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教会我们的事》——张小娴

《爱情教会我们的事》

 张小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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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張小嫻說：「我寫愛情，是因為愛情讓我了解人生。」

 「你總共寫了幾本書？」

  我不太記得了，有時真的要數數看。

 「你愛過幾個人？」

  這個我倒是不會忘記的。

  這本全新的散文集由三個部分組成：博客的文章，從未發表的舊文以及曾經發表，但是書已絕版的舊文。我想起有一回在大學的演講會上，一個男生問我：

  「我讀了很多你的書，還沒看到你本人之前，我常常想，你寫了那麼多關於愛情的，會不會原來是閉門造車？你根本沒談過戀愛。」

  我笑笑問他：

  「你現在看到我了，那你覺得呢？」

  他憨憨地說：

  「應該不是閉門造車。」

  有些事情是閉上門做不到的，你必須走出去。許多年後的一天，說不定你會走回來，回到原來的地方；然後你發現，假使一個人學會享受孤獨，他是會少犯一些錯，少受一些苦，卻也失去世間的一些快樂。

  有些愛，當時覺得是愛，後來也許會否定它，覺得那樣的愛不是愛。到了後來的後來，卻還是會承認那是當時的愛。當時的愛，不能說是錯或是淺薄，只能說那時候太年輕了。那是不成熟或是還沒有成形的愛。那時候，是不懂愛。

  現在懂了嗎？

  誰又能說自己全都懂得了？

  只是，現在是會比以前知道怎樣去愛，也大概知道愛是甚麼，就像一個男人要多談幾次戀愛、多長一些年紀，才懂得去疼女人。

  愛情這東西，太不完美，也太多遺憾了，但它終究教會了我們很多東西。在愛情裡，你得知人生的無常，你也學會了無求。要求別人，總難免會失望。然後，你學懂了，愛一個人，是要無求，只要他快樂，只要他幸福。

  愛情使你明白偶然的孤獨不是壞事。

  你發現聰明才智也有它派不上用場的時候，然而，聰明才智不會捨你而去，愛情卻會。

  是愛情喚醒我們，它不是人生的全部，不要把人生押在上面。

  愛情把我們教聰明了，前題是：你本身也不能太笨。

  愛情老了每一個曾經青澀的少年。

  愛情曾經有多轟烈，也就有多寂寞。

  人可無愛而活。誰不可無愛而活呢？只是要看你願意不願意。

  愛情是老實的。我是說，愛情從來沒有掩飾它的真面目，它一再向人們展示它的溫柔與殘忍、它的爛漫與荒涼、它的快樂與悲傷、它的甜蜜與苦澀。它沒騙任何人，是人喜歡騙自己。愛情無所隱瞞，是如此坦蕩蕩地呈現在你眼前，就像世上所有的鮮花，花從來沒有騙你說她是不會凋謝的，你也是知道花會凋謝。但你就是想要它。

  愛情教給我們太多了，我們也還給它眼淚，總算是兩不相欠。

  那麼，還要不要再學更多？

  要是沒有痛苦，我們也許不介意吧？

張小嫻

二零一零年七月六日

舊情人與老人

 張小嫻

  長大和老去意味著什麼？是不是人在失去了一些青春之後才終於明白性格是不會徹底改變的，惟有時間與際遇會改變我們生活在世間的方式和我們對許多事情的看法？

  譬如說，我以前總覺得不可以跟舊情人做朋友。為什麼還要做朋友啊？尤其是陰魂不散，老是像投胎不成的冤鬼般纏住你，不肯接受現實的舊情人。那些在一起時對你不好的，也沒有跟他做朋友的必要，你只想他永遠不要過得比你好。

  然而，許多年後，我漸漸明白，有些舊情人不能做朋友，另一些卻可以。有些舊情人，可以做情人，不適合做朋友；另一些舊情人，不適合做情人，卻可以做朋友。

  大部分人都無法跟舊情人做朋友，只是因為能做朋友的舊情人太稀有了，更別說做好朋友。

  兩個人分手的當兒，是不可能做好朋友的。「我們以後還是朋友」這些陳腔濫調，只是讓自己和對方覺得好過些，當真的話，只會換來失望。然而，傷痛過後，有緣再見，餘音未盡，你會發現，你跟這個人說不定可以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也許，你們前世已經做夠了一對幸福的戀人，早就把今生再廝守的緣份透支；留給這一世的緣份，不多不少，僅僅夠你們做一對曾經相愛的好朋友。

  戀愛往往使一個大人變回小孩子；每一次的分手，卻逼著我們學習做一個大人。有一天，當我們能夠跟曾經深愛的舊情人成為肝膽相照的好朋友，也許，我們已經是個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