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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象与天学秘籍

 翁氏奇门易道 2012-02-29

天象与天学秘籍

1
古代中国人既然笃信“天垂象,现吉凶”,天象被看成是“天意”的显示,是上天对人间帝王政治优劣的表扬和批评,是对人间吉凶祸福的预言和警告。那么很自然的,对各种天象必须认真、持续地加以观测和记录,只有这样,天学家才能为帝王上窥天意,上体天心。而欲知天象奥秘,必须勤于观天并进行记录。
第四章谈到《周礼 ·春官宗伯》所载各种官职中,“占梦”之“掌其岁时,观天地之会,辨阴阳之气”、“保章氏”之“掌天星以志星辰日月之变动,以观天下之迁,辨其吉凶。以星土辨九州之地”、“以十有二岁之相观天下之妖祥。以五云之物辨吉凶水旱降丰荒之  象。以十有二风察天地之和,命乖别之妖祥”等等,都属于灵台观天的内容。从理论上说,灵台上昼夜都有专人对天象、云气等进行观测,观测的结果被记录在称为“灵台候簿”的档案中。
非常可惜的是,“灵台候簿”的实物,迄今尚未见有完整保存至今者。[1] 幸有教会学者方豪,1946年在当时北平的北堂图书馆读书时,偶然于书库中发现一个纸包,里面“尽为断简残编及零碎纸屑”,但是却有四张表,是清朝嘉庆年间钦天监观象台----就是今天北京建国门古观象台----上的观象值班记录。虽然时代较晚,但作为古代“灵台候簿”之吉光片羽,仍然弥足珍贵。这里移录其第二、第三两表如下∶[2]
方豪所见第二表(相当公元1815年1月20日)
嘉庆十九年十二月十一日丁卯小寒十五日
观象台风呈  值日官  五官监候纪录九次          路  鹏       (押)
                    博士纪录    五次          常  兴       (押)
日出辰初初刻十三分昼三十八刻四分  班首  天文生李为松       (押)
日入申正三刻二分夜五十七刻十一分        天文生张彭龄       (押)
寅时                       三班
                             寅卯辰时  黄德泉  王光裕
卯时
辰时西北风阴云中见日
                             巳午时    于中吉  黄德溥
巳时西北风阴云中见日
午时西北风阴云中见日
                             未时      鲍  铨
未时西北风阴云中见日
申时西北风阴云中见日
酉时
                             申酉戌时  孙起元  司兆年
戌时
昏刻西北风阴云中见星月       昏  刻            李为松
一更西北风阴云中见星月       一  更            王光裕
二更西北风阴云中见星月       二  更            于中吉
三更西北风阴云中见星月       三  更            黄德溥
四更西北风阴云中见星月       四  更            黄德泉
五更西北风阴云中见星月       五  更            鲍  铨
晓刻西北风阴云中见星月       晓  刻            孙起元
                                               司兆年
午正用象限仪测得太阳高风云
一丈中表  北影边长
南北圆影长
嘉庆十九年十二月十一日仪器交明接管讫
 
方豪所见第三表(相当公元1816年3月5日)
嘉庆二十一年二月七日丁巳惊蜇一日
观象台风呈  值日官  五官灵台郎纪录八次        金  城       (押)
                    博士纪录      五次        那  敏       (押)
日出卯正一刻五分昼四十五刻五分    班首  天文生白嵩秀       (押)
日入酉初二刻十分夜五十刻十分            天文生徐治平       (押)
寅时                      二班
卯时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日      寅卯辰时  李  钧  孙  安
辰时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日
巳时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日  日生晕影苍黄色在危宿
                            巳午时    李文杰  田  晨
午时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日  日生晕影苍黄色在危宿
                            未时      何元溥
未时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日
申时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日
酉时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日      申酉戌时  何元渡  何树本
戌时
昏刻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星月      昏  刻            白嵩秀
一更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星月      一  更            孙  安
二更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星月      二  更            李文杰
三更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星月      三  更            田  晨
四更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星        四  更            李  钧
五更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星        五  更            何元溥
晓刻东北微风阴云中见星        晓  刻            何元渡
                                                何树本
午正用象限仪测得太阳高风云
一丈中表  北影边长
南北圆影长
嘉庆二十一年二月  日仪器交明接管讫
由此两表不难看出,观测及记录的规章制度是颇为完备的。不同班次、不同时刻,都分别有专人负责。不过多年相因,早已成为例行公事。随着岁月推移,积弊渐深,人员素质逐年下降,敬业精神日益淡薄,“例行公事”也就会变成“虚应故事”,这种现象早在宋朝的皇家观象台上就已经发生了。故这些表是否真是对当时实际天象一丝不苟的观测实录,尚未可知。
方豪所见之表,并不能代表“灵台候簿”的全部内容。这从下面一件史事中就可以推测出来∶
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瞿昙悉达之子因抱怨不得参与改历事务,遂与陈玄礼上奏,指控一行的《大衍历》系抄袭其父所译《九执历》而又“其术未尽”,太子右司御率南宫说也附和这一指控。《新唐书·历志三上》记此事结局云∶
诏侍御史李麟、太史令桓执圭,较灵台候簿,《大衍》十得七、八,《麟德》才三、四,《九执》一、二焉。乃罪说等,而是否决。
唐玄宗下令用“实践检验的标准”来裁决争端。《大衍历》、《麟德历》都完整保存至今,它们和中国古代别的传统历法一样,都以对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这七个天体运行情况的推算为主要内容。因此,能利用灵台候簿来检验历法的准确性率,就意味着灵台候簿中必定定期(不一定是逐日)记录着此七大天体的位置,而上述方豪所见的表中并无这样的内容。所以我们可以进而推测∶方豪所见的四张表,只是灵台候簿中若干种表格之一种。
 
2
古时灵台候簿之完整实物虽尚不可见,但是灵台上的值班人员究竟要观测、记录哪些天象,仍然可得而言。
在中国古代,灵台是帝王的通天之所,灵台上的观天,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天文学活动,而是地地道道的星占学活动,为的是通过天象了解上天对帝王政治的评价和对人间祸福的预示。这一点我在《天学真原》中已经作过重点论证。因此,灵台观天需要记录哪些天象,可由中国传统星占学运作中通常要占哪些天象来推知。
而星占学中要占哪些天象,则可以从传世的星占学经典著作中入手去探讨。
说来有点奇怪,在传世的中国传统星占学经典著作中,最完备、最著名的一部却是出于印度天学家——世居长安、到他那一代已经华化了的瞿昙悉达——之手,这就是唐代开元年间编成的《开元占经》。关于这部星占学秘籍,后面还有专节讨论,这里为免旁生枝节,先从中归纳中国传统星占学所占之天象。
这些天象可归纳为七大类:
太阳类第一
日食
蚀列宿占(太阳运行至二十八宿中不同之宿时,所发生的日食,其星占学意义各不相同)
日面状况(包括光明、变色、无光、有杂云气、生齿牙、刺、晕、冠、珥、戴、抱、背、直、交、提、格、承——这些都是古人描述所见日面不同状况的专用术语,以及另外若干种实际上不可能发生的想象或幻相,共五十余种)
月亮类第二
月食
蚀列宿占(与日食之“蚀列宿占”相仿)
月蚀五星(此指月亮与五大行星中之某星处于同一宿时,又恰好发生月食,则依星星之不同,其星占学意义亦各异。而不是指月掩行星)
月球运动状况(运行速度、黄纬变化等)
月面状况(包括光明、变色、无光、有杂云气、生齿牙爪足、角、芒、刺、晕、冠、珥、戴、抱、背、昼见、当盈不盈、当朔不朔,以及想象或幻相共数十种)
月犯列宿(月球接近或掩食二十八宿之不同的宿,星占意义不同)
月犯中外星官(月球接近或掩食二十八宿之外的星官,也各有不同的星占学意义)
月晕列宿及中外星官(与上两则相仿,但同时月又生晕,则星占学意义又各不相同)
行星类第三
各行星之亮度、颜色、大小、形状
行星经过或接近星宿星官
行星自身运行状况(顺、留、逆、伏,以及黄纬变化等)
诸行星之相互位置
恒星类第四
恒星本身所呈现之亮度及颜色
客星出现(新星或超新星爆发。有时亦将其它天象如彗星等误认为客星)
彗星流陨类第五
彗星颜色及形状
彗星接近日、月、星宿星官
数彗俱出
流星
陨星
瑞星妖星类第六
瑞星(共六种,无法准确断定为何种天象)
妖星(共有八十余种之多,亦很难准确断定为何种天象)
大气现象类第七
气(颇为虚幻,其中有许多实为大气光象)
雷、雾、霾、霜、雪、雹、霰、露
此七大类天象,当然未必全是灵台观天时所必须记录的,但是我们有足够的证据断定,其中的大部分是古时观天者所必须注意并加以记录的。这证据可以从《历代天象记录总集》一书中获得。
《历代天象记录总集》收集了二十四史、清史稿、明实录、清实录、“十通”、[3] 全国地方志以及其它古籍中的天象记录,时间截至1911年。其中包括:
太阳黑子:         270余项
极光:               300余项
陨石:               300余项
日食:               1600余项
月食:               1100余项
月掩行星:         200余项
新星·超新星:    100余项
彗星:               1000余项
流星雨:             400余项
流星:               4900余项
外加附录200余项(异常曙暮光、日月变色、雨灰、雨黑子)。如此众多的天象记录流传于世,已经足以证明古代天学家确实长期观察着这些天象。
 
3
编辑出版《历代天象记录总集》一书,[4] 是为了让古代记录服务于当代的科学研究,即我们常说的“古为今用”。但古人记录这些天象,当然不是为此目的。有些论著习惯于拔高古人,常将现代科学的概念强按到古人头上,即使出于善意,也是不通之举。
然则古人观测、记录这些天象,目的何在?答案不过八个字,曰:“仰窥天意,教化世人”而已矣!
认为天人之间会相互感应,天象会成为对未来人事的先兆、成为对已发生之人事的谴责或嘉许,这是古代中国人的坚定信念,也是星占学最基本的理论根据。这一点在古代西方文明中也不例外。
而星占学的发展,实际上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古代的通天巫觋——后来演变成专职的天学家——观察并记录了大量天象,他们将这些记录与大量历史事件排比对照,尽力在其间找出“规律”——站在现代科学的立场上,我们当然不会同意其间真有这样的规律,但古人对此坚信不移。比如,相传武王伐纣的前后曾出现过“五星聚舍”(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聚集在二十八宿的某一宿之内)的天象,[5] 而武王伐纣导致了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改朝换代事件,于是,“五星聚舍”就被视为改朝换代的征兆。其余可仿此类推。
这样的“规律”积累到足够多时,就可以构成一个星占学的理论体系;这样的理论体系用文字记载下来,就成为传世的星占学秘籍。后人根据这些星占学著作,从理论上说,就可以“仰窥天意”了。
至于“教化世人”,也是用天象记录与历史事件排比之法,即编成所谓“史传事验”。具体做法,是将前代的天象编年记录、军政大事编年记录和星占学理论三者相互附会,使得天象记录与历史事件在读者面前呈现出一一对应的状况。这种做法在《史记·天官书》中已发其端,这里先录数则以见一斑:
秦始皇之时,十五年彗星四见,久者八十日,长或竟天。其后秦遂以兵灭六王,并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
项羽救巨鹿,枉矢西流,山东隧合从诸侯,西坑秦人,诛屠咸阳。
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
平城之围,月晕参、毕七重。
诸吕作乱,日蚀,昼晦。
吴楚七国叛逆,彗星数丈,天狗过梁野,及兵起,遂伏尸流血其下。
……
史传事验的作用,在于以神圣上天的名义,让人看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上天赏善罚恶,必有其时。  
故古人观天并作辛勤记录,其要义可归结为:
编著星占秘籍以仰窥天意,
编撰史传事验以教化世人。
下面先以一小节介绍史传事验,再用数小结论述星占秘籍。
 
4
史传事验既是“天垂象,现吉凶”的具体例证,更是在政治上进行道德教化的生动教材,故在历代官史的《天文志》和《五行志》中占有重要地位。
在《汉书·天文志》中,史传事验已占到篇幅的十分之三,并且形成一种固定的表达格式:先载天象出现之年月或日期以及对天象之描述,再以“占曰……”陈述对此天象之星占学解释或据此所作出之预言,最后举出其时(或此天象发生前后)之历史事件,以证明天象预兆之应验。举两例如下:
(建元)三年四月,有星孛于天纪,至织女。占曰:织女有女变,天纪为地震。至四年十月而地动,其后陈皇后废。
(建元)六年,荧惑守舆鬼。占曰:为火变,有丧。是岁高园有火灾,窦太后崩。
后世的史传事验,都依照《汉书·天文志》定下的模式记述。
对史传事验的兴趣,在《后汉书》中达到高潮。《后汉书·天文志》长达三卷,全部为史传事验,没有任何别的内容。自王莽居摄元年至汉献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6~220年),专言“其时星辰之变,表象之应,以显天戒,明王事焉”。步这种极端做法后尘的有《魏书·天象志》,亦专记史传事验而不及其它。此后《晋书·天文志》、《隋书·天文志》也都有相当篇幅专述史传事验。后世因之,成为传统作法(只有少数例外)。
“史传事验”在古代实际上是一个广泛深入人心的概念。除了上述那些专业文献之外,它在许多与星占学有关的历史记载中也经常可见。在中国历史上,只要是稍微著名一点的星占学预言,几乎都有着应验的记载。这样,问题就来了:难道天上星象真的能够兆示、星占学家真的能够预见人间未来之事?
站在现代科学的立场上来看,这一问题的答案当然只能是否定的。然而,在历史上许多著名的史传事验中,天象与历史事件,确实皆真有其事,对此站在现代科学的立场上能不能解释呢?当然能够解释,而且道理非常简单:
这里最关键之点在于,正如我们在前面几小节所看到的那样,由于可占的天象非常之多,对每一天象的解释和演绎又可以有不止一种,因此星占学预言可以非常之多。而在另一方面,历史事件同样也非常之多——因为在古人不成文的约定中,发生在某天象出现之前和之后三年内的历史事件,皆可以作为该天象的事应。[6] 这样,史传事验的编撰者只需在上述两方面从容排比、选择,就可以很容易地让他选中的天象与他合意的历史事件一一对应。
那么不应验的星占预言有没有?当然有,而且肯定多的是,但是只要将它们“滤掉”,不载入史册,后人自然就不得而知,自然也就不去注意这一层了。类似地,与星占预言不合的历史事件有没有?当然也有,而且肯定也多的是,但是只要将它们“滤掉”,不编入史传事验,读者见到的,自然都是神奇的应验了。
史传事验让读者看到天意可知,天命难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是它的编撰者自己,当然非常清楚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中国古代一直有“圣人以神道设教”的传统,这种传统的实质就是:掌握着权力、信息或知识的人编出成套的谎话,设法让没有权力、信息或知识的人去相信,或者强迫他们去相信。星占学中的史传事验,就是神道设教传统中经典的范例之一。
顺便说一下,编撰史传事验的“智慧”,至今仍被许多靠欺骗公众吃饭的人所袭用。例如,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某些打着“人体特异功能”之类旗号的招摇撞骗之徒,在他们的书中登载着大量读者来信,这些来信异口同声颂扬某某功、某某法如何如何好;姑不论这些来信的真假,编撰者其实只要将表示失望、表示疑问、控诉上当受骗的来信一概“滤掉”,专挑颂扬的来信登载就成了。更大的手笔,则是长期向公众隐瞒重要的、对自己不利的事实,而只报道对自己有利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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