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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家妙方解疼痛——彭坚痛证医案理法方药思路评述(二)

 淄水渔夫 2011-11-23

人民军医出版社2010.9

 

 常见的慢性头痛,多数是功能性疾病,如西医所诊断的神经血管性疼痛、紧张性疼痛、低颅内压性头痛等。有的头痛,是某种疾病的症状之一,如颅脑外伤性头痛、高血压脑病头痛、癫痫性头痛等。慢性头痛虽然经常发作,缠绵不休,但很少呈进行性发展,以致出现越来越重、药物难以奏效的痛苦。一旦脑部发生重要的器质性改变,如生脑瘤之类,则可能产生剧烈的、无法缓解的头痛,古代中医称作“真头痛”,所谓“手青至节,朝发夕死,夕发朝死”。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

中医治疗头痛,须分外感、内伤,虚实、寒热,除此之外,妇女月经期、脑震荡后遗症,都可以出现周期性或顽固的头痛症,在治疗方面,均有其特殊的规律。

验案举隅

案例一:血管性头痛

周某,男,67岁,退休教师, 1997年7月26日初诊。

患者身体素好,多年来经常头部冷痛,终年不能脱帽,即使大热天仍然如此,起因于十余年前冬天,外出淋雨所致。经过无数次检查,三年前确诊为血管性头痛。患者自诉头部疼痛剧烈,发冷发紧,得热稍舒,口不渴,大便干结,每头痛时,即头部大量出冷汗,血压升高,眼珠发红,持续半小时左右,头痛消失,眼珠红色消退,血压也恢复正常。察其面容晄白,舌胖淡,苔白腻,脉浮紧,时值夏天,仍然头戴绒帽,取帽以后,触摸其头部,感到头皮发,冷汗粘手。此为阳虚寒凝,当温阳散寒,处以真武汤合吴茱萸汤加减:

     地龙30克,砂仁20克,吴茱萸、龟板各15克,附片、 白术、茯苓、白芍、 生姜、半夏、党参、 炙甘草、 白芥子各10克,麻黄、细辛各5克, 红糖30克(同煎),5剂。

      8月5日二诊:服上方后,疼痛完全缓解,精神好转。仍用原方5剂,吴茱萸改为5克,每剂加雪莲花一朵,制成蜜丸,每服10克,日二次,早晚各一次。服完一料,大约两个半月之后,疼痛不再,至今未发,冬天也无须带帽。

      原按 本案属于寒证头痛,有阳气虚寒、虚阳上浮、寒湿凝聚三种病机,故一诊选用真武汤合吴茱萸汤、潜阳丹三方合方。患者正在发病,疼痛剧烈,因而吴茱萸之用,超过常量,加红糖同煎,是出自蒲辅周先生的经验,可以减缓大量用吴茱萸带来的温燥之弊,再加麻黄、细辛、白芥子,以通阳、温寒、化痰,增强止痛的作用,其中暗合麻黄附子细辛汤于中。患者又见舌苔白腻、脉浮紧、额上冷汗,这是另外一种病机,为阴邪内盛、逼阳上浮所致,原方不能完全解决,故加砂仁温阳化湿,龟板、地龙潜阳,这是合用了郑钦安先生的潜阳丹。

张仲景治疗各种阳虚、寒湿的方剂,都以温阳、通阳、渗利为法,几乎没有芳化和潜镇。叶天士提出“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首创芳香化湿之法,连对叶天士十分挑剔的徐灵胎都评价说:“治湿不用燥热之品,皆以芳香淡渗之药,疏肺气而和膀胱,此为良法”。但叶天士的芳香化湿,是针对湿热交缠而设的,而清末四川名医郑钦安则针对寒湿内盛、逼阳上浮的病机,创制了一首“潜阳丹”,药仅四味:附子24克温阳,龟板6克潜阳,甘草15克和中,砂仁用至30克,其辛温芳香之性,既可入脾,温化寒湿,又可入肾,纳气归原。如此病机阐释,如此组方思维,无疑对仲景学说,是一大贡献,可惜识其人用其方者不多,其代表作《医理真传》流传不广。因为患者脉浮紧、舌苔白腻、额上冷汗,病机与寒湿内盛、逼阳上浮相符,所以我合用了潜阳丹,并加地龙一味,取其咸寒润下,既可监制全方,不使其过于辛热,又有降压通便的作用,防止变生它证。

 二诊加雪莲花,是考虑到病根是因感受寒湿而起,长期不愈,又导致阳气受损,而雪莲花能袪寒湿、温阳气,能与全方融为一体。

评述  头痛一证临床极其常见,然证虽略同而成因殊,作者直接引用西医“血管性头痛”以定名,但辨治时则“以证名病”,做到“不昧于病而又不惑于病”,这是当代中西医临床首先必须正视的一个问题——怎样做到,辨(西医)病与辨(中医)证结合,相互参照,合理取舍。该患证系阳虚寒凝、虚阳上浮头痛,以真武合吴茱萸汤、潜阳丹三方合治,5剂大效,再5剂(制丸缓服)诸证若失,体质亦复常。作者依据蒲辅周老先生经验,方中入红糖同煎,以制大量吴萸之温燥,看似平淡,实有妙义。又纳名医郑钦安所创之“潜阳丹”于方中,恰合寒盛阳浮之病机,非学养有素,深谙岐黄旨奥者焉能为,学者当识。

案例二:脑炎后遗症

    杨某,女,干部,27岁,未婚,1987年6月8日初诊。

五年前在农村实习时,曾患乙型脑炎,治愈后,留下后遗症,经常头痛,去年以来,越来越严重,每个月要痛二十余天,开始几天,尚能忍受,服用去痛片或其他中药能缓解一时,到最后几天,头痛如破,诸药罔效,只能靠注射甘露醇,降低颅压,才能缓解,舒服几天之后,病又发作,周而复始。求医无数,服药数百剂,始终没有取得根本性突破。患者面色灰暗,眼白呈现青蓝色,舌边有一、二处瘀斑,舌下络脉青紫,脉沉细,月经量多,有血块,就诊时,新的疼痛周期尚未开始。此为瘀血凝聚于脑,当活血化瘀,处以通窍活血汤加减:

    血竭、三七各20克,川芎15克, 当归、赤芍、 麻黄、白芥子、全蝎各10克,蜈蚣5条,上桂、细辛各5克,苏合香、安息香各3克,麝香1克,以上14味研末,装胶囊,日服3次,每次5粒,饭后服。服用一个月。

      二诊,疼痛大为好转,月经量仍多,但颜色转红,也无血块。原方加诃子15克,乌梅20克,仍为胶囊,续服一月,疼痛痊愈。

     原按 这个病案确诊为瘀血阻滞脑络并不难,因为证候基本齐备;选择通窍活血汤治疗也不难,因为是对证之方。但医生最终在使用这首方剂时,还是颇费思量。

首先,方中的麝香价格昂贵,不易求得,纯度高的更难找到,王清任说:“通窍全凭好麝香”,既然难求,有人提出用白芷,细辛代用,用在别处也许行,但在这个案例中,麝香则无可替代,因为病人患的是脑炎后遗症,只有麝香等少数药物可以透过血脑屏障,发挥药效,而其他替代品难以作到。

其次,通窍活血汤是采用汤剂,对这种周期性发作的病不合适。因为在未发作阶段服用,恐药重病轻,药过其所;在发作高潮期服用,又违背了治邪当“避其锋芒”的原则,恐体内产生格拒。

因此,我选用了散剂的方式缓图,去掉原方中的黄酒,老葱,大枣,生姜,加上桂、细辛温阳温寒,三七、血竭、琥珀活血消瘀,定痛安神,麻黄、白芥子通络化痰,蜈蚣、全蝎搜涤止痛,再加苏合香,安息香,以增强麝香的通窍作用。全方虽药力雄健,但避开了桃仁,红花,三菱,莪术等破血药,以防动血,产生崩漏。

二诊加诃子,乌梅二味酸收药物,是遵循古人所谓:发中有收,张中有弛之意,以免辛散太过,便于久服。

评述 该患因脑炎后遗症致顽固性头痛,百药罔效,症情渐加。作者据“面黯、眼白青、舌边瘀络紫,脉沉”,断为瘀血阻滞脑络之头疼,处以通窍活血汤为治,当属方证的对,疗效可期。难能可贵的是,作者明确指出,方中之麝香,价昂物缺难求,有主张以白芷、细辛代之,用于别处也许行,但本例非麝香不可,因为只有麝香等少数药物可以透过血脑屏障,发挥药效。可谓语贯中西,一笔点睛。同时,散剂缓图以从病性且防药过病所,又遵“避其锋芒”之训,勘称经验之谈,启人心智。

案例三:偏头痛

杨某,女,41岁,已婚,生育两胎,1975年5月15日初诊。

产后患偏头痛,长达十七年,每月疼痛的时间多至二十天以上,每天发作时,左眼先有金光闪动,接着左半边头痛,痛如刀割,如针刺,然后扩散到整个头部,变为胀痛。完全靠服用止痛片缓解痛苦,每天须服十到十五片。患者面色恍白,眼圈黯黑,舌淡微青,口不渴,大便秘结,脉象模糊,似有似无。此为痰瘀交阻,当疏肝活血化痰,处以散偏汤加减:

川芎30克,白芍15克,白芥子9克,香附子6克,柴胡、甘草、郁李仁各3克、白芷1.5克,5剂。

5月21日第二诊:患者反映:服用头道药时,疼痛程度超过以往任何一次,忍痛半小时以后,头脑格外清醒,逐渐将五剂药服完。这五天中,疼痛大为减轻,仅仅服过两次去痛片。察其面色,已比初诊时有所红润,精神也振作了许多,脉缓,舌淡,大便通畅。原方不变,续服15剂。

三十年后,患者的女儿在“百草堂”见到我,告知其母亲服药30多剂之后,头痛痊愈,至今三十年未发作。

原按 这是我初出茅庐时治疗的第一个大病。按照原方剂量开出处方时,因为川芎超出常用量,药店不肯抓药,要患者向医生询问清楚,以免出事故。我请示伯父该如何处理?伯父沉思再三,谈到他的一次教训:他曾经用张仲景的酸枣仁汤治疗一例失眠症,没有效果,后来另一医生仍取原方,只将方中的川芎加到30克,病人安然入睡。“这说明大剂量的川芎确有麻醉镇静的作用,散偏汤中的川芎超乎常量,必有所为,必有所本,不必疑虑。”伯父作如此解释,我仍然心存畏惧,给患者作了详细说明。由于预先有所准备,患者在服药时,才能忍痛坚持服完。使多年沉疴,霍然而愈。

    评述 偏头痛缠绕17年之久,依赖大量西药止痛剂只能暂缓,痛苦之甚,可想可知。作者以自拟散偏汤5剂知,1月痊,其效不可谓不神。作者指出“大剂量川芎有麻醉镇静作用”,又指出“长期头痛之人,气血奔集于上而不下行,故导致便秘,……郁李仁既可通便,又能止痛,集破血、润燥、利水之功于一身,与白芥子为对,有很好的消痰化瘀止痛作用”,言简意赅,一语中的。不难理解,证之为证必有所因,治之为治必准其证,方之为方必寓其药,药之为药必有其效,效之所生必含其理。就本案而言,证治方药几个环节,作者均掌控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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