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路车晃晃悠悠地从远处驶来了。
我往后瞅了瞅，大概我身后有七八位的样子，看看前面，还是七八位。这个队站得有半个小时了，可这个不解人意的28路偏不到，看见影子了，还喝醉酒一样不紧不慢。
乘客您好，28路无人售票车，请您排队上车。
听到喇叭喊，我稍微镇静了 一下。
突然，我身后的那位，就在我的耳边哼出一句：“什么破车，这么慢，还这么多讲究。”
我略回头，是一个有点络腮胡子，光头的家伙，眼睛里暗淡的像要吸取周围的光和热，但骨碌碌转得很快。手里拎个什么破兜，鼓鼓的，不知装的什么。上衣虽然是衬衫，但只系了一个扣子，领子也耷拉着，有点流里流气。
我暗自戒备了一下，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到我后面的，刚才回头时，可不是他。对了，是一位小伙子，头发梳得很整齐，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重，脸很白，没有胡须，年龄不大，但穿着整齐，上衣衬衫扣子系得不像光头那么随便，给人的感觉也不错。
我往光头后面瞄了瞄，看见，那位小伙子就在光头一步远的距离站着，面色红润，没有什么表情。
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个光头和这小伙！
光头一定是抢了人家的位置。
车门打开了，排队的乘客依次往车里进。门口的乘务员喊着：请往里走，车门处让一让。
我随着人流进到车里，感觉车里实在有点挤，几乎前胸贴着后背了。乘务员还在喊往里走，看来，下面的人还有不少。
因为挨的紧，我发觉我的右后侧那个人的臂肘就抵在我的右肩上，这个动作明显不是太友善。我转了一转，避开点，眼睛余光看到，正是那个光头，真是一点公共道德都没有，我心里产生一丝厌恶。
这时，我左首的那位带小孩的大姐，要弯下身去给小孩整理衣服。我只好又往外靠靠。突然，这个小孩似乎被他的妈妈碰到哪里了，裂开嘴哭起来。本来不安静的车厢里更吵了。
我右侧的一位50多岁左右的男的，就说了一句：“把孩子抱起来吧，小孩怕挤。”
大姐弯下腰，旁边的乘客都尽力往旁边闪了闪。
50多岁男的旁边的一个人向我这边靠了一下。我定睛一瞧，就是那位小伙，很腼腆地收了收身体的位置。
看人家的这素质。
我瞄了一眼光头，他在我旁边没事人一样，左顾右盼，身体也不老实，动来动去。我简直烦透他了。拥挤的车里，不挨不碰是不可能的，可这家伙老这么动，这不是更挤了吗。
我看见，有几位年轻的姑娘，好像顾忌什么，都把手中的包拿起来，横在自己的胸前，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自我防卫的措施。
车动起来了，随着颠簸的车体，车厢里人丛里时不时出来一句“诶呀，你踩我脚上了。”、“哎呦，您站稳了好不好。”、“嗨，你的手往哪摸呢？”、“吃豆腐啊！”，更有那几位横包立胸的姑娘，不时就发出一声尖叫。整个车里人声嘈杂，乌烟瘴气。
这时，50多岁的那位，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不行，我得给老太婆回个话，这不定什么时候能回去？”然后，我看见他往上衣侧兜里去掏电话。
“我的电话呢？”
老先生突然惊慌起来，在裤兜、上衣兜、里兜翻个不停。
我心里闪念了一下，有小偷！
我立刻伸手去翻自己的外衣兜，还好，电话在。
我松了一口气。
不敢把手机放兜里了，干脆掏出来，就手里攥着。
那位老先生大概找得烦了，忽然大声喊起来：“谁拿我手机了，快还给我。不然，我可——”
他左右瞄了瞄，见左右没有反应，突然一下从我手里抢走了手机。
“干什么，这是我的手机！”
“我知道，我借用一下。”
不容我同意，他就在我的手机键盘上，快速地嘟着号码。
我明白了，他是拨自己的手机号码，让自己的手机响起来，那手机的位置不就确定了吗。嗯，这人不简单啊！
我眼光往右扫了一下。就在我的眼睛扫过的瞬间，我感到有一个东西顺着我的右手的边缘滑过，然后有一个方块掉在车板上。紧接着，那个方块响起了音乐。
明显是一部手机。
按照手机被扔出的方向，我下意识地眼睛码过去。
这不是那小伙的右手所在的方向吗？
我诧异地向小伙看去。小伙根本没注意到我，神情淡然，瞅着远离老先生的左侧。不可能吧，他怎么可能——
就在我一愣的刹那，那个光头，突然一下从我身后跨过来，一把抓住了小伙的肩头。
小伙很镇静，“干什么？”
就在小伙喝问的瞬间，老先生突然抡起了右手，我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小伙的右脸立刻肿起来。
我琢磨，这老先生和光头一定认识。光头揪住小伙，老先生发飙，配合得体。
我正胡思乱想，老先生迅速弯腰捡起了自己的手机，一翻手，又递过来我的手机。我稍一迟疑，老先生已经把手机摁在我的手里。
“谢谢你了，小伙子！”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反应。强取强夺，不容表态，再给个甜枣，这什么人呢这是！我阴沉着没有回答。
老先生已经伸手搭上了小伙的肩头：“我要把你这小毛贼送到公安局去！”
我看见，那个光头手一直没松开，一直揪着小伙的衣服。
“我最恨这些王八蛋了，人模鬼样，净不干好事。我帮你，不老实就揍他！”光头的话让我想起了山大王。
车一下停了，然后是报站的声音，是到站了。
我随着乘客人流往下走，下到马路上。我回头看车里：那个光头还在张大嘴巴说着什么，不时扯一下那个贼小伙；老先生向乘务员比划着什么，那名乘务员不停地点头。
我吁了一口气，这贼，实在也不像贼啊！
我摇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