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近黄昏 林兄稍长我一些，与我一样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已多年，平时除了通通电话问候之外也偶尔相约见晤，或于街区绿径散步，或煎炉品茗、把盏小酌，聊聊国事家事天下事，虽已无纵横捭阖的雄心大志，“不也快哉”。不过近来林兄有点儿精神落寞黯然，这并非他身体有恙，家里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是他告诉我他将年近古稀，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颇有些“晚景迷茫”之感。他对我吟起了李商隐五绝《登乐游原》后两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说是现在生活无忧，女儿也已自立，而且已有第三代，含饴弄孙，天伦之乐盎然。然而他总是想到自己“廉颇老矣”，一切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和生活的追望。 林兄的感慨，也许都是李商隐这首诗惹的祸。夕阳的景色多么美好，落日沉雄、晚霞绚丽，但毕竟已到了黄昏，可惜啊，再就是黑夜了，美景不再了。人生也是这样，也要“息菜”，“拜拜”了。其实人们真是误解了李义山。《登乐游原》全诗是这样的：“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说是李商隐在傍晚时分感到心情不爽，引车外出，欲登高散心。一路上游目骋怀，登上乐游原观看日落：此时的夕阳多么美丽。诗人此刻感悟到，夕阳之所以如此美丽迷人，正是因为快到黄昏了啊。 为何人们有如林兄者对这首诗会有不同的感受呢？问题出在“只”、“只是”上。把“只是”解释为“但是”、“可是”，故有“夕阳虽然美好，但是已经到了黄昏了”的喟叹。然而李诗中的“只是”乃“就是”、“正是”的意思。比如，“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即是说世界上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就是要肯登攀；又如“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应理解为男儿不轻易掉泪，正是（就是）没有到伤心的时候。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人生其实亦然如此，故而李商隐的这首《登乐游原》的意义是积极的，毫无触景伤情的悲郁之叹。 我还告诉林兄说，有人问一位哲人，人生什么年令段最美好？哲人回答说：“现在。” 是啊，退休赋闲了，也即致仕了，可若“闲云野鹤”，做自己想做的事，读书作文、练字习画听音乐、浪迹天涯（指旅游），也不必浮沉于宦海中，忧忡升迁。杜甫有句“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是也。此时林兄点头称是，于是乎，两人欣然踅进一家小馆，微醺了一番，只差“隔篱呼取尽余杯”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