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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诗中披露的酒类品质与酿造工艺
2012-02-24 | 阅:  转:  |  分享 
  


宋诗中披露的酒类品质与酿造工艺



较前代而言,宋代的酒类生产达到了一个更高的层面,酿酒界采用了比前代要更为完善的酿造技艺,因而宋代的成品酒一般具有较高的品质。唐五代以前,中国酿酒已采用复式发酵方法,在酝造过程中一次性完成原料的糖化与酒化过程,但在很多情况下,人们掌握不好酒的转化过程,致使酿出的酒比较浑浊,口味偏甜,酒精度含量较低。宋代酿酒界逐渐改良工艺,使发酵酒甜度减低,酒液变清,酒精度增高。所以,宋人酿出的优质酒已经初步完成了从米酒向黄酒的过渡。必须指出,现代黄酒有一定的理化指标,而宋代尚无此类标准,人们随意酝酿,仅凭口感而判别优劣。因此,要想真正了解家代酿酒的技术能力和酒质状态,除了参考传世的酒谱酒经之外,还必须熟读来诗,从来人的诗言韵语中去感受当时酒味真谛。

自先秦以来,中国的发酵酿酒就有浊、清之分,所谓浊酒,是指那些用曲量较少、投料较粗糙、发酵期较短的米酒,这种酒又称浊醪,也通称为“白酒”。从外观上看,浊酒酒液浑浊,酒味甜,酒度低。这种浊酒属于最低差的发酵酿酒。尽管到宋朝时,酿酒技术普遍提高,但人们仍在酿制和饮用这种古老的白酒浊醪。如王安石《王文公文集》卷71《江上五首》诗:“村落家家有油醒,青旗招客解只调”,即说明浊酒分布之广。另如许纶(或为许及之)《涉斋集》卷6《端午日过左由》诗:“细把离骚读,时将浊酒倾”,晁公《嵩山集》卷11《至日留滞荆渚同邓氏兄弟饮酒》诗:“浊醪来近市,坚坐且徐倾”,袁说友《东塘集》卷6《晦日昌甫见过因约伯皋小伙》诗:“靖州太守诗自佳,留连汝酒看残花”,以及《苏东坡全集》后集卷7《藤州江上夜起对月赠邵道主》诗:“床头有白酒,盎若白露溥”,都说明来人日常生活用酒中有数量极多的“浊醪”存在。

过滤未尽的浊酒酒液上往往飘浮着许多米滓,诗家称之为“浮蚁”,杨亿诗:“酒面浮轻蚁”[17],苏辙诗:“香醪溜白蚁”[18],皆指此种外观现象。然而,来人虽继续酿造浊酒,但在酿造过程中改良了曲料投入,致使成品浊酒的酒精度有了较大提高。如李彭《日涉园集》卷7诗题揭示说:“新精浊醪味严劲,饮数盏大醉,醉中作此诗。”其诗亦云:“我生冷曲蘖,刚置自中年。破屋鸣春溜,阴崖响夜泉。兴来犹味著,饮罢剩狂颠。但病无风韵,聊堪栩栩眠。”看来。宋代法酒已经渐向高酒度(相对而言)发展,致使出现了前代未有的“严劲”之味。

所谓清酒,是指酿造时用曲量较多,投料比较精细,发酵期较长的米酒,这种酒成熟后酒液清澈,过滤比较容易,在外观上给人以“清”的感觉。在宋代,清酒的出产量相对较高,人们通常把清酒当作优质酒来饮用。司马光《传家集》卷7《归田诗》:“清醪迎社熟,鸣雉向春肥”,刘敞《公是集》卷16《得萧山书》诗:“清酒肥鱼宴宾客,时时骑马临湘湖”,都指这种清酒。从酒质上看,清酒明显优于浊酒,所以李石有“茶交君子之谈,酒饮圣人之清”[19]的说法。陈棣《蒙隐集》卷2《谢汪汝平送酒》曾形象地评价过当时的清酒:“和气醺人红绿眩,浓香破鼻典刑存。倒全彻底清如水,不比春江带雨浑。”概括说,清酒是我国古代米酒酝造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在清酒基础上再进一步,就能进入黄酒的层次。

☆☆☆按传统习惯,宋人同时酿制浊酒和清酒,但由于技术能力的改进,宋代的浊酒和清酒已经不像前代那样泾渭分明,二者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这是酿酒技术提高的一个重要表现。宋祁《景文集》卷21《喜连君锡过郡》诗所云:“缓行清白酒,随意短长歌”、李新《跨鳌集》卷4《怀酒》所云:“清圣浊贤莫区分,一人愁肠功等伦”、杨万里《诚斋集》卷37《留萧伯和仲和小饮》所云:“野果山蔬未要多,浊醪清酒尽从他”,都有将清、油之酒等而视之的意味。

宋代的发酵酒呈现出不平衡的酿造趋势,有的人能酿出比清酒更高一筹的黄酒,但也有人只能酝造低劣的浊酒,所以在来人诗作中,酒的酿制结果被描绘得五花八门。

首先从酒的外观色泽来看,来酒呈示着多种颜色,有绿色、白色、黄色、赤黄色、红色等等,这说明了当时的酿酒标准还很不统一。绿色酒较常见。一般说来,传统的浊酒和清酒都呈绿色,自唐代以来即是如此。晁公溯《嵩山集》卷☆11《用薛郎所寄示诗三韵》所云:“开瓮鸭头绿,磨刀鱼眼红”,史浩《郧峰真隐漫录》卷3《次韵恩平郡王》所云:“寿酒千锤绿,宫花厅曾红”,强至《祠部集》卷6《次韵和纯甫秋阴闷书》所云:“赖存樽酒时倾绿,更有歌裙可醉红”,华岳《翠微南征录》卷8《除夜》所云:“酒色半澄春后绿,蜡花全折夜来红”,都把酒之“绿”色与其它物品的“红”色排列对比,以示酒色鲜明,这说明,酒呈绿色,在宋代是常有的事情。另如苏洵《嘉佑集》卷15《藤樽》诗:“藤樽结如螺,村酒绿如水”,《江湖后集》卷3引用周瑞臣《春日闲居》诗:“杯中似蚁浮来绿,瓮里如鹅脱下黄”,也清楚地点明了这种绿颜色的酒。陆游诗中有关绿色酒的吟咏就更多了,如《剑南诗稿》卷3《东山》诗云:“有酒如涪绿可爱,一醉直欲空千基”,又卷2《春日》诗云:“银杯酒色家家绿”,又卷9《暮冬夜宴》诗云:“炉红酒绿春为回”,所言皆指绿酒之色。

白色酒仅见于浊酒之中。所谓白色,是指酒色浑浊偏白,并非指酒色透明。张家《张右史文集》中《田家三首》所云:“杜甫村酒白如”,比喻较为恰当。另如司马光《传家集》卷12《送稻醴与子才》诗云:“蚁浮林面由,味撇瓮头醇”,周紫芝《太仓梯米集》卷34《次韵季共蓬带夜坐三首》诗云:“酒白应自斟,茶甘为谁煮”,吟咏的都是白色酒。从宋代酿酒的整体情况来看,这种白色酒在浊酒中也不多见。

一般说来,优质发酵酒都呈黄色,这种黄色也是现代黄酒的基色之一。古人若能把酒酿至这种颜色,也就基本上接近了现代黄酒的水平。宋人通常把这种黄色叫作“鹅黄”。如苏轼《东坡全集》卷5《追和子由去岁试举人洛下所寄诗五首》诗云:“应倾半熟鹅黄酒,照见新晴水碧天。”李石《方舟集》卷3《谢刘韶美送酒)诗云:“更酌鹅黄酒,如浮鸭绿川”,周必大《文忠集》卷4《杨廷秀送牛尾狸侑以长句次韵》诗云:“江南十月方肃霜,小槽初滴鹅儿黄”,周紫芝《太仓梯米集》卷11《玉友初成戏作二首》诗云:“小瓮鹅黄拨不开,晚风吹蚁转荷杯”,王之望《汉滨集》卷1《次韵陈庭藻赴天申燕涛二首》云:“饭抄香粳云子白,酒泻法酿鹅儿费”,曾几《茶山集》卷8《独步小园四首》诗云:“报答春工选何物,鹅儿黄酒十分倾”,诸诗所言,均意指酒的黄色。黄色酒不但色泽鲜亮感人,其酒质也偏好,所以宋人写诗咏及黄色酒,都要给以较高的评价,如葛立方《归愚集》卷5《和叔才饷酒》这样描述:“桑落开新瓮,昆仑按旧觞。鹅儿黄液重,象鼻碧筒香。银海俄增重,金罂可配浆。蚁浮甘潋滟,石饮见温良。”

优质发酵酒还往往呈现出赤黄色的外观,这种赤黄色又叫琥珀色,唐人李白诗中所言“玉碗盛来琥珀光”[20],即指此种基色。到宋朝时,赤黄色的酒越酿越多,致使来人诗作中常见“琥珀”之喻。如韩琦《安阳集》卷11《闻转运范纯仁司封会兴庆地》诗:“波头滟日琉璃软,酒面摇花琥珀香”,司马光《传家集》卷12《和秉国寄予骏尧夫二留台》诗:“一台二妙日追游,琥珀香醪白玉政”,谢获《竹友集》卷6《送酒与晏如居士》诗:“南人酿酒诧深红,注盏真成琥珀浓”,诸诗所咏“琥珀”,均指酒的赤黄色。另如林希逸《竹溪点斋十一稿》续集卷2《梯飚惠酒且有和篇用韵为谢》诗所云:“人缘常如琥珀红,谁家酿法似渠工”,则直接点明了酿制琥珀色的酒须有高超的酿造技艺。此外,郑刚中《北山集》卷2《北山会饮》诗:“酒射被理成琥珀”、陆游《剑南诗稿》卷53《春雨中偶赋》诗:“煮酒初尝琥珀浓”、《诗渊》6册所引韩驹《寿郑丞相》诗:“琥珀酒艳琉璃钟”,也都对赤黄色的酒倾心向往。

比赤黄色的酒更红一点的酒叫作赤酒,也叫红酒,这种酒大多由红曲酿造,因而酒色赤红。按红曲是一种优质酒曲,用之酿酒,酒色深重,酒质也极佳。因此,来人提及红色酒,总显得兴奋异常。曾几《茶山集》卷6《家酿红酒美甚戏作》这样吟唱:“麴生奇丽乃如许,酒母侬华当若何。……得非琥珀所成就,更有丹砂相烫磨。”刘过《龙洲集》卷五《红酒歌呈西京刘郎中立义》诗更向人们展示一幅酿制红酒的绝妙画卷:“桃花为曲杏为浆,酒酝仙方得心法。大槽进裂猩血流,小槽夜雨真珠滴。……鹅儿不酌宜城黄,流露造比江南酒。”在宋人所酿的发酵酒当中,这种由红曲酿制的赤色酒最为醒目,因而诗家吟咏常以其色泽为显著标识,其中以“真珠红”、“鸡冠红”、“猩血红”相形容者,屡屡可见。如韩驹《陵阳集》卷3《庚子年还朝饮酒六绝句》诗有云:“五侯池沼卷东风,酿作真珠滴小红。”又卷4《夏日谢人送酒》诗云:“正嫌酒作鸡冠赤,洗盏惊看白玉腴。”方岳《秋崖集》卷15《元日立春》诗有云:“糟床夜压真珠红,摩挲醉面迎春风。”萧立之《萧冰崖诗集拾遗》卷上《红糟送陈广文》诗有云:“小槽无声檐溜歇,银缸满贮猩血红。”同治《袁州府志》卷9引祖无择《记万载风俗三绝沛云:“官酤米为曲,酿出成红酒。里社醉丰年,便是宣城酎。”宋人词作中也有这种红色酒的各种描写,如秦观《淮海居士长短句》卷上《江城子》有云:“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忽忽,满金钟,铁散落花流水各西东。”谢逸《溪堂词·浪淘沙·上元》有云:“酒滴小槽红,一饮千钟。”管鉴《养拙堂词·阮郎归·以红酒为马食欲卒寿》有云:“斟滟滟,劝重重,新绕琥珀浓。”诸如此咏,不及缕表。我们从宋人对红酒的百般垂顾中可以看出,酒色红时酒自美,人们对红色的偏爱充分说明了这种基色的酒最属上乘。

辨别酒之优劣,除通过酒色观察之外,还必须经过口味鉴别。酒味是判断酒类产品的最重要的标准。由于宋代的成品酒已无传世实物,如今我们只能通过来人诗作的种种揭示来考察当时酒味实质。

在酿酒技术尚存在一定缺限的时代,如果酒液未能正常发酵,或者灭菌技术不过关,都能导致酒体酸败,因此,当古人言及酒味“酸”时,就表示这种酒的酿造出现误差。到宋朝时,酒昧发酸的现象还依旧存在。吴儆《竹洲集》卷17《子吴子某既结布竹洲以娱》诗所言:“村酒不常有,有亦多苦酸”,就反映了农村酿酒技能的相对低下。按村酒是人们对农村所酿酒品的一种称谓。宋代的一些农村还相当落后,其造酒水平远远无法与城镇相比,所以人们铁及村酒时,总在口味上多加贬低,其中“酸”味就是对这种村酒的一种评判。如郭印《云溪集》卷12《问汉守刘宝贤觅酒四首》有云:“村沽无复见瑶浆,苦涩酸辛已备尝。欲洗野人藜苋腹,除非金雁送鹅黄。”陆游《剑南诗稿》卷76《杂题》亦有“村酒酸甜也醉人”的启示。由于来人对村酒的评价及要求甚低,所以只要村酒不出现酸味就算是好酒了。王质《雪山集》卷13《青阳道中三首》所云:“处处山都好,家家酒不酸”,便是这种认识。有时候,市场上销售的酒以及人们互债的礼品酒也会出现酸劣现象,如王禹冉《小畜集》卷10《和朱严留别》诗云:“贫厨兼味少,市酝数杯酸”,刘克庆《后村先生大全集》卷39《方甥馆酒酸甚》诗云:“方奉手筹贻绿酪,忽通鼻现类黄斋”,都反映了这种情况。

宋人形容酒度偏低的酒,常冠以“薄”或“淡”字。古人酿造能力有限,因而所酿之酒难免出现淡薄乏味的情形,方回《桐江续集》卷14《永乐沽酒》诗所言:“村沽太薄全如水,冻面微温尚带冰”,李纲《梁溪集》卷5《三裕道中》所言:“村酿酤来薄,溪鳞买得悭”,即是此类揭示。彭汝砺《邵阳集》卷10《和白酒》也有“村醪薄滋味,市俗固安便”的感叹。然而,随着宋代酿酒技术的全面改善,这种淡薄之酒逐渐减少,并且仅仅流行于偏僻落后地区。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国的发酵酒最终都出现甜味,这是由于在复式发酵过程中,原料充分糖化但未充分酒化而导致的结果。宋代的许多发酵酒仍未突破传统格局,因而醪液中明显带有这种浓重的甜味,如杨冠卿《客亭类稿》卷11《九日》云;“寒花有余馨,香醪甜胜安”;王质《雪山集》卷☆13《魏城道中》云:“地炉茶带苦,幔店酒多甜”;曾几《茶山集》卷1《寻春次曾宏甫韵》云:“请君携壶去,政恐日不足。小槽虽蜜甜,何必待田园。”诗家所示,都指向了酒的甜味特征。在宋诗中,这种甜味酒出现的频率极多,如徐锡诗云:“唯有杯盘思上国,酒醪甜淡菜蔬艾”[23];陆游诗云:“长安官酒甜如蜜,风月虽佳懒举觞”[22],周必大诗云:“君家香醪蜜不如”[23]。有很多人喜欢喝这种甜酒,如宋祁《景文集》卷16《病兴》诗这样表示:“仙丸玉匕贪余饵,甜酎银项喜细斟。”但也有一些人不愿意喝甜酒,吕本中《东莱先生诗集》卷22《谢赵士原送酒》就直接表露说:“老来疾病与时添,苦怕香醪如蜜甜。安得泻瓶清似水,主人应未笑无厌。”如此看来,宋人于酒味则各有所好,这种口味偏好往往在宋诗中通过各种方式表达出来。

甜味酒虽然好喝,但酒度却明显偏低,宋人改进发酵技术,最终酿造出酒精含量相对较高的酒,这种酒的甜度减低而酒度增高,所以宋人形容此酒,便使用了“劲”、“辣”、“辛”、“烈”等词汇,以示与甜酒不同。陈藻《乐轩集》卷2《仲秋过卢北山子俞尝新酝作》这样描述:“白秫新收酿得红,洗锅吹火煮油葱。莫嫌倾出清和浊,胜是尝来辣且浓。”刘克庆《后村集》卷8《以王家酒寄陈北山》亦有“醇醪易人醉人乡,劲酒难逢醒者尝”的提示。李彭《目涉园集》卷7诗题有云:“新多浊醪味严劲,饮数盏大醉”,可见宋人酿制的浊酒,酒度明显增高。杨万里比较生酒与煮酒,其评论之辞使用了“烈”字,《诚斋集》卷10《生酒歌》这样说:“生酒清于雪,煮酒赤如血。煮酒不如生酒烈。”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3《依韵答提刑张太傅尝新酝》诗提及新法酿酒,曾以“其气芳以烈,厥味和而辛”的诗咏来表达酒味口感。酒味出现劲辣趋向,说明发酵酒的酿制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宋人酿酒,注重酿造工艺的每一个环节,从选料、造曲、发酵、收酒、上槽,一直到过滤蒸煮,都有条不紊。在家人诗作中,我们可以观察到当时酿酒过程中的每一处细微动作。

宋人一般使用秫米或黍米酿酒。宋人所说的怵术均指粘性大,并且易于造酒的糯米,并非现代人所说的黏高粱。黍米则指大黄米。张扩《东窗集》卷1《次韵伯初春日村居》诗描述说:“田家半收秫,掀簸出春推。不妨酿春酒,莫及春争退。”周紫芝《太仓睇米集》卷17《饮酒三首》也说:“昔我在田亩,薄言事耘薅。种荆亦种秫,可食兼可醪。清香满寒瓮,夜滴喧春糟。洗我玉花瓷,酌此鹅黄膏。”可见秫米是酿酒的首选原料。另如胡宿《文恭集》卷2《山中》诗所云:“浊醪酿秫米,香饭炊胡麻”、李觏《直讲李先生文集》卷37《送张宏下第南归》诗所云:“田宜秫稻应多酒”,均把林米与造酒相提并论。虞俦写过一首《绝市无糯,旋授青穗,日熬以酿戏成诗》,其中就透露了酿酒用料的某些信息,所著《尊白堂集》卷2载其诗云:“种秫无多望岁穰,无功何日果还乡。尚无彭泽五十亩,安得滴仙三万场。接穗昔闻今始见,投醅未熟且先尝。”来人也常用黍米酿酒,如陆游《剑南诗稿》卷53《社酒》诗有云:“种黍踏曲蘖,终岁勤收敛。社瓮虽草草,酒味亦醇酽。”又《初归杂咏》诗亦云:“黍酒新成压小槽”。总之,黏性较大的秫米和黍米在宋酒酿制中使用最多。

宋人还使用蜂蜜酿酒。苏轼《东坡全集》前集卷13《蜜酒歌》序云:“西蜀道士杨世昌,善作蜜酒,绝醇酽,余既得其云,作此歌遗之。”诗云:“真珠为浆玉为醴,六月田夫汗流此。不如春瓮自生香,蜂为耕耘花作米。一日小沸鱼吐沫,二目眩转清光活。三日开瓮香满城,快泻银瓶不须拨。百钱一斗浓无声,甘露激浊醍醐清。君不见南园采花蜂似雨,天教酿酒醉先生。”苏辙写过《和子瞻蜜酒歌》诗,其《栾城集)卷12载云:“蜂王举家千万口。黄蜡为粮蜜为酒。口衔涧水拾花须,沮枷满房何不有。山中醉饱谁得知,割脾分蜜曾无遗。调和知与酒同法,试投曲蘖真相宜。”二苏所言,均对蜜酒的酿造有所揭示。

为了防止酿酒发生酸败现象,宋人往往在发酵成熟的前一天向醪液中加入适量的石灰,用以降低酒体的酸度,并使醪液变清。庄绰《鸡肋编》卷上就明确指出:“二浙造酒,皆用石灰。云天之则不清。”尤其是官方造酒,按照统一规定,都要在醪液中加灰,如方回诗:“割据市楼才斗大,是知官酒太灰多”,“官壶岂似无灰酒,有客携来觞[24],表述的便是官酒酿制时普遍加灰,并且投灰量过多的情形。范成大《石湖居士诗集》卷27《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所云:“老盆初熟杜茅柴,携向田头条社来。巫温莫嫌滋味薄,旗亭官酒更多灰。”亦有同样描述。对于这种加入石灰减酸的发酵酒,有人适口,有人则不适口,岳珂就明确表示不喜欢,他在《玉格集》卷3《吴季谦传郎送家酿香泉绝无灰》诗中这样吟述:“义丰爱酒增官壶,日长忍渴呼酪奴。自言畏灰如畏虎,有酒不向官坊沽。当家香泉世无比,米洁麴甘醇且美。酿时不着一点灰,满酌寒泉挹情批。小槽滴沥竹资承,冰渠夜溅真珠明。一涨澄澈玉无底,满瓮盎盎春风生。”周麟之也认为:“道院丹泉灰脚重,官炉玉友糟头泽”是酿酒界的两大缺憾,并表示:“有酒如此宁不饮”[25]。如果不投放石灰,又能保证酒醅清澈无酸味,则达到了酿酒的极高境界,前面岳珂诗作所提示的官酒加友,而吴氏家酿不加灰的情形,就展示了两种不同的酝造手法。

酒酿成熟之后,必须将酒液与酒糟分离,方能收取纯净酒,这~收酒过程,俗称榨酒、压酒,宋人一般在槽床(糟床)上用重压法来完成。《苏舜钦集》卷8《夜闻省酒有声因而成咏》一诗便形象地描绘了榨酒的情况,诗云:“糟床新压响泠泠,敬枕初闻睡自轻。几段愁棕俱滴破,一番欢意已多成。空阶夜雨徒传句,三峡流泉无此声。只待松轩看飞雪,呼宾同饮瓮头清。”《江湖后集》卷8所引赵崇番《进酒行》一诗,其中也有榨酒的艺术刻画,诗云:“玉槽夜压葡萄碧,石溜寒泉响凌历。水精壶中徽琥珀,醉呼酒星下瑶席。”此外,像李石(方舟集》卷5《公寿送蒲萄以酒答之H首》所云:“一宿梭巡为酒忙,暗泉倾乳听槽床”,陆游《剑南诗稿》卷81《酒熟书喜》所云:“小楷春夜压春醪”,以及《岁时杂咏》卷对引蔡襄《北园登高即事呈诸同僚》描绘之“小楷分溜酒初尝”,穆情《河南穆公集》卷1《和毛秀才江墅幽居好十首》所云“酒浓新出榨”,都是使用格床收酒的情是再现。

宋人收酒,还使用过各种过滤方法。利用细编竹器漉酒,称为“箩酒”。黄庭坚《山谷外集》卷7《次韵喜陈吉老还家二绝》所云:“催织青笼多白酒”,即是其例。同书《送酒与毕大夫》诗还这样沉咏:“浅色官醅昨夜野,一樽聊付卯时投”,可见来人一般只饮用过滤后的纯净酒。宋诗中有很多多酒的描写,如张孝祥(于湖集》卷7《子功补之远送海铝甚珍》诗云:“新统信趁来时熟,细酌梅花雪片春”;《岁时杂咏》卷24引张无尽《立秋会监司》诗云:“玉醅浮蚁恰新多”,都强调了多酒过滤这一环节的必要性。范浚《香溪集》卷4《次韵陈叔永山居二首》所云:“旋沽新漉酒,聊驻故人车”,同样说明了人们主要购买过滤过的纯净酒。

按照来人的酿造习惯,过滤后的酒醅还要进行加热处理,用以灭菌防腐。当时给酒酿加热主要采用煮法,即将酒液煮沸。经过煮沸的酒能够长期存放,俗称煮酒。郑刚中《北山集》卷22《寒食杂兴二篇》诗云:“试破派头开煮酒,富蒲香细蜡花肥”;张湖《南湖集》卷5《睡起述兴》诗云:“煮酒未尝先问日,校衣初制渐裁纱”;王炎《双溪类稿》卷3《上已》诗云:“旅掌红泥尝煮酒,自循绿树搞青梅”;所咏均为煮酒。另如郑懈(郧溪集》卷25《通州雨夜寄孙中叔》诗:“高楼张旗斗煮酒,沉香满流金真珠。玉盆一饮醉不醒,落花满衫行相扶。”更是描绘出一幅宋人愤饮煮酒的风俗画卷。当然,酒醅成熟后不经过加热这一工序,亦可饮用,时人称其为“生酒”,杨万里《诚斋集》卷10《生酒歌》所云:“煮酒只带烟火气,生酒不离泉石味”,就点示出煮酒与生酒的不同特色。

除了煮法之外,宋人还使用蒸法和烧法来给酒酿进行加热处理。胡宿《文恭集》卷4《寄芜湖吴殿丞》待所云:“腊瓮蒸醅满满香’;范成大《石湖居士诗集》卷27《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云:“煮酒春的腊后蒸,一年长飨瓮头清”,均指蒸法加热。《十家宫词》所引《张公库官词》:“烧酒初尝人乐饮,绿槐阴下倒银瓶”,梅挚《梅谏议集·昭潭十爱》:“我爱昭州酒,千家不禁烧”,又指烧法加热。按烧法是一种低温加热方法,即将酒醅升温到60余度,保持一段时间,在这种温度时,酒酿中的微生物便已灭生活,而醪液又不发生质变。使用“烧法”低温加热处理的酒,宋人仍称之为“烧酒”,这种烧酒与元代以后的烧酒并不属于同类工艺。

宋代的酿酒业流行着很多理论方法,如朱翼中《北山酒经》介绍过武陵桃源酒法和冷泉酒法;陈元靓《事林广记》载有蓝桥风月酒方、醉乡奇酒方、思春堂酒方、琼液酒方、银波酒方、碧香酒方;林洪《山家清供》又载有新丰酒法。宋人诗作中常常提到这些成型的酒法酒谱,并述及其俄方酝酿的各种现象,其中很多酒法在其它文献并未见录。如赵《清献集》卷5《用蓬莱法酿酒成以四壶寄越州程给事三首》就提到“蓬莱法”,诗中咏云:“功臣堂号与山堂,已斗醇离又斗香。今酿蓬莱法差胜,乘壶携寄愿公尝。”又云:“武林新酝效蓬莱,莫把梨花较绿醅。安得逢春命高会,大家同人酿乡来。”可见,这种蓬莱酒法曾被杭州酒界所采纳。周麟之《海陵集》卷1《双投酒》诗在比较各种酒品之后,对双投酒法予以高度评价,其诗云:“锦溪昨夜秋风火,梧叶雨残溪水急。呼奴为我挽飞流,涤瓮燎薪炊玉粒。仅言新酿良未宜,此间寒澳来无时。双投旧法酒经载,今焉可试君无疑。初现白酷寒浆溜,再加麴米成重酌。色如竹叶照人明,香似兰英和露透。妻孥一笑盏绿空,所很无多才数斗。”从诗中可知,使用双投酒法酿制的酒,酒色浅绿如竹叶,酒味芳香引诱人,可谓色味俱佳。晁公溯《嵩山集》卷到前起居合人何资深竹光酒法奇甚,近得其法,酿成以饷李仁甫》诗提到一种“竹光酒法”,诗中这样描述:“近者营糟丘,始传往下方。青藏为曲蘖,碧家有微劳。调和火齐得,泉洁器甚良。酿成酌樽中,盎盎流琼浆。味胜松怨春,色作竹露光。”可以看出,这种竹光酒法采用加入多汁的豆曲酝酿,讲究发酵力度和用水清洁,并注重器皿用具的使用,酿成后酒色晶亮。

有些诗作虽未指明酿酒时依据何种酒法,但诗咏中却透露出了当时的某些酿造工艺和技术,让人略识其奥妙,如范仲淹《范文正集》卷2《依韵答提刑张太博尝新酝》诗这样描述:“南阳本佳处,偶得作守臣。……时得一笑会,恨无千日醇。客有多闻者,密法为我陈。自言此灵物,尽心妙始臻。非徒水泉洁,大要曲蘖均。暄凉体四时,日月周数旬。其气芳以烈,厥味和而辛。涓涓滴小槽,清光能照人。固可奉宗庙,宜能格天神。我姑酌金全,驻此席上珍。”请来,宋人酿酒,一直在追求更为完善的理论与技能,因此,优越的酝造方法素为世人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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