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情人
情人节又要到了，在我的脑海中这个概念近乎淡漠，甚至完全模糊了。前两天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我很诧异，心也随之猛烈跳动，她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点上一支烟，我想让不安的心情稍稍平稳。经过了惶恐、无措、迷茫，之后，心头又划过一丝窃喜。也许我应该挣脱束缚，不被迂腐的思维所桎梏，这不正是我一直以来的所愿吗？
于是我陷入了回忆，很美好、恬淡的回忆。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也许算是我真正，或者还有些懵懂的初恋吧。
那个时候，我刚上初中，还没有离开家乡，她也只念小学而已，可是我却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她。总觉得她是阳光下最美丽，最单纯，最温柔的女孩儿...她有着一头乌黑的秀发，一张精致白嫩的小脸蛋儿，一双撩人的杏眼；笑容间一口皓齿和脸上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儿确实让人着迷。她的衣衫并不华贵，还略带些乡土的气息，不过她柔弱苗条的体型很是惹人怜爱。
故乡在我眼中很美，尤其是夏天，幽静的池塘边树木茂密葱翠。那也是我和她经常约会的地点。每次看到她向我姗姗走来，我的心便涟漪荡漾。那时还是很单纯的，心中的想法也仅局限于将之揽在怀中，或者在她稚嫩的脸颊上飞快地，轻轻地一吻，拉手都是很奢侈的了。她很腼腆，每次轻吻她的时候，她的反应都很强烈，霍地挣脱我的怀抱，狠瞪着我，脸颊也变得绯红，翘起红唇娇嗔一句，貌似很恼怒地抬起小手，想要打我，但是她的手总是停在空中，或者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已经软弱无力了。我也只能讪讪的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几乎到了难舍难离的境地。一次我俩约好的，还在池塘边的树林里见面，可是等了好久，直到夕阳从地平线慢慢消失，应是不见她的身影。我很焦急，心里空空的，有些失落，也有些惴惴不安。在树林里徘徊了很久，料想她不会来了，只好落寞地转身，却发现，月光中一个娇柔光纤的身影正向我缓缓走来。我的心一阵狂喜，赶忙迎上前去，抓住她柔弱的香肩，关切的极柔和地问道：“怎么才来呀？”我突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嗫嚅了半晌，“是不是...被你爸知道了？”
她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嘴边划过一抹淡淡的笑容，长长的睫毛呼扇了两下之后，没说话...
莫非？果真让我说中了？看着她那不置可否的态度，我心中一阵恐慌，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不会的吧？”
“笨，那样的话，我还能来出来吗？”诡秘地瞥了我一眼，她冷语道。
“那是为什么？”我很疑惑，她的态度让我突然间又升起了另外一个念头，这几天总是有个不要脸的小子缠着她。
“呵呵！”见我一脸的局促，她却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双秋水眸子中明显带着戏谑的目光，“傻瓜，我作业刚写完。”
“哦！”点了点，排除了心中的顾虑，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比她大几岁，但是透过她清澈的目光，我已然看出她并没有对我说谎，当然，她永远也不会对我说谎。
“耍我？小家伙！”我虎着脸道，握紧的拳头在她眼前晃了晃。
“哼！”显然她并不害怕，挑衅地扬起俏脸，冷哼了哼。
清濯的月色中，她的确很美，仿佛是一支含苞待放的荷花，显得更加清纯更加娇艳动人。我于是情不自禁地在她稚嫩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她没有躲闪，俏脸上带着一抹羞涩，伸手想要打我，这一次，她举到空中的手被我顺势抓住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牵手，她的小手是那样的柔软细腻，我似乎感觉到了一股青春的气息。骤然间，一股暖流在我身体中扩散，我很激动，心跳个不停。然而这一次，她虽然害羞却没有挣扎，一双撩人的杏眼脉脉地注视着我，她的默许很出乎我的意料，也体验到了未曾有过的甜美。
那时候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做“爱”，也不知道怎样去述说衷肠，只觉得彼此之间很喜欢。而且也知道，我们的行为便是被称之为早恋的。当然了，热恋中的人是不会在乎什么早晚的问题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早恋这个词被渲染得太过于恐怖、尖刻了的，以至于我那晚辗转难眠，一想到她的那句“作业刚写完”，我就犹如受到了老师的责备一般，蜷缩在被子里。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早早的结束，或者誓将早恋进行到底。经过了一整夜的思考，我选择了后者。很痛苦的抉择，我想我不能影响到她的学业，也不能影响自己。
我万没料到，当我很艰难也很果断地说出分手之后，她居然哭了一路...夜不是很黑，我明显的看到她的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洒在幽静的夜路上，我的心便如刀割一般难受...
后来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不算什么恋情，更准确一点说，那是比友谊更进一步的男女之间的关系。只是，从那以后，在她的心里便生出了恨。每次与她见面时，我都不敢正视她愤懑的目光。好在，不久我便离开了故乡，我想我应该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过仍然时常会想念她，侧面的去打听有关她的消息。
很多年以后，我们又见面了，就在我们分手的那条路上，无声的对视了很久。那时她已经完全发育了，个子也很高，身上的衣服依旧带着乡土气息，不过身材已从柔弱苗条变得性感火辣；脱去了稚气的脸颊也更加迷人，唯一没变的是她那清澈的眼神。我知道，她是个纯洁的女孩儿，我知道，我依然可以去牵她的手，可以把她带到天涯海角。可我没那么做，我很内疚，我觉得我再没有资格去拉她的手了。
匆匆一别又是几年过去，这一次我听说她家举家被骗了，是被一种名为传销的行业骗的。我还听说她找了一个很老的对象，也是一起干那行当的，生活过得不很宽裕，当然我并不晓得她内心的感受，不过我还是感到有点惋惜。再后来我听说她和那人分手了，并且沦落红尘，我好似招了当头一棒，膛目结舌。至于她的境遇，我觉得这与我并没有太大关系的，因为我没有再一次牵她的手，没有毁掉她的纯洁--对于今天而言，这是我良心上得到的最大的宽慰。
无情的岁月吞噬了我们的时光，也夺走了我们的青春。本以为我和她之间已是行走于平行线上的两个人，永远也不会再相遇了；甚至连她的相貌和声音都淡忘了，似乎记忆中不曾有过这样的一个人。
几天前我在家休息，突然手机响了，很陌生很有女人味儿的一个号码儿。
“喂！您好！”我以为是客户，便接了。
“呵呵！跟我还这么客气吗？”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甜美。
我怔住了，消失的记忆仿佛做了一次环球旅行之后，倏的一下又回到了脑海中，这声音很熟悉。
“您好，请问您是？”为了证明我的记忆力，我还是问了一句。
“是我呗...别误会，我只想见见你而已...”沉默了许久，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陪我过个情人节吧...”
这是哀求？还是命令？我很悚然，她永远都不会让我猜她是谁，很直接，很果断；她也永远不会问诸如“你过得好吗？”这种完全没有意义的话，不过听起来，她的声音略显疲惫。
放下电话，我感到迷茫，她是我记忆中的一片云，悄然地飘向了远方，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又飘回来，永远都不会真正的消失。
广漠的大地上压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视野中白茫茫的一片，无比苍凉，路边几株光秃秃的老槐，在凛冽的寒风中悲催的摇曳着。小村子里整齐的房屋虽然都已换上新貌，颇有新农村的味道，但对我而言，景象却是萧杀。这全也不是我记忆中的故乡。冷清的胡同里一个既陌生又熟识的身影，迎面走来。
她画了浓妆，发型很前卫，身上穿的都是名牌，时尚靓丽，只是那过于浓烈的香水味儿有点刺鼻。展现在我面前的纯乎是一位成熟性感，窈窕妩媚的女郎。她的脸似乎比从前更嫩更白只是缺少了从前的朝气，原本清澈美丽的眼瞳也变得有些混浊，脸色略显憔悴。
见面，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美妙，眼前的她没有一点儿记忆中的影子。我于是有点紧张，笑容也很尴尬。
“你好”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手，这情形仿佛初次与我的女上司见面时差不多，只是换了个地点。
她先是一愣，眨着一双充满魅惑的大眼睛，上下打量我一番，随即又笑了，笑容有点儿冷，摘掉了洁白的，有着两个洁白的毛茸茸小球的手套，有些被动的把手伸了过来。
她的手明显变大了，有些僵硬，虽然也很细嫩甚至比从前更加细嫩，感觉很有阅历，蕴含着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那再不是我曾经紧握过的手。我犹如触电一般紧忙地缩手，心中倏的想到，不，这不是我期待的手。
坐在车子里，我没怎么讲话；她也总是欲言又止，低着头有些无聊地摆弄着手套上的洁白的毛茸茸的小球，样子很乖巧。
“咱们去哪？”
在市区内下了车，脱离了故乡人的视线，她一下子便活跃起来，毫无顾忌地挽住我的胳膊，头埋在我的肩上，笑着问我。
“请你吃饭吧！”我有些木讷，但没有挣开她的手腕。
“我不饿！”
“那，去歌厅？”略微踌躇，我试探着问。
“嗯？不去！”她对“歌厅”很敏感，脸上笑容骤然消失，皱着柳眉，拼命地摇头。低头想了一会儿，美眸中突然掠过一抹神采，看着我说：“去你喜欢去的地方。”
我喜欢去的地方--台球社？游戏厅？拳皇97？是不是太幼稚了...我努力地想，终于脑中灵光一闪，“去喝杯茶吧！”
“好呀！”她欣然点头。
茶社里放着悠扬的《高山流水》，装潢古朴典雅，显然与她时尚前卫的装束很不相配。也许是茶社太迂腐了吧。
虽然在我面前她有些拘束，但看得出来，多年的历练让她能够柔韧的适应各种场合。坐在古朴典雅的小阁子里，听着古韵悠然的乐声，她很惬意，微垂着眼帘，轻捏起茶盅，细细的品味着，脸上的疲惫也渐渐消退。
“还能再爱我一次吗？”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唐突，瞥了我一眼之后，脸上泛起红晕，随即又莞尔一笑，补充道：“如果回到从前的话。”
“会的！”我出神的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嘿嘿，那现在呢？”嘴边掠过一抹诡异笑容之后，她不失时机地问道，那一双眼睛也变得清澈了。
“唔--现在--”看着她那双迷人的充满诱惑的突然变得和从前一样清澈的眼睛，我的心一阵慌乱，捏着茶盅的手也微微颤了颤，全身也要瑟瑟发抖了。我很窘迫，“呃，呃，现在，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成功人士。”支吾了半晌，我终于想到了这样的一句话，话说完了，我又感到自卑，尽量的低头不去看她。
“呵！”她淡然一笑，脸颊上现出两个诱人的酒窝之后，却保持了缄默。
从她略显失望又带着一点失落的眼神中我看出，她大概误解了我的意思。她又自嘲地摇头苦笑了笑。于是随手从包里拿出一盒烟，递给我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
看着她纤长的两根手指间，很熟练的夹着长长的一支烟，深吸了一口之后，淡淡的烟雾便从她的鼻孔和红唇间冒了出来。弥散的烟雾让她的脸颊也变得朦胧了，我真希望当烟雾散去的时候，她能变回我记忆中清纯的样子。可我失望了，她没有变回原来的样子，脸色却颓唐了，或许她真的累了吧，我想。
随后的谈话便是很平常，也很不自然了，所以我决定离开，这大概是最佳的选择，与其在这里尴尬的坐着，还不如尽早离开的好。可是，话却越说越投机，视乎有着说不完的家长里短，那些阔别之后的人生经历，以及对往事的追忆，就像她的容貌一样，令人心醉神迷。
夜幕悄悄降临，又在夜里分别，载着她的车子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云又一次飘走了，等她再飘回来的时候，不知何年何月。
明亮的路灯下，我伫立很久之后才怅然转身，没迈出两步，突然听到身后关车门的声音，那声音很响，我连忙回头张望，但这不是电影，下车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还带个孩子。我很失望，抬头仰望苍穹，我突然感到解脱，至少给我的良心找了一扇可以出入自由天地的门，我的良心得到了慰藉。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现实比艺术更精彩，下车的不是她，打电话的是她，而且近在咫尺。
目光如电，红唇销魂，迷人的身材让我无法婉拒...一个人的良心永远也无法抵御诱惑，我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