头。我句句实言，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张瑞华：原来如此——贤婿，你可以明白了吧。 赵启贤：慢来，情书是不是令嫒所写，还要对对笔迹呀。 张瑞华：（冷笑）怎么？你还要对对笔迹吗？ 赵启贤：对对笔迹也好。 张瑞华：原要你对对笔迹。——小蕙，你叫你家小姐亲笔写一张字来，快去。 小 蕙：还对笔迹哪，我瞧你这个钉子怎么碰吧。（下） 顾媒婆：没我甚么事，把我放了吧。（欲起） 张瑞华：跪下。送到有司衙门重重治罪。 （家院推顾媒婆下） 张瑞华：气死我也！ （小蕙携字上） 小 蕙：老爷，这是我们小姐写的，您瞧一瞧吧。 张瑞华：（对看字帖）贤婿，这是那封情书，这是我女儿笔迹，拿去对来。 赵启贤：（对）嗳，不一样呀。 张瑞华：岂有此理呀！ 小 蕙：这钉子您算碰上啦。 赵启贤：小婿，这厢知罪了！ 张瑞华：哼！ 赵 母：亲翁，喏喏喏，此乃我儿错了，老身这里赔礼了。 张瑞华：老夫人，这是你养的好儿子啊。 赵 母：唉呀，这……惭愧！ 张瑞华：我将女儿交付与你，若有半点差错，我来问你要人。——左右，带马回府。 （四兵士上，带马，张瑞华上马下） 赵 母：哼，你这个奴才，既读孔孟之书，当效孔孟之礼，似你这样对待你妻子，失孝于我，实在无礼！你还读书啊？真真地气死我也。 赵启贤：孩儿知过。望母亲在媳妇面前好生劝慰，儿不如就此进京，求取功名；若能得中，将那凤冠霞帔送与媳妇，也酬报她这冤屈之情。 赵 母：如此也好。不论得中与否，早些回来。媳妇面前，待为娘与你劝解，也就是了。 赵启贤：儿遵命。【散板】只怪我太粗心指鹿为马。（下） 赵 母：（接唱）愿我儿身得中早早回家。（下） 第 十五 场 （丫环、张夫人上） 张夫人：【西皮摇板】恨老奴把姣女糊涂婚配，这桩事我看他怎样安排。（四兵士、院子、 张瑞华上）啊老爷。 张瑞华：嘿！（不睬，入门） （四兵士、院子下） 张夫人：（一怔）啊老爷，你选的好女婿怎么样了？ 张瑞华：我选的好女婿倒也不羞，只是你兄嫂与你留下的好侄儿！ 张夫人：啊老爷，此话从何而起？ 张瑞华：那陆少庄图婚不成，串通顾媒婆，借去碧玉簪，假写情书一封，放在新人的房内，就被这个书呆子看见，才闹出这场是非呀！ 张夫人：这还了得。——家院，吩咐车辆伺候。 院 子：是。 张瑞华：哪里去？ 张夫人：待我回到家去，不与畜生干休！ 张瑞华：也但凭于你。 张夫人：吩咐车辆走上。 （院子上） 院 子：陆家差人来报：陆公子亡故了。 张夫人：啊？老爷你看，这奴才已死，你呀也该息怒吧！ 张瑞华：哼，便宜了这畜生！歇息数日，进京复命便了！ 张夫人：请！ （众人同下） 第 十六 场 （小蕙扶张玉贞上） 张玉贞：【二黄慢板】无端巧计将人来陷， 小 蕙：保重身体要紧！ 张玉贞：【二黄慢板】薄命自伤怨红颜。 小 蕙：往开了想才好哪！ 张玉贞：【二黄慢板】侬这里闺房愁无限，落得孤身病恹恹；今生若被郎轻贱， 满腹冤屈向谁言？一心早想寻短见，又怕丑名误流传。 小 蕙：小姐别悲伤啦！好好的保重身体才是，别胡思乱想啦！ （赵母上） 赵 母：【念】可怜娇子是痴子，错把佳人作坏人。 啊小蕙。 小 蕙：哟，老夫人来啦！ 赵 母：小姐病体怎么样了？（入门） 小 蕙：小姐，老夫人来啦，看您来了。 赵 母：啊媳妇，你的病体怎么样了？啊媳妇，先前乃是我儿错了；你要看在我的份上， 你饶恕他吧！ 张玉贞：不是婆婆待我的好处，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哭） 赵 母：媳妇，从前之事，你不要提了！你再若提起，真真叫我惭愧得很！小蕙你好好服侍小姐，——我已差人请医生前来，与你调养病症。你要好生将养病症；待我前去观看观看。——小蕙，好好服侍你家小姐。 小 蕙：小姐你看老夫人的面上，也应当保重身体呀！从前的事情，已然水落石出；您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哪？您往开了想吧。 赵 母：待我看看医生来了无有。【摇板】但愿媳妇病体痊，我儿得中好团圆。 张玉贞：（接唱）虽然是破奸谋事情明显，想起了薄情郎泪落如泉。 （三人同下） 第 十七 场 （四青袍引赵启贤冠戴上） 赵启贤：【西皮摇板】幸今日得科名家门回转，前般事对姣妻怎样开言！ 下官赵启贤。上京应考，幸喜得中状元，请假省亲，到此已离淮阳不远。左右！ 趱行者。 【摇板】独只为信谗言被人欺骗，待归家自请罪夫妻团圆。（下） （众人同下） 第 十八 场 （赵母上） 赵 母：【西皮摇板】幸喜我将贤媳殷勤劝解，但不知那蠢儿何日归来。 （院子上） 院 子：老夫人，少公子得中回府。 赵 母：请你家公子前来。 院 子：有请公子。 （吹打，赵启贤官服上） 赵启贤：孩儿大礼参拜。（吹打，拜） 赵 母：儿啊，早年登科，可喜可贺。似你那样对待你的媳妇，你也配得中状元？——小蕙快来。 （小蕙上） 小 蕙：来啦。——老夫人什么事呀？ 赵 母：请你家小姐前来。 小 蕙：有请小姐！ 赵 母：（对赵启贤）少时媳妇到此，你要与她赔个礼儿才是啊！ （张玉贞上） 张玉贞：【念】且喜闺中新病起，忽听堂上唤儿声。（入门） 赵启贤：夫人！（揖） （张玉贞不睬） 赵 母：啊媳妇，我儿得中状元回来，得来凤冠霞帔。——小蕙，与你家小姐穿戴起来。 小 蕙：待我来穿戴。 张玉贞：慢来，慢来，媳妇作事不端，不敢仰攀公子；媳妇情愿侍奉婆婆到百年之后，媳妇是独去庵堂。这凤冠霞帔么？媳妇是不配戴的。 赵 母：还不与她暗个礼儿！ 赵启贤：（拜揖）夫人，千不是，万不是，喏喏喏是下官的不是，我这里赔礼了！（见张 玉贞不睬）夫人，下官这厢跪下了！（跪） 赵 母：啊媳妇，看我儿跪在尘埃，与你赔礼，你与他和好了吧！ 张玉贞：婆婆待我恩重如山，凡事都可从命，唯有此事，媳妇的冤屈婆婆是知道的，我是万万不能与他和好。 赵 母：啊，媳妇，你若再不应允，喏喏喏，我也与你跪下了！（要跪下去） 小 蕙：（急忙拦住）哟，这可使不的！小姐您倒是快拦着点呀！ 张玉贞：（拦赵母）啊，婆婆！ （赵启贤乘机欲站起） 赵 母：（按启贤仍跪下）你呀！你还早呢！ 小 蕙：小姐，您快答应了吧，您瞧老夫人急的这个样儿！ 赵 母：看在老身份上，你快快穿戴起来吧！ 张玉贞：媳妇遵命就是。（下） （小蕙捧凤冠随下。赵母回身坐下，忘记赵启贤仍在跪着。小蕙跑上，见此情状，至赵母前，拉赵母衣，示意请赵母放赵启贤起来。赵母示意使小蕙拉起） 小 蕙：（走在赵启贤身后，学赵母声音）起来！ 赵启贤：（误以为是赵母，起来将要说话，见是小蕙）唗！ 小 蕙：你呀？你还早呢！ （吹打、张玉贞命服凤冠上，与赵启贤同拜赵母。） 赵 母：哈哈哈！【念】儿女一篇糊涂账，累得老身终日忙。（下） 张玉贞：【念】从今一洗陈冤枉， 赵启贤：【念】待她转意效鸾凤。 （张玉贞将下，启贤拉玉贞衣袖，要说话） 张玉贞：（以袖拂之）你不配与我讲话！（下） （赵启贤被张玉贞一推，倒退两步，正撞上小蕙） 小 蕙：（推了启贤一把，走到启贤前面）你呀，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下） 赵启贤：哈哈哈！（下。剧终） （1999年12月22日——2000年1月18日记录） 京剧《碧玉簪》全剧录音刘桂娟090915 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RZnoZxvwXbg/ 京剧《碧玉簪》迟小秋北京京剧院二团演出 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mtTGxYwbyvA/
黄梅戏《碧玉簪》央视精剪版 越剧《碧玉簪》 戏曲片（越剧）海燕电影制片厂、香港大鹏影业公司1962年联合摄制 黄梅戏艺术片077《碧玉簪》http://13561352848.blog.163.com/blog/static/1175057462011661023161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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