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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的映刻——关于通口一叶和《青梅竹马》

 2891 2012-03-05

 依稀记得中学时代的语文老师向我们提及过一位叫通口一叶的日本女作家,只是记忆不好,年岁有余,其真容与作品从未及见得。所幸今年九月一朋友提及介绍,才得其作品集一部,名曰《青梅竹马》。不由言说,单听闻书名,便知写的是爱情或初恋。该作品集收合了这位“天才至高,超绝一世”却又“其来何迟,其去何早”女作家的七部短篇小说(《埋没》《大年夜》《行云》《浊流》《十三夜》《自焚》《岔路》)和一部中篇小说《青梅竹马》。

被誉为“日本近代紫式部”的通口一叶生于1872年,为明治时期,父亲是政府下级官吏,自幼家境贫寒,小学毕业后退学,15岁加入了诗人中岛歌子创办的诗歌组织“荻之舍”,·17岁时家道中落,一人担负起生活的重担,19岁到24岁辗转于记者和报社之间,为其小说创作时期。值得一提的是,英年早逝的通口一叶在为世人留下经典作品之余,2004年11月,她的头像被印在5000元面额的日元纸币上,成为日本纸币史上首位女性肖像人物。拿到这本不过15万余字的合集,阅尽本是两三夜之事,不料感其作品“观察有灵,文字有神”,每至精彩处,不得不稍作思考玩味之停顿,细嚼慢咽之间,遂情意交融,难免感慨万端。

映刻一:初恋是家庭责任的关照

文学反映生活,家庭作为现实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不可避免地成为文学反映生活的重要领域。

通口一叶一生贫病交加,生活的重担常令她苦不堪言,加之婚姻的变故,这些繁杂酸痛的因素成为她笔下对家庭责任的关照对象。在《埋没》一文中,出身寒微的陶瓷画工人入江籁三为实现成为闻名东京的陶瓷艺人的理想抱负,在其妹阿碟与其同门师兄新次的恋爱关系中,潜意识地借二人初恋之机,在已是“荣华富贵”的新次身上实现自己的抱负。另一方面,单纯的阿蝶在与新次的初恋中也是出于实现家庭富足的因素考虑的。

同样,在作品《大年夜》中,女主人公阿峰幼年父母早逝,由舅舅安兵卫抚养长大,由于舅舅安兵卫经商不利,债台高筑,病痛缠身,生活愈是贫困,加上舅舅的孩子三之助辍学养父,阿蝶作为一个“有情有义”的孝女,不得不肩挑生活的重担,委身于名门世家“山村”,当了一名女仆。山村世家纨绔公子石之助放荡不羁,他与阿蝶的微妙的初恋关系萌发于一场“有意而无意”的偷钱的巧合之中。我想若没有石之助对阿蝶隐晦的爱抚和同情,阿蝶又怎会解得了大年夜偷钱的燃眉之急。

通口一叶笔下男女主人公那种或明或暗的初恋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建立在主人公对家庭责任的关照上的,作者通过把主人公心理活动放在一定的家庭责任的背景之下,做一番细致入微的描写,将少男少女之间初恋那种微酸隐痛不得言说的恋情淋漓尽致地铺展开来,在这种明暗交映的初恋光晕中,透露出了作者对家庭责任的独特关照。从这个意义出发,初恋就具有了一种“隐形拜金主义”的性质和目的。

映刻二:初恋是风物俗画的节枝

纵览通口一叶的多部作品,我们很容易的看出这些初恋(或者说爱情)故事大都发生在市民街巷,烟花柳巷之地。作品《浊流》讲述的是女主人公阿力因为尘世浊流而沦为艺馆女妓,最终被杀害的故事。作者将故事放在世间最不入眼的烟花之地,把阿力同两个男主人公,一个是“浪子”结城朝之助,一个是“穷鬼”源七之间的纠缠不清的男女情爱置之于柳巷,尽其描摹铺排,,把与关于“花街”的风俗异画搅裹一起,前者轻描淡写,后者浓墨重彩,仿佛经纬明暗之间交织出的一副日本“花街”像。少男少女在这样的“花街画”中找到了情爱的慰藉,一波一澜中使得初恋(爱情)曲折回环,耐人寻味。

然而,作者这样安排故事的图画,并非无稽之构造。 1893 年,通口一叶一度中止写作,搬到贫民区,开了一间杂货铺。然而因为资金不足及经营不善,不久就倒闭。九个月的时间里,一叶对下层民众的困苦有了更为深切的体会,贫民窟的体验,成为一叶创作的重要转折点。此前,她在小说中始终无法摆脱当时女作家特有的脂粉气,词藻华丽,缺乏内涵。但在贫民窟认识那些一旦长大必须卖身的女孩后,一叶对她们的命运产生了深切同情,文体随之发生剧烈变化——浓妆艳抹的冗词赘句消失了,剩下的,是简洁有力的肺腑之言。因此这段切肤的人生经历和此番文风的蜕变都为小说《浊流》埋下了创作的基调。作者在小说中所要表达的是,女子因为“尘世浊流”而束缚不能自拔的,最终在陋习和就旧道德的矛盾纠隔中走向毁灭的恋爱悲剧主题。

除却《浊流》,通口一叶的代表作《青梅竹马》也明显烙有“初恋是风物俗画的节枝”的印迹。《青梅竹马》以东京下町的大音寺为舞台,以妓女15岁的妹妹——美登利的幼年生活为中心,描写她周围一群孩子受浑浊社会环境的残害和腐蚀,预示着他们长大成人后的悲惨命运。文中描写有氤氲朦胧的吉原花街、风姿绰约的女裁缝、艺人们的靡靡之音、妖艳声色的少男少女以及素淡幽怨的爱情。作者此番风物俗画的浓墨重彩,意在表明虚伪奢华背景下,那种酸涩隐晦爱情的悲剧性。

映刻三:初恋是社会背景的投影

文学是反映社会的。通口一叶所描写的初恋(爱情)小说在反映现实社会方面不失为“社会问题”小说。如《十三夜》揭露的是“闺中秀与婚外恋”矛盾问题;《行云》揭露的是“家庭继承与自由恋爱”的社会问题;《岔路》和《大年夜》揭露的是“贫困与信仰”的矛盾问题;而《青梅竹马》则揭示了“社会浊流对孩子身心戕害”的问题。

作者自身那种对命运的诘问和反抗以及性格上的生猛之气,促使着通口一叶细致入微地捕捉现实社会的“黑色阴霾”,通过她高洁的抒情性笔法,将现实中在不讲人道的封建意识下女性难以医治的悲哀和无处发泄的愤怒凝结在了她的作品中。例如在作品《十三夜》中,作者借梦境隐喻现实暗示日本社会从封建主义到资本主义的过渡中,日本女性渴望自由解放却受社会、家庭、自身的三重压抑。

然而通口一叶这种“揭露毅力”和“讴歌意识”并非与生俱来。通口一叶生活在日本明治时期,从小受尽苦难,纵览人生百味,贫困交加,冷嘲热讽,使得这位代表明治新时期妇女社会角色变化的先驱者深感女性权力地位的低下,所以她在小说中反复揭露社会陋习和旧道德,竭诚为妇女权利热情的讴歌。

一个有悲悯情怀和乐天性格的作家,不会只埋首关注自己的真实的内心世界,而不去仰望灿烂的星空。通口一叶把自身对初恋(爱情)的真情实感渗透到她的现实主义小说中,一方面透露出初恋叙述的“阳光的温暖和夜晚的凉爽”,另一方面又映刻出“真实的现实世界”和“悲愤的女性人生”。

通口一叶通过对一些列诸如阿蝶、阿峰、阿力、阿缝、美登利、阿京等女性形象的刻画,控诉了女性无论是顺从还是反抗都不得动弹的生存困境,呼吁了男女平等和女权思想的理性光芒。从这个意义上出发,通口一叶描写初恋(爱情)的小说不仅具有了投影现实社会背景的效力,更具有了象征光明未来的预见性。

映刻四:初恋是个人命运的反光

   了解过通口一叶一生命运的人或许都会禁不住像她那样惊异:自己的命运为何同小说里的每一位女主人公相像至极。的确,通口一叶在创作之初,就凭借了一种 “不自觉的自觉”的写作动机和创作技巧,她把自身的坎坷命运映刻到了自己的小说人物上,可以说小说里的女主人公的所思所作皆为通口一叶的现实写照。但作者没有一板一眼地把个人命运写的不加雕饰,相反而是通过借助一种微妙的“外力”把自身情愫运用到上面,这个“外力”就是初恋(或者爱情)。

   

   我们可以从她的多部小说中找到“个人命运”与“初恋情愫”那种一一对应的关系。

   

   例如小说《埋没》女主人公阿蝶对辰雄新次的羞涩爱恋对应通口一叶17岁初遇未婚夫时的关系——懵懂而单纯。文中起初这样写道:“十六七岁的姑娘,连瞧见枯叶落地都会觉得有趣;可是生在穷人家里的阿蝶,春花秋月都会引起她辛酸之泪”。当到了遇见心上人之后,文中这样写道:“阿蝶发现客人凝视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双颊顿时泛起了两朵红云…………她的心在突突地跳,从此尝到了相似的滋味。”。

   

   小说《大年夜》中男主人公石之助对阿峰的“隐晦爱情”则对应通口一叶在现实生活中初次尝到爱情巧合的滋味——机缘或注定。结尾写道:“是不是阿峰的孝顺心感动了天地,这件事才在无形中变成石之助的罪过呢?不,不,可能是石之助知情,故意充当了阿峰的守护神吧!”

   

   再如《十三夜》中女主人公阿关虽嫁入富贵之门却不料丈夫婚变的行为则很明显地对应通口一叶现实婚姻——婚夫毁约。还有就是小说《岔路》中女主人公阿京由于贫困而当姨太太的故事,则对应通口一叶因贫困而差点“委身作妾”的经历。再者如小说《浊流》中女主人公阿力与两位男人之间纠缠不清的故事,对应通口一叶与前夫婚变,与老师有“师生恋”的人生经历。

   

   从这些对应关系中,我们很明显地感觉到作者在“个人命运”与“初恋情愫”的相互映刻上形成的那种“零度叙述”的写作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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