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崔说事:因我而幸福》的台前幕后 2011-11-15 21:35:57 李镇西 注:不想看文字,網上有視頻 一 六月中旬,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话筒里面传来的声音陌生而甜美。对方自我介绍是中央电视台《小崔说事》节目组的编导,叫“林卉”,听说我校的民主管理成效突出,想邀请我去中央电视台做节目,让我去讲故事。当时我说快到期末了,我很忙,可能没有时间;马上学生也要停课期末考试了,找学生拍摄也不太容易;再说,我校的做法很不成熟,也没什么可以讲的。我这样说的目的,其实是委婉地表示不想做。 林卉说,从什么角度拍,他们也没考虑成熟,让我也考虑考虑。 说实话,我的确不太想做,真实的想法是我已经够张扬的了,中央电视台都去过好几次了,包括《读书时间》《实话实说》等节目。而我校上半年出了点事,我的心情还没完全调整过来,现在就这么高调地上中央电视台,我的心理素质还达不到。另外,我们学校也说不出什么新东西,我们学校做的别人都这样做,非要把芝麻说成西瓜,我也不习惯。 因此,当时我想,如果林卉不再来电话,那这事就算了。 后来雷局长知道这事了,通过办公室主任告诉我,雷局长要找我谈谈。于是我和我校何书记便去了雷局长办公室。雷局长非常明确地说:“做,一定要做!你就实事求是地谈你们做了的,不用夸大其词,实实在在地讲就可以了。这不是展示你一个人,而是展示你们学校,同时也是展示武侯区教育的形象。” 好多人都认为我有个性,能够我行我素,其实,我承认我还没有“特立独行”到到完全不听教育局话的程度。而且雷局长说的也有道理,我不能只考虑我个人,要考虑到我们学校和武侯区的教育形象。 于是,我主动给林卉打电话,问具体什么时候做节目,而且我提出不是我一个人讲故事,最好是去一个团队,我带着几个老师和学生去讲。 林卉很爽快地答应了。 二 这年头,各种媒体的有偿报道太多。经常接到办公室座机电话:“您是李校长吗?” “是,我是李镇西。请问……”我总是很警惕而客气地应对。 “哦,是这样,听说李校长您的教育理念非常先进,学校办学成绩也非常突出。我们想给您做个报道,帮您提炼提炼……” 多年的经验,让我马上问:“你们这是要收费的吧?” “不,我们不收采访费,也不收版面费。”对方说,“只是后期有一点点制作费。” 我马上斩钉截铁地说:“对不起,我们不做。” “李校长,你听我说,听我说……”对方急了。 “告诉你,我当校长有一个钢性原则,凡是有偿的报道决不做!请理解。”我把电话挂了。 有了这些媒体作衬托,中央电视台至少在这一点上堪称风清气正。十多年来,每次去中央台做节目,从来没有“制作费”一说,而且连来回的机票都给我报销。 这次林卉说她们一行三人要到我校做前期采访,我便问:“需要我们给你订机票吗?” 电话那头林卉赶紧说:“不用不用,你不用管了。我们自己解决!” 这就是中央电视台,这就是《小崔说事》节目组。 三
林卉一行在学校呆了几天,充分走访老师和学生。我很忙,不能全程陪同,但林卉非常理解:“你忙你忙,不用管我。你只给我留出一个小时和我聊就可以了。” 于是,她自己去 她对我说, 关于李青青,几年前我真不敢相信她会变成这样。那时,经常会有家长举报,说李青青“侮辱学生自尊”呀什么的;学校也不时有人给我反映李青青这样不好,那样不对;我亲自收到过一封学生的信,要求撤换李青青。我也的确为她感到过头疼。有一次教育局接到关于李青青的举报,便要我严肃“处理”她。虽然李青青倒没有和我直接顶撞过,但我感觉得到她心里对我是有抵触情绪的。 李青青的转变开始于我安排她当班主任。我为什么会让她当班主任呢?因为即使我在大会上公开批评她的时候,我内心深处也从没把她当做不可救药的“坏人”,相反,我一直认为青青其实很单纯,单纯到把什么都看得很简单,她那次 被家长举报“侮辱学生自尊”,其实就是她和学生开玩笑过分了一些,学生到不觉得什么,家长却“引起了重视”。这份单纯,有时候会让她犯了错却浑然不觉。当然,不是没有一点风险,但可以给她找个“师傅”随时指点她提醒她呀!后来,年级主 信任,有时真能产生奇迹,无论对学生还是对老师都是如此。后来青青的变化确实令人惊讶。青青忘我的投入简直“骇人听闻”。但她的付出换来了回报。开学第三个月的常规检查,她的班以全部合格的结果完胜。开学第四个月的元旦节假期,当她宣布,大家回家好好休息都不做作业的时候,大多数同学表现出的却是迟疑和失望——要知道这些孩子曾经是那样的厌恶作业啊!期末考试,同学们以全科进步,总评进步6个名次的成绩回报学校,回报老师,回报父母,也回报了他们自己! 林卉即定下让 四 我对林卉说,我们学校有故事的老师还有很多,我给她讲了 有一年, 就这样,这女孩留在了 对于一个“问题孩子”, 平时, 女孩的母亲来见 只好作罢。这让后来播出的《小崔说事》少了许多催人泪下的故事。 五 在和林卉聊天的过程中,我还谈到 王露霖,因从小面部受伤而毁容,但在我 林卉被这两个孩子的故事打动了,很想把他俩也请到北京,但有一个难题绕不开—— 如何保护孩子的尊严与隐私? 是呀,王露霖受过伤的容貌能够上电视屏幕吗?李俊的犯的错误又如何在节目中呈现? 我当时想,宁肯牺牲节目的所谓“精彩”,也不能伤害孩子。林卉也同意我的想法。我们几乎都要放弃让他俩一起去北京做节目的念头了。 但是,我还是在心里想,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核心是两个孩子怎么看这个问题。 我找到王露霖,试探性地问她愿不愿意在电视里讲自己的故事,她不假思索地说:“可以呀!”其实,她的表态我并不意外,因为三年来,她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的面容。她曾经在班上演讲时说:“人的美丽的心灵,人的高贵在精神!”所以她赢得了全班同学的尊敬,因此曾被评为“阳光之星”。 李俊也很爽快:“我初一犯的错误,都过去很久了,而且我以后也改正了。给大家说说没问题的。谁不犯错误呢!” 呵呵,我们以为很难的问题,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 于是,武侯实验中学“进京团”的成员敲定了:我为团长,团员有邹显慧、李青青、刘朝生、王露霖和李俊。 来回交通费全由《小崔说事》包了!当然,我的交通费自己解决——因为北京有人请我讲学,来回的机票费就给“小崔”节省了。呵呵! 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开开心心,向北京进发! 六 我一直认为,如果只说男性主持人,中央电视台只有两个人令我敬佩,一位是白岩松,一位是崔永元。他俩甚至是中央电视台的灵魂。 如果硬要将两人比个高下,那我更欣赏崔永元。不只是他的幽默和机智,也不只是他主持节目的风格,更主要的是他的纯粹与正直。其实,我从没见过他。那年我应邀去做《实话实说》节目,他刚刚离开这个栏目,主持人换成了和晶。但我看他的节目,看他的文字,总觉得透着一股正气。在我们这个时代,说真话难,但他说了。而且他嫉恶如仇,经常看可以听到他对一些社会丑恶发出的抨击之声。 还在成都,林卉和我聊了几次之后,便说:“你和崔永元很有很多共同之处,肯定很谈得拢。” 我很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哪能比得上崔永元,但林卉这样说,我认为这是对我最高的评价。 崔永元的《电影传奇》,我是每期必看,绝对是忠实粉丝。他比我小几岁,但还算是同时代的人,所以我们有着共同的时代记忆。看《电影传奇》,我感到是在重温我的童年和少年。 听说崔永元患了郁郁症,睡不着觉,我特别着急,因为我年轻时也曾失眠,所以能够体会那种痛苦。但我帮不上忙,而且因为不认识他,连对他说句安慰话都不可能。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他。后来听说他的病好多了。我竟然莫名地高兴起来。 那天,做节目前在化妆室第一次看见“真人”崔永元,我没有感到他有什么特别,毕竟在电视里见得太多了。但我有点意外的是,他个子居然那么高,至少 和他简单聊了聊,感到他朴素而朴实。我说:“我那年去做《实话实说》,你已经离开了,没见着你,很遗憾。但今天总算见到你了。注定要见到你的。” 他笑了。 我问他的睡眠怎样,他说现在还好。 他对两个孩子,那种亲切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作为主持人的故作姿态。 正直而善良,我认为这是崔永元的特别突出的品格。联想到他利用自己的影响筹集巨资帮助贫困失学儿童,资助山区教师,一切都很自然了。 我把拙著《我的教育心》签名赠给他,他回赠我一本他的《我的抗战》。 另外一位主持人王雪纯,我也不陌生。很多年前,我就看过她主持的《环球》节目,是一档谈国际时事的。她不算美丽绝伦,但无论她甜甜的笑容,还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迷人气质,都有一种属于她的特别的美,让人看上去特别舒服。尤其她的声音,特别悦耳柔和,真如银铃一般。但她一笑起来,有特别肆无忌惮,暴露了她的天真无邪。她对王露霖的呵护与爱怜,让人看到她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善良天性。 七 开始做节目了。就像以前做《实话实说》一样,《小崔说事》决不排练,事前两位主持人也不给我们说任何关于访谈的事,一切都是即兴发挥。这也体现了崔永元求真的品格与风格。 正如大家已经在节目上看到的,访谈是从我开始的。我的确有一点点紧张。紧张什么呢?其实,我紧张的原因,可能大家猜不到。我就是怕我说话太快。因为我这个人说话包括讲学演说,有一个毛病,就是语速很快,说着说着就把每一句话最后几个字给吞了,人家听不清楚。所以,我出场前反复在心里提醒自己,说话一定要从容,要沉稳,不要急促。这样一来,我说话就不够自然了,因为老要提醒自己不要说快了。 不过,总的说来,我觉得自己说得还不错,只有一点点紧张,也不特别严重。 本来,雷局长希望我在节目中要说到政府对武侯实验中学的支持——这本来也是事实,但我担心怎么把这有些像套话的语言很自然地说出来,嘿,真好,正好崔永元问我:“你们学校是重点中学吗?”我自然便回答:“不是,相反我们学校以前是农村学校,但市政府对我校非常支持。”就这一句,够了。呵呵! 我之所以希望多带一些老师来做节目,就是因为我不想多说我的故事,而让老师们多说。因此,我没说几句,便过渡到 李青青讲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担心,她很有个性,案例很精彩。听她讲述的时候我特别舒服,因为她的转化和成长,正是我的成就感。看着她眉飞色舞讲故事的时候,我觉得她特别可爱。 崔永元总有些出人意料的即兴发挥,让节目生辉。比如,青青说到某差生,突然停下,问:“可不可以说名字?”崔永元说:“不行!可以用赵本山代替!”全场爆笑。青青反应也很快,马上该说“崔同学”,其机敏由此可见一斑。 朝升朴实憨厚,我曾经说他还没有被社会污染,但他有个缺点,就是说话太罗嗦,这点学生给他提过很多次。这次面对崔永元,他又暴露出这个毛病,在讲王露霖的时候,他说了几句,也许怕自己又啰嗦,便说:“还是李校长讲吧!”本来我不想多说,结果他这一说,我只好讲王露霖了。后来说李俊拿钱的事,他说了好多好多都没切入正题,连下面的观众都急了:“究竟要说啥嘛!”最后,我给他圆场,总算把李俊的事说清楚了。后来节目播出的时候,我注意到,刘朝生的讲述很多都被剪切了,所以在节目中他说话不多。 两个孩子表现非常好。其实王露霖是很紧张的,但怯生生的表情恰好表现出她的单纯可爱。特别是她主动说唱班歌,这很让我意外——绝对是她的即兴发挥,这个环节不但增加了节目的生动性,而且节目播出后,唤起了很多当年未来班同学的记忆。李俊也有些紧张,但他在读那封信的时候,感情真挚,让我和在场的人都感动了。 节目录制了约两个小时,最后崔永元要我吹奏口琴,我一曲《我们多么幸福》结束了访谈。 八 节目录制完毕后,我一直纠结 后来便是漫长的等待,原来以为是八月播出,结果没有。因为电视台安排节目播出有很多程序很规矩,我们便从九月,十月,一直等到十一月。 播出的时候,我在火车上。但我不断接到朋友的手机短信。有几条短信都说是“含着眼泪”看的。我有些吃惊,同时在回忆是哪个部分会让观众流泪。 昨晚我从网上看到了节目。感觉很好。我的表现也比我想象的好。我特别高兴的是, 我特别赞赏编导的是,两个小时的内容被剪切成了五十分钟,居然内容非常完整,所有精华都保留了,而且镜头那么流畅自然,观众很难看出被剪切过,还以为是现场直播呢! 只有我知道哪些被剪切了。 网上,朋友们好评如潮。其实,我知道,我们这一期节目,笑点并不多,也不够热闹,戏剧性不强,但我就是希望这期节目朴实朴素,就如我校所追求的教育。是的,这期节目我和我的同事,一点都没说这样“先进理念”,那样“创新模式”,连“素质教育”“平民教育”“新教育实验”之类的标签都没贴。我们就是那么朴素的讲爱,讲尊重,讲“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这正是“素质教育”“平民教育”“新教育实验”的根本和精髓。 去掉脂粉,回归质朴,就是真教育。 今天中午,雷局长给我来电话,语气非常激动和兴奋:“我刚刚看了《小崔说事》,做得相当好!代我问候你们学校的老师们!教育局将发文,要求全区学校 其实我就担心又来一次“农业学大寨”式的学习运动——老师们也很反感呢!但雷局长的欣喜还是让我高兴,他对我对我校的关心支持那是真格的,尤其是对我个性的宽容,我一直铭记在心。说实话,除了雷局长,恐怕还没人敢让我做校长呢! 这期《小崔说事》的题目取得非常好——因我而幸福。这题目显然出自我校校训:“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这句朴素的话,将随时提醒着我和我的同事们,继续将朴素的爱洒向我们的孩子,注入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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