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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名进士王士性，是早于徐霞客的地理学家、旅行家。王士性，浙江临海人，字恒叔，号太初、元白道人。生于明嘉靖二十六年，卒于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47年—1598年），官宦足迹除福建外，遍及两京十二省。王士性喜游历，《五岳游草》为其记游，《广游志》《广志绎》为其杰出的地理著作，惜其著作流传不广，影响不及《徐霞客游记》。 清曹溶《广志绎序》赞王士性之作曰：“古今志地者多矣，博通者考沿革，游览者志岩壑，体道者愉悦性情之间，而探经世之大略，揽形胜审要害以为行师立国之本图志量不同，而有资于一地也。” 清杨体元《刻广志绎序》叹屠隆之未序而逝，致影响《广志绎》流传。是书意在供治天下者见利害佐太平云：“先生高才旷致，平生好游，有《五岳游草》有《广游志》，皆宦辙所至，耳目所睹记，后居南鸿胪，追绎旧闻，复为《广志绎》书成，邮寄屠赤水先生，序未竟而先生捐馆矣……是书该而核，简而畅，奇而有本，逸而不诬。其志险易要害、漕河海运、天官地理、五方风俗、九徼情形，以及草木鸟兽、药饵方物、饮食制度、早晚燥湿、高卑远近，各因时地异宜。悉如指掌。使经纶天下者得其大利大害，见诸石画，可以佐太平。” 王士性《广志绎》自序则说明此书是追忆和广绎：“兹病而倦游，追忆行踪，复有不尽于志者，则又为广志而绎之，前后共六卷。”在谈到写作意图时，王士性说：“夫六合无涯，万期何息，作者以泽，量非一家，然而言人人殊。故谈玄虚者以三车九转，而六艺之用衰；综名实者，尚衡石铸刑书，而结绳之则远；揽风雅者多花间草堂，而道德之旨溺；传幽怪者，喜牛鬼蛇神，而布菽之轨殊。无惑乎枘凿不相入，而事本末未易言也。余志否否，足板所到，奚囊所余，星野山川之较，昆虫草木之微，皇宬国策，俚语方言之赜（ze，精微、深奥。），意得则书，懒则止，榻前杖底，每每追维故实，索笔而随之。非无类，非无非类；无深言，无非深言。” 《广志绎》是王士性遍游祖国河山后的综述概括，是中国山川走向之比较和历史简述，是草木特产之介绍，俚语方言之探微，虽则随意实有深意焉。值得励精图治之执政者有所取，研究我国地理和旅游者有所鉴。摘其大略概述如下： 卷一——方舆崖略： “昔人有言‘州有九，游其八。’余未入闽，庶几近之哉。”士性遍游两都十八省，五岳之精华，边远之粤蜀滇之奇险皆亲历遍矣。 “僧一行谓：天下河山之象，存乎两戒。《星经》谓北戒胡门，南戒越门。南北山脉皆汇于太华。”然后论述沿海内陆的地理物产风土人情的差异。所传五岳图形似于自己所见有异，岂非神仙辈凌虚倒影，从太空俯瞰的。观点新颖，难道当时就有卫星云图？ 卷二——两都： 北都乃元人所立，取地近蒙古而已；明永乐建故宫、迁都北京，为燕乃其封地；清人建都北京为已有故宫，且近关外；至于毛定都北平，只为早登九五罢了。元明清经营之都城，已有规模，皇家苑囿自然胜于官绅民间。但几经折腾，已所剩无几矣。历史古迹之保存要看执政者的历史观，不要历史者则枉论矣！ 南都故吴郡也，面临长江，姑苏、维扬、南京，虎踞龙蟠帝王之基业也。 卷三——江北四省： 中原之地，是圣贤明德之乡。大河南北，自古争战之场。中州俗淳厚质直有古风，好刚义感少有诡诈。洛阳古都，寺院遍地以牡丹称。 终南山面对长安，秦汉宫殿最盛是长安。济河泰山，圣人之所生息地。登州三面负海，海市蜃楼接神仙之居。 晋中俭朴有唐虞之风，善殖利于外，河曲之地受黄河之利害深矣，唯宁夏富足。 卷四——江南诸省： 江南地拓自汉武帝，其初皆楚也。 浙西繁华，浙东敦朴，杭州省会，百货所聚。杭嘉湖平原水乡，金衢严处丘陵险阻，宁绍台温连山大海。十一郡城池，惟吾台州最据险。浙有三石梁，南明山石梁蜿蜒卧地，雁荡石梁斜飞倚天，天台山石梁则龟脊横空。 浙江十一郡惟湖州最富，绍兴金华二郡人多壮游在外。补陀大士道场，亦防汛之地。宁台温滨海皆有大岛。 道书称洞天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惟台州得之多。洞天：临海第十九盖竹洞，天台第六玉京洞，黄岩第二委羽洞，仙居第十括苍洞；福地：黄岩有东仙源、西仙源，天台有灵墟、桐柏。非道书所记者：刘、阮桃源，寒山、拾得灶石，皇华丹井，张紫阳神化处，司马悔桥，蔡经宅葛仙翁丹丘，智者塔，定光石，怀荣、怀玉肉身，自古为仙佛之林。温州城中九山分列，其一居中。 雁荡奇峭秀丽，永嘉有谢康乐太守遗迹。田地惟兰溪最贵，龙游善贾多明珠翠羽宝石，衢州橘林每岁两度堪赏…… 江右，江以章、贡为大，泽以彭蠡为阔十三郡水皆归焉，总会于九江而出，大姑、小姑二山拦扼之，此山川之最胜，亦都会之天成也。 江右有匡庐，世传周武王时，匡俗兄弟七人结庐隐于此。豫章西山，乃省会最胜处，其势与庐岳等。 龙虎山在在贵溪西南八十里，高峰插云，两崖对峙，若龙虎然。汉张良八世孙张道陵修炼之所。 江右讲学之盛，始于朱、陆二先生，鹅湖、白鹿，兴起斯文。古今儒者有体有用，可谓家孔孟，而人阳明矣。 江浙闽三处，人稠地狭不当中原之一省。作客莫如江右，而江右又莫如抚州。 浮梁景德镇雄村十里皆火山发焰，故其下当有陶埴。本朝以宣、成二窑为佳。白鹿洞书院在五老峰下，与嵩阳、石鼓、岳麓为四大书院。 大庾岭，南龙之干，而水分南海、东海之流者也。吉安节义之乡，至宋而盛，欧阳修、文天祥、胡铨、周必大、江万里皆死国者也。 湖广春秋战国时称六千里大楚。跨淮、汝而北之，将及河。湘江一总三湘也，其源始海阳而北入洞庭，其流过永而潇水入之，是谓潇湘。《禹贡》“九江孔殷”，释之者云，及洞庭也。沅、渐、潕、辰、溆、酉、澧、资、湘九水皆合于此，故名九江。楚有四楼岳阳为上，黄鹤次之，晴川、仲宣又次之。 武当，志谓山阜高大，非玄武不足以当之。古今谭形胜者，皆云关中为上，荆、襄为次，建康为下。 江陵作相，九列公卿，半系楚人。襄阳多耆旧古迹。蕲、黄之间近日人文飚发泉涌，好习权奇，以旷达为高，有东晋之风焉。 九疑山乃南龙大干行龙之地，其峰有九，参差互映，望而疑之，故名九疑。 辰州在五溪、二酉之间，亦曰武陵蛮。郧地介河南、湖广、陕西、四川四省，山谷扼塞，林箐蒙密，自古为逋流之地。 广东，南越也。广中称陵外者，五岭之外也。广南所产多珍奇之物，如珍则明珠、玳瑁。香山嶴乃诸番旅泊之处。潮州为闽越，昔风气未开，今则闾阎殷富，不减上国。罗浮山在惠州，传有山自海上浮来，与罗山合而为一，故称罗浮。端溪在肇庆江南，与羚羊峡对峙。《砚谱》曰：石以下岩为上，中岩、上岩、龙岩、半岩次之，蚌坑下。 雷州，在雷水之阳故名。琼州，南海中一大岛，中峙高山，周圜乃平壤。苏子瞻謫居于此焉，言“自厌其余生”。 卷五——西南诸省： 蜀、粤之郡县秦汉时已归中国，滇、贵则自明代始。 蜀有五大水入。嘉陵江从汉中自北入，岷江从松潘自西北入，大渡河从西番自西入，马湖江出云南自西南入，涪江出贵州自南入，总汇于瞿塘三峡，向东而出。 蜀锦、蜀扇、蜀杉，古今以为奇产。成都三十余州县，一片真土，号称沃野，既坐平壤，又占水利，盖岷、峨发脉，山才离祖，满眼石垅，抱此土块于中，实天作之，故称天府之国云。 自古蜀之士大夫多卜居别乡，李白寓江陵而终于采石，老苏欲卜居嵩山，东坡买田阳羡……岂以其险远厌跋涉耶？ 离堆山在灌口，乃秦蜀守李冰凿之以导江者也。若只以川中一省，则冰之绩千万世永赖之，不减神禹也。今新都诸处，飞渠走浍，无尺土无水至者，民不知有荒旱，故称沃野千里。 诸葛孔明八阵图，余见在川中者两：新都牟弥镇陆阵图也，夔府鱼复浦水阵图也。 荔枝生于极热之地，闽、广之外，惟川出焉。唐诗“一骑红尘妃子笑”，乃涪州荔园所贡也，故飞骑出子午谷七日而达长安，荔枝尚鲜。 松潘有铁索桥，河水险恶，不可用舟，又不能成梁，乃以铁索引之，舖板于上。余在滇中见漾濞江、怒江亦有此桥，皆云诸葛孔明所造也。《后汉书》“跋涉悬度”注“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唐孤独及《招北客辞》，笮：“复引一索。其名为笮，人悬半空，度彼绝壑。”今松、茂地皆有此。 广右山正北自黔中生，桂林西北自贵竹生，柳、庆、南、浔正西自广南生，太平诸土州俱本省止。九嶷北四水流楚，南四水流广，再东则大庾是也。自灵川至平乐皆石山，拔地而起，中乃玲珑透露，宛转游行。如栖霞一洞，余秉烛行五里余，人物飞走，种种肖形，钟乳上悬下滴，终古垒缀，或成数丈，真天下奇观也。舟行阳朔江口，回首流盼，恐所称瀛海蓬莱三岛不佳于是。 广东人性巧善工商，故地称繁丽，广西坐食而已。广右山川之奇，以鉴赏家则海上三神山不过，若以堪舆家，则乱山离立，气脉不结。 广右一路通贵州，一路通云南，一路通交趾。 桂林无地非山，无山而不雁荡；无山非石，无石而不太湖；无处非水，无水而不严陵、武夷。李序斋闻余言笑曰，尚欠二句：无县非人，无人而不傜僮；无人无妇，无妇而不蓬跣。众乃大噱。 两山夹丘垅行俗谓之川，滇中长川有至百十余里者。过平夷以西，天地开朗，不行暗黮中，至漾濞以西，又觉险峻崚嶒，然虽险犹不闇也。行东西大路上，不热不寒，四时有花，俱是春秋景象 金沙江源出吐蕃，过丽江、北胜、武定、乌撒、东川入马湖江，出三峡。滇池水过安宁入武定合之。滇游有两金沙江，东江出东海，西江下缅甸，过八百媳妇入南海，东江狭而险，西江平而阔隔岸视牛马如羊，然皆源自吐蕃，中隔澜沧江与怒江。 乐土以居，佳山川以游，二者尝不能兼，惟大理得之。大理点苍山西峙，高千丈，抱百二十里如弛弓，危岫入云，段氏表以为中岳。山有一十九峰，峰峰积雪，至五月不消，而山麓茶花于桃花烂熳而开。东汇洱河于山下，亦名叶榆，绝流十里，沿山麓而长，中有三岛、四洲、九曲之胜。春风挂帆，西视点苍山如蓬莱、阆苑，雪与花争妍，山与水竞奇，天下山川之佳莫逾是者。余游行海内便矣，惟醉心于是，欲作菟裘，弃人间而居之，乃世网所撄，思之令人气塞。 迤西土官惟丽江最黠，其地山川险阻，五谷不产，惟产金银。郡在玉龙山下。 云南十四府、八军民府、五州，惟云南、临安、大理、鹤庆、楚雄五府嵌居中腹地。颇饶沃，余皆瘠壤警区。 云南乃诸夷杂处之地，风气与中国异。夏不甚暑，冬不甚寒，夏日不甚长，冬日不甚短，夜亦如之。一省以六月二十四日为正火把节。 贵州古罗施鬼国。其地多洞壑，水皆穿山而过，则山之空洞可知。最奇者普安碧云洞，为一州之壑，州之水无涓滴不趋洞中者，乃洞底有地道，隔山而出。洞中有“仙人田”，高下有可数十畦，石塍回曲界限，俨如人间，岂神仙所尝种玉禾者耶？ 关索岭，贵州极高峻之山，上设重关，挂索以引行人，故名关索。镇远，滇货所出，水陆之会。思、石之间，水则乌江。发源播之南境，下合涪江，陆与水相出入，此川、贵商贾贸易之咽喉也，即古牂牁（Zangke），夜郎地。 《王太初先生杂志》 胜概：天下名山太华险绝，峨眉神奇，武当伟丽，天台幽邃，雁荡、武夷工巧，桂林空洞，衡岳挺拔，终南旷荡，太行逶迤，三峡峭削。金山孤绝。武林、西山，借土木之助，泰岱、匡庐，在伯仲之间。北岳不及崧高，五台胜于王屋。雁荡无水，武夷可舟。望远则峨眉，登高则太华。水则长江汹涌，黄河迅急，两洞庭浩淼，巴江险峭，钱塘怒激，西湖妩媚，严陵清俊，漓江巧幻。至于朝日如轮，晚霞若锦，长风巨浪，海舟万斛，观斯至矣，胜斯尽矣，余皆身试，思之跃然。 读王士性《广志绎》不但佩服先生之游历遍中华，更为其祖国山川沟壑在胸感慨！我们的游历局限于一山一川，而太初先生之游着眼山脉的走向、江河的流布。浏览一地之景时，还与其他景点进行比较；不但考其历史，还究其民风、民俗、特产、语言；在游览自然景观的同时，还注重人文历史。 但愿我们不被先入为主的徐霞客的名声所局限，关注这位了不起的旅游先行者，明万历名进士、旅行家、地理学家王士性！ 二零一一年十二月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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