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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重唱饮水词(豌豆黄儿)

 小鬼妈 2012-03-02

[原创]        而今重唱饮水词  (豌豆黄儿)

 


原帖见:http://tieba.baidu.com/f?kz=698480619

我和他相识已经整整十三年了。十三年前,当我第一次翻开《清词百首》,翻到他的那一页时,万万想不到从此以后自己竟会和他如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十三年后,当我在地坛书市上重逢《清词百首》,再翻到他的那一页,所有的一切如同在梦里一般。而今重唱饮水词,悠悠,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我刚刚认识他的第一年里,只能零散的见到一些他的词作,比如《清词百首》里面选录了五首。当时的我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二学生,生活圈子很小,而且也还没有网络。我在书店里找啊找,却找不到他——大概是因为之前的确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大概是因为我去的书店恰巧没有上架与之相关的书,总之,我很想找到他,却一直找不到他。

直到第二年的秋天,我才第一次见到他的词集。翻当时的日记,是1997年10月11日,那天是星期六,学校补课。我在日记里这样写道:“放学之后,高尚她们班出板报,我和曹娜去了书店。在爱知书店见到了心爱的书,幽雅深邃的藏蓝色封面,上面零星点缀着几片叶子,五个银色的字写着'纳兰词笺注’。我不禁有些失落了——经过一年的历程,我得到了'他’,可是一旦得到,就再也没有寻觅之中的乐趣、惊喜与兴奋了。但我再仔细一想,不禁又开怀了——我得到了'他’,正是一个新的开始,开始了我与'他’的相知相伴,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难道不值得用更大的热情和更深的依恋来对待吗?”从那天起,我经常会在每天写日记的最后,从《纳兰词笺注》里挑两首词抄在本子上,边抄边念、边背,那是我最初的吟唱。

我对他的关注最如火如荼的阶段,在大学。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同学们没人会相信冬天里经常靠在暖气旁边打死也不肯去上自习的我,会在零下好几度的天气里甚至冒着六七级的西北风,坐四个小时公共汽车跑到远得出了北京市地图的“上庄”,一个月里少说能跑去三四趟——只为了一个早已作古的词人。那时候也是我背诵纳兰词最有“成果”的阶段,可以整首背诵下来的有将近二百首。然而还没等我翘一下尾巴,严酷的打击就接踵而至了。

1999年12月3日的日记里,记录了一件至今记忆犹新的事。“今天是我这辈子最丢人、最没面子、最最糗、最最不可原谅的一天!团会'世纪回眸’,吴昊介绍文学版块,把我和谷淞说成是班里'古典文学大家’,请我们起来背诵诗词。谷淞先起来,这位被吴昊称为'全唐诗半宋词’的家伙竟然张口背纳兰的《长相思》,磕磕巴巴背不熟,还是我在底下给他提的醒,真是有够逊的。但是到了我,吴昊让我背一下纳兰的其他词,我却因为怯场而张口结舌,平常熟得不能再熟一下全想不起来了。背'红影湿幽窗……’没两句,忘了,好容易想起来后面一句,一说,又接不下去了!全班都知道我爱纳兰,知道我喜欢纳兰词,然而当着全班人的面竟然连一首都背不下来,简直是!'丢人吧,你!’姐儿几个都这么说。吴昊下来更把我和谷淞贬得一文不值,说我俩把他的团会全毁了。”

两篇距今已过十年的日记,又让我回到了懵懂任性的年代,于是感叹岁月如飞梭,竟然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从见到第一本词集到现在拥有逾两百册、近百种的纳兰书籍,从一个当着众人面会怯场的黄毛丫头长成即将而立之人,我经历过的可说可写的故事实在不少,林林总总已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而今重唱饮水词,我大概是要唱成一个组曲了。


 

 

 

 

第一章    情定《蝶恋花》

198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小而薄的清代词选,这便是《清词百首》,里面选录了五首纳兰性德词。在第80页上,首先是一段简短的词人介绍:“纳兰性德(1654—1685),表字容若,满洲正黄旗人。十九岁中了进士,给选拔做三等侍卫,后来升到一等。他是个宰相家的贵公子,生得聪敏,诗词书法,样样精工。又会得骑马射箭。性情豪迈,十分好客。词写得清新自然。”[注]

就是这样一段而今看来相当简略而且还存在明显错误的介绍,拉开了我和他一生情缘的帷幕。

帷幕下的第一个亮相,也是我平生接触到的第一首纳兰词,便是《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清词百首》把“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中的“昔”印成“夕”,虽然这里此昔通彼夕,然而毕竟这首词的原貌当为“昔”。可是这书里的这首词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以至后来只要一提到“辛苦最怜天上月”这首,后面那句我总爱写成“夕”……这个毛病到今天也没板过来。

这些年里经常会被问及最喜欢他的哪首词,我以前总是回答说都很喜欢,因为我最先见到的《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可能对它更有感情,逐渐的,这首词就成为了我的“最爱”,尤其那两句“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没来由的非常喜欢。有一次聊天的时候纳兰琬点出了“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里嵌进了我和他名字的各一个字,容若的“若”,君卿的“卿”。我以前都没有往这方面注意过,经她说,才恍然——果然是很神奇的缘分,我没来由的喜欢这两句也许就是一种命中注定吧。

去年年底收拾书柜,除了擦拭整理,就是随手翻阅。书柜的最底层有我小时候的一些书籍,大都是上了中学之后就不再看的了,每次收拾书柜也多是把书整体的搬出来再放进去,并不细看。这回在整理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里面有一本《彩图情诗三百首》,很新很陌生。大概是当年亲戚朋友谁给的吧,父母可能考虑情诗“少儿不宜”没给我看,直接扔进了柜子里,如今被我翻出来了。

从司马相如的《琴歌》开始,到文廷式、王国维的词结束,以时间顺序结集而成的《彩图情诗三百首》,里面也选了纳兰性德一首词,便是《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旁边配了一幅图画,如锦的花丛中一袭昏暗的背影,两只斑斓的蝴蝶在半空中,翩跹起舞……

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昔如环,
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
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
燕子依然,
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
春丛认取双栖蝶。


 

 

[注]:
[1]纳兰性德生于顺治十一年腊月十二,对应公历为1655年1月19日。简介中标注的生卒年为阴历纪年。
[2]纳兰性德于康熙十五年丙辰科殿试二甲第七名,是年他二十二岁。并非简介中的十九岁。


 

 

第二章      漫漫相知路

(上)

初相识,他无疑是一个标准的白马王子,或者说,他完美得一点儿都不真实。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在当时的中学语文学习里,清词是没有一丝一毫篇幅的,诗歌到了清朝只一首龚自珍的《己亥杂诗》,其他连提都没提,清代词坛对我而言,完全陌生,完全新鲜。我除了把他挂在嘴边之外,并没有什么头绪去加深对他的了解,没头苍蝇似的。在我周围可以找到的与之相关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同学们虽不时拿他来开我的玩笑,却也都好心的帮我留意有关他的信息。程诗华去首都图书馆借书的时候帮我借来了《清词百首》;“……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人间何处问多情。”祖敬然把她从言情小说里抄下的纳兰词交给我;表姐不知从哪儿听说夏衍有纳兰手简……一点一滴汇集到我这里,一点一滴都如获至宝。终于在1997年的秋天,同桌高婷婷告诉我说,她在人艺院里的小书店看到有纳兰词卖,我一下就惊了,当即决定第二天奔过去,这便是我平生的第一本有关他的书:北京出版社《纳兰词笺注》。

无论何时何地,他永远是那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也让我开始有所怀疑——直觉上怀疑也许一切不过是被描绘得分外美丽的肥皂泡泡,一碰就会破掉。这种怀疑在我看过《纳兰词笺注》前言时,变得非常强烈。果真那么好么?那是不是真正的他呢?历史上,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的,太零碎了,如同偌大的一张拼图,只找到零散的几块,谁都不挨谁,或者看似是挨着的,拼上去却又牵强又怪异。现在花几分钟“百度一下”就明白的事情,在没有网络的时代,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甚至更长才弄清楚。然而这还是值得庆幸的,因为虽然弄清楚很麻烦但毕竟还是我知道的,知道的就有机会弄清楚,而我不知道的,则一直不知道,我该如何去知道呢?一片迷茫。

上大学之后我的眼界比之过去有了明显的开阔,在我弄明白图书馆各个部门的功用之后,就扎在里面开始找纳兰了。

当时首都师范大学文科都在北校区,而北校区还没有一个象样的图书馆,学生借书都要去本部。本部的图书馆是一幢老楼,外面爬满爬山虎,夏天里绿荫遮蔽,楼北侧有一株高高的合欢树。我非常喜欢图书馆旧旧的浓浓的氛围,经常泡在阅览室里一呆一个下午。三楼的阅览室里有整架子的人大编辑的各校学报的资料,每本都又厚又大,我就一本一本的抱下来,一篇一篇的在其中找有关纳兰的论文。找到了,就从笔记本上撕下一个小条儿夹在里面,厚厚的资料集每本里多则三五篇,少则一两篇,我夹好小条儿之后就到门口服务台登记,然后从三楼的阅览室拿着它跑到一楼的复印室把它们复印下来,再跑回来划掉登记簿上的记录。开始一次一本,后来嫌浪费时间,就改成一次三本。

记得当时小心翼翼的问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我能多拿点儿吗?”

“当然,你能拿多少就可以拿多少——只要你拿的动。”

我一高兴就拿了五本,然后从一楼复印完回来的时候就明白为什么人家加了句“只要你拿的动”——五本还真是挺费劲啊!于是就改成了一次三本。来来回回跑了N多趟。

9804090,这是我大学时的学号。我是98届的学生,04是中文系的编号,090自然就是我了。这个学号不停的出现在图书馆里所有馆藏纳兰书籍后面袋里的卡片上,一而再、再而三,广东人民出版社《饮水词》和山西人民出版社《纳兰成德诗集?诗论笺注》是我借阅最多次的两本书,尤其《纳兰成德诗集?诗论笺注》,借回之后我将上面的纳兰诗工工整整的抄到本子上,饭后抄、睡前抄、课间抄、开会抄、上课觉得讲的没意思也抄,大概这是有史以来我最心甘情愿最有乐趣的一次抄书了。

1998年12月5日的《北京晚报》,登载了一篇报道,从此加快了我与他相知的脚步,这篇便是《本市又一座文化名人博物馆建成 纳兰性德史迹陈列馆年底开放》。我赶忙将它剪了下来,夹到了日记本里。恩,纳兰馆……恩,上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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