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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淳

 潘晓旭 2012-01-12
尔淳——莫向东风怨别离
 
 
    看《金枝》,一叹、二哭、三沉思。正应了那句满目华林,遍布悲凉之气。走进紫禁城的女人,没有谁可以说自己是胜利者,正如安茜所言:她们没有人会赢……
 
    在这场女人和女人的争斗中,即令大气如如妃、聪敏如安茜、冷静如尔淳、美艳如玉莹,甚至六宫之主、执掌凤引如皇后,所有的女人,无一幸免,莫不遍体鳞伤……
 
    网上的讨论一遍又一遍展开,只为选一个最堪怜的女子。我倒觉得,若说可怜,个个都很可怜,难分轻重,而之所以要列尔淳入伤心女子榜列,并不为她比别人更加可怜,只因为总觉得还有其他更贴切的的词汇形容别人,而尔淳,想来想去,只余伤心……
 
    一个温柔和顺、善解人意、沉静聪颖的美人,想必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赢得一片赞扬和艳羡,只可惜她命运早定:被人收养、入籍、进宫、受宠……
 
 
    看似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地攀上高枝,日后富贵不可限量,又有谁知道她其实也许并不开心,因为她只是一个可悲的棋子,不能也早就习惯了没有个人意志和信念,只能听从义父的指示行事……
 
    突然想起她放的风筝,就如她的命运一样不由自己做主。探春的诗写的好:“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学会了一切算计人心、算计男人的手段,尔淳淡淡地走入宫门,有备无患地微笑,只是,这微笑,从什么时候起,变的这么优雅得体而不是发自真心?恐怕连她都不记得了吧……
 
    很多人质疑在入宫途中她的表现:先是拉住玉莹免得她被抓走,晚上却独自逃走,似乎她特别虚伪。其实我倒是觉得单说晚上那段:尔淳回头不见玉莹,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自己先跑回去固然是她的冷漠或者说心计,但是其实玉莹当时是偷偷蹲在草丛中,这份用心,显而易见,是希望山贼先发现正在逃跑的尔淳,一旦他们抓走尔淳或者说一窝蜂地追着她,自己才有逃走的机会……
 
    如此看来,若说冷漠和心计,两个人实在是彼此彼此,尔淳好歹也迟疑了一下,玉莹却是不假思索,由此可见,即便不能说尔淳善良,她的阴险也未必比得上玉莹,她那次胜的,不过是运气,并不是心计……
 
    其实不难看出,要除掉玉莹,不过是她受训多年的一种对敌人或假想敌的本能反应,而并不是出于她的本心——是需要思考、决定才做,而不是下意识行为……
 
    所以当白天玉莹突然从马车上摔下,尔淳想也没想就拉住她;所以晚上她回头不见了玉莹,会下意识地犹豫;所以,她会向自己的姐妹下手,然后自责得差点折磨死自己……
 
    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尔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身边人下手,第一次违背义父的意愿。她不动声色逼疯姐姐,只为了给被姐姐害死的妹妹报仇。三个姐妹的伤痛,也许尔淳是最心碎的一个……
 
    眼看着最信任的姐姐害死妹妹,再忍下心来对付这个狠心的姐姐——既成的悲剧她无法阻止,未来的悲剧却又是她一手策划——于是,自责、伤心的尔淳选择用寒食散来惩罚自己……
 
    还记得,她坐在沅淇的房里,面无表情地说:宫里的日子实在很难捱,但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撑下去……
 
    因了她这份天生的孤傲和倔强,尔淳还错失了她今生的爱情。其实她的起点远比玉莹高:且不说她的心思、性情,单说从福雅的情分算起,孙大人从一开始就对尔淳有一种特别的同情和照顾。可惜她太理智、太骄傲,也太倔强……
 
 
    记得那个走马灯映照下的脸,笑容如婴儿般纯净的沉迷;记得那个宁可皇上、如妃降罪也不肯献出香囊的欲言又止——只是因为,是他送的东西……
 
 
    只是,当她终于被召侍寝,她只是叫人把走马灯原封送回,只是突然毫不迟疑地把香囊献给皇后,而不肯向任何人作任何解释。只是,当她坐在龙床上欲哭无泪,当皇上回宫时她下意识地拉紧被子,当她回来时在无人的时候偷偷哭泣,我就知道,今晚,她才是三千六宫中最伤心的一个……
 
    因此,做了贵人的她丝毫没有得意,因为她一直在失意:为了那个似有情似无情的人……
 
    直到她看到他那么温柔地看着玉莹……
 
    因此,一向沉稳冷静的尔淳失态地到冷宫去羞辱玉莹,因为她太了解玉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配,尔淳也许就是这么想的。因此,一向善于谋算的尔淳不冷静地处处针对玉莹;因此,一向温柔和顺的尔淳狠狠地恐吓玉莹,甚至要将她从楼上推下……
 
    一个女人的妒忌和痛恨,竟能烧毁她一切的理智。我无语,惟有叹息:只觉得她被自己折磨得实在可怜……
 
 
    一向聪明的人做了最愚蠢的事,她的盛气凌人、咄咄逼人反而激起了他对玉莹的怜惜;她的恐吓和猝然出手竟是将玉莹直接推进了他的怀里,让他再也不肯放手……
 
    那一刻,尔淳的眼里,只余一片绝望……
 
    从此,很少了这样短兵相接的针锋相对,也不见了妒火难平,有的只是对玉莹的气愤:只因为她不懂得珍惜。所以在孙大人含冤莫白时,她才会跑去和玉莹说最无耻的不是无情而是利用感情……
 
    玉莹利用孙大人对自己的情意骗他上当,尔淳看的比谁都清楚。她恨的不是孙大人不爱自己,亦不是玉莹会得到孙大人的爱,而是玉莹虚情假意地利用孙大人的爱来达到自己私人的目的,还将孙大人一片深情弃如敝屣……
 
    因此,当玉莹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坦然认下一切过错,尔淳只是哭着说若自己去自首,玉莹不会受罚,孙大人不会为玉莹受罚而伤心,自己也不会自责。那时,我知道她是真心的,因为对福雅,她不必也不会说谎……
 
    其实我们也知道她一开始就要去说出一切的,只是被义父一番以退为进的说辞牵绊住决心——孙大人是很重要,即便是自己死,尔淳也不希望他出事,只是,在她心里,义父却更重要:他收养她、栽培她、疼爱她,就如同父亲一样——天下间哪个子女能看着父亲出事而不管?
 
    尔淳的伤心,在于她从来不知道有自我。在她眼里,义父就是她存在的意义和一切。所以为了义父,她可以抛弃一切、放下一切,早在她侍寝那次,她为了义父的指示毫不犹豫地埋葬自己的爱情,就注定了她这次也会这么做……
 
 
    那一晚,她和福雅,终于一道成全了玉莹和孙大人……
 
    记得她强笑着说自己已经放下了,却又突然哭着说没想到放下会这么痛。我终于知道,她想要的,不过是玉莹能像自己一样珍惜孙大人。一旦她看到了玉莹的真心,便毫不迟疑地退出争斗……
 
    失去爱情的尔淳,还没来得及从伤心中恢复,恶事便接踵发生:突然知道自己怀孕、义父的暴毙、福雅的自杀、孙大人回头去找玉莹却终于一同被烧死、安茜的垂死和嘱托……
 
 
    那个坐在马车后头捂住嘴哭泣的尔淳,失去爱情的同时,爱人也永远地离去;义父死了,她还不知道他的险恶用心;福雅死了,她甚至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就是她找了几年的亲姐姐;怀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男人的孩子,自己一直被人利用摆布还一无所知;一个从来没有为自己做主过的人却答应安茜从此只做自己、只为自己活……
 
 
    看到她茫然无措的表情,我突然发现:原来,早在很多年前,她就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自我”,而早早习惯了服从既定……
 
    尔淳的伤心,在于她从来无法把握自己:她必须入宫、必须和别人争斗、必须放弃爱情,只为了义父的意愿……
 
    其实,她很无助;其实,她很懦弱——因为她从来不敢问自己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自我,为什么要放弃爱情,甚至,为什么要服从义父?
 
    她就像一个漂亮的风筝,懂得风向、渐渐高飞、扶摇直上,丝线却始终握在别人手上。一旦线断了,它该如何把握自己的方向和未来?
 
    活着,有的时候真的比死亡更可怕……我喜欢尔淳, 喜欢她的美, 喜欢她的温柔, 喜欢她的才智, 喜欢她清新, 细腻而又坚韧的品格, 喜欢她的那一种看透了看淡了却依然愿意为一个情和义的梦想而努力的守。我喜欢尔淳, 一个有着悠长韵味的女人, 在后宫的花丛里, 高傲而独特地开放。

尔淳这个人是没有眼泪的吗?
   她流过泪。然而很少。
  
   她的眼泪清洁而明澈。她的心孤独而周密
   这样一个寂寞如水般清澈的女子。从开始到句尾。
   她那眼神里的淡淡哀愁。并不消散。
  
   一个可悲的人物啊。心生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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