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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三百首 不能说思无邪
2012-02-04 | 阅:  转:  |  分享 
  
唐诗三百首不能说思无邪



孔子说:“诗(指《诗经》)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一直对孔子说的“邪”,不大明白。直到一天晚上翻阅《唐诗三百首》(蘅塘退士选编),豁然开朗。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兴奋劲儿,愣愣地看着书架,一夜无眠。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表述。

近来看余秋雨《寻觅中华》一书,算是有了一合适的表述(我看余秋雨的书,完全是为了了解中国大陆的文化市场,看看一斤玉米面到底可以出几斤发糕)。书里有这样一段话:“唐代诗坛有一股空前的大丈夫之风,连忧伤都是浩荡的,连曲折都是透彻的,连私情都是干爽的,连隐语都是靓丽的。这种气象,在唐之后再也没有完整出现,因此又是绝后的。”

这话我不同意。但要是把“唐代”或者“唐”换成“先秦”,把“诗坛”换成“《诗经》”,我觉得非常合适。

唐代,即使是古代盛世,也是一集权专制社会。唐代诗坛以官僚,特别是落魄的大小官僚为主。集权专制社会的官僚中,有“君子坦荡荡”,也有“小人常戚戚”,但更多的人是兼有“君子”“小人”等多重人格。并且,随着个人境遇的变化,他们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鬼;一会儿君子,一会儿小人,甚至一会儿还可能是仙人圣人。这在先秦,是很难见到的。

还是用例子说这个“邪”吧。

《唐诗三百首》的第一首是张九龄《感遇》: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张九龄是韶州唐中宗景龙初年进士,唐玄宗开元时历官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中书令,唐代有名的贤相;举止优雅、风度不凡。自张九龄去世后,唐玄宗对宰相推荐之士,总要问“风度得如九龄否?”因此,一直为后世人所崇敬、仰慕。

这首诗是张九龄在宫廷斗争受挫被贬后所作。如果取胜,他的诗肯定不会反映这样的心情。但受挫了,就说自己“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这就不厚道了,甚至有些虚伪。混迹于古代集权社会的官场,哪有“草木”不“求美人折”的?谁不争宠于皇帝?否则,学陶渊明不就得了。

时至今日,仍有许多整天对体制牢骚满腹的人,只要一入体制,干起当初他们深恶痛绝的事来不亚于原来体制内的人,甚或有过之。禽兽就禽兽,衣冠禽兽就没意思了。这确实是一值得考虑的问题。

要是在先秦,人是不会这样矫情的。

比如孔子,他直言:“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如果富贵合乎于道就可以去追求,即使给人当车夫赶车,我也愿意去做。如果富贵不合于道就不必去追求,那就干我爱好的事)

即使是“混官儿”,孔子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官欲”。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子贡说:“有一块美玉在这里,是把它珍藏在匣中好呢?还是找一个识货的商人把它卖出去好呢?”孔子说:“卖出去吧!卖出去吧!我正等待着识货的商人哩。”)

——率真而幽默!没有那么多遮遮掩掩,故作清高。喜欢当官就是喜欢当官,喜欢发财就喜欢发财。在官言官,在商言商。斗败了,就承认自己在混官儿或者叫争宠方面技不如人。宦海无常、伴君如伴虎的常识,谁都明白。如果不适合当官,就干点别的!

如果还想混官儿,就要有思想准备,可能屡战屡败,别怨天尤人。还是孔子,在“郑”这个地方,跟弟子失散,学生子贡到处找他。逢人就打听他的下落,有人就告诉子贡说:“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意思是,东门那里有个人,脸长得有些像尧,颈脖子跟皋陶一样,肩膀则跟子产差不多,从腰以下比禹短三寸,跟没家的野狗一样颓丧。子贡见孔子后,实话实说,孔子听了大笑:外貌嘛,倒不一定准,至于丧家之狗,说得还真像我(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真是率真而幽默,真大丈夫也!

与张九龄相比,白居易诚实些。在贬为江州司马后,见到一人老珠黄的女艺人悲哀地弹琵琶,非常动情地写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失去了皇帝的宠幸,感觉像落魄的老戏子。这是中国官场的真实写照!

在中国古代,官场像一后宫,只有一个人是男人,其他人不是嫔妃宫女就是太监,大家伙儿生活的惟一目的,就是争宠于一个男人,围着一个男人各个心怀鬼胎唯唯诺诺地混饭吃,甚至一有机会还常常偷东西。当然,也有像王昭君那样大彻大悟的女子。

这惟一的“男人”,肯定体会到了孔子那句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唯独女子与小人难养啊,与他们亲近,他们就不尊重你;疏远他们,他们又会怨恨你。)

这种体制下生活的人,在面对自然,面对友谊,面对爱情乡情等人之常情时,都可能流露出异乎寻常的真挚情感,写出意境绝妙的文字,但一遇到仕途,总是像孔子说的“女子”“小人”。

比如说李白。因写诗为玄宗皇帝赏识,被召至长安,供奉翰林。但自我感觉太好,不按照官场规则行事,难容于权贵,逐渐失宠,在京仅三年,就弃官而去。

但失宠后,李白满腹牢骚,整天抱着酒壶像一酒鬼。幸亏当时没有鸦片,否则他肯定是一大烟鬼。不过,果真如此的话,李白可能会有更绝妙的诗句。

也是借着酒劲儿,李白写出了脍炙人口的豪言壮语:天生我才必有用。

说来也巧,安史之乱时,李唐王朝自家起内讧。其中一皇子李璘非常赏识李白,三次派人请他加入自己的幕府,担任政治顾问。多年来自感怀才不遇的李白觉得这次遇到知己了。欣然赴任。结果,李璘以反叛朝廷罪被擒杀,李白狼狈逃亡中被俘。如果是先秦义士,肯定士为知己者死。而我们的李大诗仙这次大概是酒醒了,在狱里与前来探视的老婆抱头大哭。

幸好,唐肃宗最后赦免了李白。此时的李白,像一凭关系被捞出局子的公子哥,又开始飘飘然,借着酒劲儿,像坐着直升飞机,写出了我们在小学就倒背如流的名诗《下江陵》: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此时,距他去世只有四年。有句古话:寿则辱。真不知道,这四年的“寿”,对李白有什么意思。能多写几首诗?但没有“行为艺术”的诗,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我不认为《唐诗三百首》篇篇思无邪。相反,只要是跟官场有关,写出的诗肯定充满“小人气”。

权力确实像春药,吃了它,会叫人飘飘欲仙,生龙活虎;而且会产生药物依赖,要不断加大剂量才能保持状态。但失去它,甚至减少用量,人就像一怨妇,霜打了一样垂头丧气老气横秋。这种现象,在唐诗里都能看到。

也是在《寻觅中华》,余秋雨写道:“唐诗对中国人而言,是一种全方位的美学唤醒:唤醒内心,唤醒山河,唤醒文化传代,唤醒生存本性。”

我一向不喜欢大话套话。在余秋雨的诸多“唤醒”里,但愿别唤醒唐诗里的官场文化。这样,会使我们中国少些小人奴才,多些“独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所以,读唐诗是需要“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的。

从这点看,小到个人的精神陶冶,大到中华文化复兴,我以为学习先秦文化,比后来的集权官僚文化更重要。

——先秦的东西,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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