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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思潮】梁鸿:行动者有力量

 大漠雨露 2011-11-23

【社会思潮】梁鸿:行动者有力量

梁鸿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副教授,著有《中国在梁庄》

1927年7月,晏阳初带着自己的家属和“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总会”的成员,搬迁到河北定县翟城村定居下来,开始了“定县乡村试验”。定县试验十年,前前后后有几百位留学生、大学生、教授、学者参与进来。这些人在各自的学科领域已很有建树,有着稳定的收入,巨大的声望和安定的生活。但是,他们骑着驴,驮着书,带着家小定居乡村。也因此形成了轰动一时的“博士下乡与农民为伍”的社会风气。在“定县实验”最鼎盛的时候,定县聚集了近500位知识分子,其中有60余位是学有专长的归国博士、大学教授、校长等各个学科的知识分子。时至今日,他们在教育、文化、卫生、政治等方面的理念、所采取的措施及方法,仍然是全世界推广平民教育和进行乡村建设的蓝本和依据。

和晏阳初几乎同时在做乡村实验的知识分子还有梁漱溟、陶行知等人,他们都身体力行,“走出象牙塔,跨进泥巴墙”,奔走在中国的乡村大地上,把思想改革变为实践的操作,寻找中国乡村发展的途径。

在当代,年轻的李英强们(李英强,北大硕士毕业4年后,在全国建起13座乡村图书馆)正在追随现代知识分子的步伐,在新的历史语境中,做着自己的努力。在短短几年时间中,“立人图书馆”已经成为一个强有力的象征,镶嵌在日渐颓败的乡村大地上,一个温暖的、希望的、人文的象征。其实,在当代社会里,自发从事乡村建设的人、组织并不少,他们分散在社会各个角落。温铁军、邱建生、何慧丽、刘湘波及由他们筹办的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社区大学,工友之家,青年公社;安徽阜阳的杨云标、湖北宜昌的吕邦列等人带领村民进行自主意识的培养;孙君的绿色乡村,垃圾分类,重建文化;还有无数并不为人所知的无名志愿者,学者,教师,医生,建筑师,等等。其实,他们一直“在场”,并以自己的行动告诉世人,乡村还有守护者。

但无一例外,当代乡村建设面临着巨大的问题与困境。生存的,资金的,情感的,社会的,体制的。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的被关,邱建生的海南乡村实验与体制之间的纠结,李英强的图书馆不只是资金的问题,还面临着农民的理解力和社会惯性发展的巨大压力。对于许多志愿者来说,许多时候连最基本的生存都会成为问题。而留守乡村,对于这样一个正在朝着现代化、都市化飞奔的时代和国度来说,又是多么的怪异和不合时宜啊。

李英强们的身上似乎都有天然的悲剧因子。他们的价值观、生活观和我们习惯了的社会价值观几乎背道而驰,我们习惯于从衣着、谈吐,从职称、职务,从收入、房子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而忽略了心灵和奉献所具有的价值。我们跟随着这个时代的步伐,不断地、不停地索取,挣更多的钱,买更大的房子,到更大的城市,习惯了用经济来衡量一切,我们是这个世俗的时代精神的制造者和推动者。他们如此另类,如此与众不同,以至于我们情不自禁地怜悯他们,反倒忘了,该怜悯的恰恰是我们,我们失落了理想、信仰和人生至真的光亮。像这样身上有着风雨、有着灰尘和大地痕迹的知识分子,在中国有多少?

中国的现代化道路成败如何,在乡村最能够清晰地呈现出来。乡村建设者们所倡导的一系列理念、观念和最终目标是否正确(他们彼此之间还有差异和分歧),还有待历史来检验。但是,有一点是现在就可以确定地知道的,李英强们在与这个巨大的世俗惯性做抗争,他们在试图为中国乡村的发展寻找到一条更好的路,在为整个中国社会结构和文化结构寻找更为宽广的道路。他们在试图让乡村更有现代的包容性,让我们这个民族不那么快地就失去故乡,物质的和精神的故乡。正如李英强所言:“图书馆成为一些人的精神家园,当他从乡村外出四处漂泊,想起家乡的时候能够想起图书馆这个温暖的所在。”

正如李英强的乐观、平静和自信一样,真正的乡建工作者并不简单地止于埋怨或愤怒。乡村、农民和他们的历史命运并不是一堆抽象的、坚固的问题,是可怕的阻力和无从下手的东西。他们不急切,一点点推进,希望一点点在内心生长。他们不感叹,而是走上前去,询问、讨论、制订方案,然后,行动。遇河过河,遇山开山。于是,似乎有了路,有了希望,有了温暖,歌声从未来的某个地方飘渺而来。那是无限的空间与阳光。

行动最有力。行动并非只是行动,它所需要的是对乡村和乡村生命在中国的命运有基本的情感和认知,需要的是承担力和责任心,需要的是宽广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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