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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深水浅

 renweiz 2012-02-13

水深水浅

岳强

俗话说,近怕鬼,远怕水。熟悉的地方,知道哪里阴气盛,提起来就胆战心惊。可一旦走远了,陌生了,鬼就不可怕了,即使进了鬼窝也浑然不觉。因为人地生疏,既不闻异声,又不见异形,鬼就不存在了。怕鬼是因为心里有鬼,如果心里没鬼,何怕之有?但水刚好相反。熟悉的水域,知道哪儿深哪儿浅,危险可以避免,不可怕;陌生水域,深浅不知,危险随时可能发生,可怕。浅水游小鱼,深水藏蛟龙。如果你冒冒失失误入深水,将蛟龙当作小鱼,那就不好玩了。

洋文与辫子

近代大儒辜鸿铭学贯中西,但性情古怪。洋文说得呱呱叫,却留着条又黄又细的辫子。有一回,几个外国青年看着辜鸿铭放肆地大笑,用英语比手划脚地议论。辜鸿铭不动声色地拿过一张英文报纸,颠倒着看了起来。外国人笑得更响,像看怪物一样在辜鸿铭面前晃来晃去。这时辜鸿铭用极为纯正的英语慢条斯理地说:“英文这玩意儿太简单,不倒着看还真没意思。”外国人大吃一惊,臊眉搭眼地走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怎能不出洋相。幸亏辜鸿铭口德好,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否则,若将“国骂”、“京骂”用英语连珠炮似的发出,或许他们一头雾水,还会听得津津有味,那才精彩呢。别不把“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当回事,那是龙的传人。在水大浪神的地方玩漂儿,不是找翻船吗?

作家与读者

林语堂穿一件土里土气的长衫在公园散步,经过一条长椅时,见一个英国人在读一本书,就顺便瞟了一眼。那个英国人看他这幅模样,不屑地将手中的英文书一扬:“有什么好看的,你懂吗?”林语堂漫不经心地回答:“大概懂吧,因为这本书是我写的。”

蒲松龄写过一首七言绝句:寸钢胜过一寸金,能工巧匠做成针。腚上长着一只眼,只认衣裳不认人。诗是讽刺一个独眼龙的,因为那个独眼龙是个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钢针可以只认衣裳不认人,那是它的职责。但人不行,如果人也那样,这个人的心术和品性就歪了。不论是不是独眼,都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那样容易把人看走样。要戴就戴潜水镜,也许它对分辨蛟龙和小鱼有用。当然如果脸皮够厚,对尴尬麻木不仁,戴什么都无所谓。也无需考虑品位,因为这种人根本没有品位。

圣人与才子

乾隆年间江南科考,应试举子个个才华横溢,一连换了几个主考官,都被他们顶了回去。乾隆皇帝又命王尔烈到江南主考。举子们听说主考官是个北方人,试图给他来个下马威,于是在王尔烈的驿馆门旁贴出一个上联:江南千山千水千才子。王尔烈看后一笑,提笔对出下联;塞北一天一地一圣人。举子们一下傻眼了:多少江南才子也抵不过一个北方孔圣人呀。有一个举子仍不甘心,居然向王尔烈炫耀自己的文章。王尔烈笑道:“天下文章数三江,三江文章数吾乡。吾乡文章数吾第,吾为吾第改文章。”这回全老实了。

几条小鱼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浪花不大也要翻腾,这就叫血气方刚。没有见识过风雨的谷穗都是昂首挺胸的,经历了风雨沧桑后,便谦逊地低下了头。金刚怒目,不如菩萨低眉。低眉是一种成熟,只有生瓜蛋子才天不怕地不怕。懂得了深浅轻重,看清了世道的艰辛,有血气也会节省着用,而且会尽量用对地方。恃才傲物的人成不了蛟龙,因为那“才”在一汪浅水里。

御史与太监

明朝有位御史德才俱佳,聪明绝顶。宦官魏忠贤手下的一个太监心怀嫉妒,千方百计想让御史出丑。有一天,他捉了一只老鼠前去告状,说是那只老鼠咬毁了他的衣物,特擒来请御史判罪。御史微笑着沉思片刻,宣判道:“笞杖放逐则太轻,凌迟处死则太重,本官决定判它宫刑。”太监顿时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明知御史在嘲弄自己,可又无言以对,只能忍气吞声地吃个哑巴亏。

什么是自讨没趣?这就是。因为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斗心眼这种游戏,水平相当的人玩起来才有意思,如果智力悬殊,一个回合就胜负分明,看起来没劲。所以在游戏开始之前,最好测一下水深,如果是小鱼和蛟龙的较量,就免了。这是对本人负责,也是对观众负责。小鱼的出路也许是老老实实成长,至于能不能长成蛟龙,那要看自己的造化。

2004924日《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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