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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钱包

 李灏 2012-02-27
 
 

       孔子当官时间不长,一旦下野,钱包就比较可怜。好在有教无类,多少有学费收入。他非常缺钱,却不肯苟取。缺钱到极端,一文不名,吃饭就成问题,孔子带学生周游列国,大约是包揽食宿的。住宿还好说,吃饭吃不成,孔子的日子就难过得很

 

       关心孔子的人,未必关注钱包;关心钱包的人,未必关注孔子。有一天忽发奇想,突然想到孔子的钱包。我觉得很有趣。


  孔子一生,主张富民。读《论语.子路》,孔子见卫之庶,主张富之教之,让人印象深刻。再读《说苑.建本》,子贡问为政,孔子曰:“富之。既富,乃教之也。此治国之本也。”可见一以贯之。《说苑.政理》记鲁哀公问政,孔子曰:“政在使民富且寿。”他认为“薄赋敛则民富”。但是,孔子的富民主张并没有能够付诸实施。《说苑.政理》记孔子批评子贡赎人于诸侯而还其金,一针见血地说:“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换句话说,鲁国国君并没有接受孔子“薄赋敛”的治国方略。鲁国如此,当时的诸侯国大多如此。《论语.微子》记子路的感叹,说:“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仅此一点,即可知之矣。

 

 


  孔子这些主张,研究者过去从不注意,好像“圣人”注定不食人间烟火,更不关注民间疾苦。其实扭曲了孔子。孔子虽被誉为“圣之时者也”,也要穿衣吃饭,也要养家餬口,必然和钱包发生关系。既然“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那么,孔子先生钱包情况如何呢?


  孔子曾经在鲁国当过官,当官有俸禄,钱包就比较丰满。这时候的孔子,怎样支配他的钱包呢?看来是有紧有松。《论语.雍也》曰:“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两个学生都在手下办事,报酬却大不一样。子华家富,虽有冉求之请,孔子亦少与之。原思家贫,孔子则多与之:原思请辞,孔子亦不许。钱穆《论语新解》说:“学者从此等处深参之,可知古人之所谓义,非不计财利,亦非不近人情。”这时候的孔子,对钱包似乎不大在意。相比起来,他似乎更在意“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的现实。否则,他怎么会对原思如此政策倾斜呢?


  孔子当官时间不长,一旦下野,钱包就比较可怜。好在有教无类,多少有学费收入。《论语.述而》:“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所谓“未尝无诲”,恐怕就是由经济收入太少决定的,至少也是主要因素之一。《孔子家语.六本》记齐高庭“衣穰而提贽,以问事君子之道”。穰,蒿草衣;提,持;贽,见面礼也。穿着蒿草衣的学生,能交几个钱学费,没有明确记载。既然“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家里有钱的学生就不会很多。于是收取学费之外,他就不得不接受赞助。《说苑.杂言》记载说,孔子曰:“自季孙之赐我粟千锺,而友益亲。”夫子自道,大约不会夸大其词。这种赞助不会很多,也不会很经常。他带着学生到处去争取做官的机会,固然有行道的理想因素,恐怕也有改善收入状况的因素在内。否则,《论语.阳货》怎么会有他那“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的感慨呢?


  他非常缺钱,却不肯苟取。《吕氏春秋.离俗览.高义》说:“孔子见齐景公,景公致廪丘以为养。孔子辞不受,入谓弟子曰:‘吾闻君子当功以受禄。今说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赐之廪丘,其不知丘亦甚矣!’令弟子趣驾,辞而行。”对这件事,《吕氏春秋》评曰“取舍不苟”,我看很贴切。对诸侯权贵如此,对学生也如此。《孔子家语.致思》有个故事,说孔子出门时下起大雨,身边没有伞。门人说:“子夏有。”孔子不同意向他借伞。原因是“商之为人也,甚短于财”,比较吝啬。孔子平时了解产生如此印象,就不肯去借伞。他认为,与人相处,应该展现别人的长处,而不应该凸显别人的短处,宁可自己淋雨,也不去借伞。《孔子集语》卷十四引《中论.审大臣》:“鲁人见仲尼之好让而不争也,亦谓之无能。”这从侧面证明孔子为人处事总是这样从礼义考虑,否则,怎么会让人觉得他“无能”呢?


  缺钱到极端,一文不名,吃饭就成问题,孔子带学生周游列国,大约是包揽食宿的。住宿还好说,吃饭吃不成,孔子的日子就难过得很。《论语.卫灵公》说:“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这成为一种考验。孔门师徒当时的表现,给世人提供了丰富多彩的观察角度。《墨子.非儒》说:“孔某穷于蔡、陈之间,藜羹不?十日。子路为享豚,孔某不问肉之所由来而食;号人衣以酤酒,孔某不问酒之所由来而饮。哀公迎孔某,席不端弗坐,割不正弗食。子路进,请曰:‘何其与陈、蔡反也?’孔某曰:‘来,吾语女。曩与女为苟生,今与女为苟义。’”《墨子》由此讽刺说:“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饱则伪行以自饰。污邪诈伪,孰大于此?”所谓笑骂由人笑骂,艰难我自经之。不经过绝粮数日的亲身实践,“苟生”与“苟义”之别,恐怕是不大容易把握的。


  钱包空空如也,有时不免容易产生误会。《论语.先进》:“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吾不徒行以为之。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颜路是颜渊之父,颜渊死了,他让孔子把车卖掉,给自己儿子买。一个学生家长,竟然提出如此要求,令人奇怪。更奇怪的是,孔子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解释说,自己的儿子孔鲤死了,也没有为他卖车买。又解释说,车是自己身份之象征,不能卖。这时候的孔子,似乎比较吝啬。其实,原因只在于没有钱。旧注曰:“孔子遇旧馆人之丧,尝脱骖以赙之矣。今乃不许颜路之请,何邪?”其实不必多加猜测,原因只在钱包太空而已。颜渊之死,在孔鲤之后,时当孔子暮年。孔子妻离子亡,最钟爱的学生死了,也拿不出钱来表点心意。那时既没人给他出售标准像,也没人请他上百家讲坛,能维持面子的只剩这车了。再把它卖掉,还过不过日子呢?孔子晚景之凄凉,说来倒蛮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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