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禊湖道院的前世今生

 苏迷 2012-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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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破格祠奉惠民刺史
  黎里镇西北有一个著名的禊湖,形状好似一面巨大的青铜镜,因此又名金镜湖,湖中央漂浮着一丛绿洲,那就是明清两代黎里人的好去处禊湖道院。
  自明代以来,黎里民众总爱把禊湖道院叫作城隍庙,其实道院的神与城隍神是有区别的,但在黎里人的心目中,二者却是合而为一的。就是嘉庆乙丑的《黎里志》,也将禊湖道院与城隍庙混为一体记载,说禊湖道院,本名昭灵侯庙,祀奉的是唐太宗李世民14子李明,擅长书法,曾任苏州刺史,惠及黎民,死后有旨立祠。唐末淮兵围苏,吴越王钱氏入庙求祷,祈求保佑,事后,下旨敕封李明为昭灵侯并建庙。宋元间,俗传昭灵侯为城隍神,始称城隍庙。元大德三年,一度改名衍庆昭灵观。明朝洪武年间,正式定封昭灵侯为城隍庙。
  李明为官时惠及黎民,黎里民众口耳相传,至今称道。据传,李明出任苏州刺史,那一年正值青黄不接时节,吴江一带闹蝗灾,黑压压的蝗虫铺天盖地,别说庄稼,连同树皮和草根,一盖一个精光,一压一片白地。老百姓拖儿带女,呼天抢地。当时黎里禊湖之畔有一官仓,贮粮万石,李明本想奏明父王再开仓赈济灾民。可是,吴江与长安相隔万里,一来一回,至少得半月有余,灾荒实在来得太猛,来不及了,救民胜于救火,李明毅然下令开仓赈灾。百姓们终于躲过了一场生死之劫。可是,有人在京城奏了一本,说李明私开官仓,按大唐律令当斩。李明自忖:要皇上处置,实在太为难了。不杀吧,有违法令;杀吧,父王于心不忍,于是他便投禊湖自尽。老百姓闻讯,号哭之声响彻寰宇。纷纷捐资出力,建造祠庙,供奉李明塑像。因祠庙在禊湖中央,所以得名“禊湖道院”。经历五代、两宋和元朝,道院始终不废。朱元璋登基,下令所有的县邑都祠奉一位守护神,明令规定称为城隍神,于是禊湖道院始称城隍庙。黎里不是县邑,照规定不能设城隍庙,但所祠神灵是唐朝王子,死后敕封广佑王,故特许破格作为行宫祠奉。
  禊湖道院历朝历代不断翻修、重建和扩建。清顺治九年,禊湖道院破败,道士施奇策集资重建。康熙五十七年,黎里百姓公建斗姥坛,雍正十三年,道士卜斗文募建“环碧堂”和“望春亭”。乾隆二年,黎里人邱赐麟,于殿前增筑戏台三楹。嘉庆五年,道士施景松等增建了“文昌宫”。咸丰年间,太平军攻下吴江,禊湖道院遭了殃,几乎尽数焚毁,同治五年合镇百姓捐资重建。
  李明活着时保护过百姓,或许是死后有灵吧,道院内接连出现了为地方造福的道士。
  二、和尚与道士“别苗头”的三孔石桥
  明朝嘉靖年间,主持禊湖道院的是王光曙道长。王道长可是个造福黎里的能人,他思量着集资在北栅的最北端建造一座石桥。王道长医术高明,擅长绘画、书法与音乐,又深谙养生之道。多年来,他热心为民众医病疗疾,辅导年青一代书法、绘画与音乐,难能可贵的是他更愿意将养生之道毫无保留地传授给黎里民众。一时之间,黎里镇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纷纷涌到道院,汇聚在王光曙的周边。有前来求医的,有练书习画的,有学习乐器的,更有寻求健康长寿之道的。王光曙一个人忙不过来,好在他有五个徒弟,个个得到乃师的真传。师徒一起招收了二三十名少年,专门学习书法与绘画,聚集了一二十个青年,专门操持中国传统器乐。禊湖道院的道教音乐经过王光曙的改革,融入了江南丝竹的韵味,空灵清新、超然物外,底蕴深厚而又富有喜庆色彩,浸淫其间着实能使人愉悦而起到修身养性的功效。尤其受人欢迎的是传授养生方法,诸如:守一、存思、行气、胎息、导引、吐纳、服食、辟谷,乃至房中术。对于趋之若鹜的民众,王道长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只要众人按照自身财力,布施银子,他说将在北栅建造一座石桥,方便黎民。到嘉靖五年(1526年),累积了2500多两银子,于是开始建桥。
  不料,就在王道长确定建造一座单孔石拱桥,连“望恩桥”一名也定下来的当儿,半路上却杀出程咬金。这位程咬金的出现,使黎里镇南北向的市河上多造了一座梁式三孔石桥。程咬金原来是一名行脚僧,来自秀水,法名静善,49岁。他来到黎里,也准备在北栅建桥。原来内中有一段夙因,得追溯到40年前。那时静善仅只9岁,新春佳节他跟随母亲到黎里看望居住在横街的外公。男孩好动,看到市河里的薄冰,想抓它几块,不料一失足,咚的一声,冰面上穿了一个孔,人就不见了。好在有人看见,连忙高叫救人。立即来了一帮热心人,摇来了木船,划开冰层,四处探寻,终于把孩子救了上来。可到底耽误了时间,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一个懂点医道的老翁,让几个小伙子,轮流把孩子双脚朝天脑袋向下地背在背上,急急奔跑,孩子肚子里的水,哗哗地向下淌,当换到第三个小伙子的时候,小孩终于哇的哭出了声来。自从落水被救,孩子就对天立誓,此生一定要在北栅建造一座石桥。为了造桥,他干过好多行当,可是都赚不到什么钱,最后出了家,法名静善,四出挂单,为只为积聚建桥银两。嘉靖四年(1525年),静善在嘉兴钱庄里存入了1500两银子,他前来黎里,想先打探一下行情,1500两到底够不够。来到黎里,他反复估摸,看来在横街最北端建造,水面较窄,再筹集一点也许就可以了。可是这个好位置,王光曙已经选定,正在动工建造望恩桥,道士们让静善另选地段。另选地段,看来只有在明月桥与望恩桥之间了,这个位置水面最为宽阔,建单孔石桥,不论是梁式还是拱形都是不行的,要造须得三孔桥,起码要3000两银子。
  也许是老天成心要验证静善的诚心,偏偏嘉兴那个钱庄倒闭了,几经交涉,1500两拿到手只剩区区的300两。这时的静善,再过几个月就是天命之年了。王道长眼看着云脚僧的尴尬,劝他放弃造桥的主意,几个小道士更是放出风凉话:“造什么桥!逞什么能!”静善没有动摇,他求见罗汉寺方丈,请求在寺内挂单。方丈为他的诚心所感动,为他提供了种种方便。从嘉靖四年开始,方丈让静善每年在罗汉寺内“坐关”。从农历4月16日开始,到7月15日结束,90天为一期,连续坐了好几年。那间小屋的屋门,一把大锁,由方丈主锁,另外,层层叠叠地缠绕着100把小锁,俗称“长命锁”。用银子打成,每把只手指粗细。黎里镇乡及周边市镇的民众,天天有人前来为孩子请长命锁,每开启一把,都得随缘乐助,少则给几钱碎银,多则施舍一至二两,乃至数十两。心诚则灵,黎里合镇上下,知道静善的心愿,每家都愿意用银子请回一把长命锁。90天坐禅,布施可观。第一年一百来两,以后逐年增多,最后几年坐关一次可得五六百两。静善每次出关,又浪迹云游,四出寻求布施。一年又一年的积聚,到嘉靖十五年,整整11年,终于凑足了3000两白银。
  接下来,静善亲自聘请桥把头,筹划采石、运输,精打细算。嘉靖十六年(1537年),一座三孔梁式石桥,凌空飞架而起。静善说,石桥的建成,不是他的功劳,是黎里百姓的功德,因此他特地命名为“普宁桥”。现在,黎里百姓望着横街这两座桥,都说那是和尚与道士别苗头的桥。

    三、雅士医师与“中秋显宝”
  清代的禊湖道院,更出了不少多方擅长的道士,由于这些有道高人,大大地提升了黎里的文化品位,特别是康熙年间的施奇策和乾隆年间的卜斗文。施奇策善于养植奇花异草,精通道家音乐,练得一身太极神功,他设立了斗姥坛,聚集一群爱好者,读书、练功、养花、博弈、吟咏,修身养心,使得黎里镇区乡间涌现了大批富有文化素养的高人雅士。施奇策活到90多岁高龄,人称彭祖再世。卜斗文更有神通,他精通医术,尤其擅长眼科。什么样的眼疾,他只要手一摸药一敷,立即痊愈,当地百姓称卜大师有“哭去笑回”的神功。他能对眼睛施行多种手术,能医治斜眼、青光眼和白内障等疾病。卜经常四出踏勘,采集植物的花叶根茎,配制药膏,颇有仙风道骨。卜大师去世时留下了一盂药,他的徒弟庞云宗用来为人治眼,仍然是哭去笑回,可惜庞云宗不会配制秘方,最终失传。
  禊湖道院位于禊湖中央,每当秋高气爽时节,这里是黎里民众游湖赏月的好去处。由明至清,每年八月十一至十六日,皓月升起,市河石桥上的桥亭挂出彩灯,商铺店家祭起宫灯,家家户户供奉香烛。道院的戏文开场了,悠扬的弦乐,悦耳的演唱,游人的欢歌笑语,荡漾水面。庙内庙外商贩云集,百货杂陈,食品小摊、小儿玩具样样俱全。拉洋片的、演傀儡戏的、练武卖艺的随处可见。再就是焚香祝福、拜香还愿的善男信女及逛庙玩耍的游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常。
  传说八月十五是城隍菩萨生日,这一天要出“城隍会”,第二天再出城隍夫人会。出会的排场很大,前面是仪仗鼓乐,锣、旗、伞、扇,回避肃静牌等各种执事,中间是城隍老爷的轿舆和全副銮驾,后面则是浩浩荡荡的善男信女。出会路线,总是沿市河的上岸和下岸周游一圈。可奇怪的是,风头正健的唐太宗王子,居然每年要同乾隆皇帝的臣下发生一点儿瓜葛。每当城隍老爷行进到工部尚书周元理的私邸面前,全体仪仗立即放下架子,停止鼓乐,有专人把城隍老爷请下轿子,悄无声息地一溜小跑。等走过了尚书私第,才敢再一次张扬招摇。原来,李明虽是王子,可只是个五品官;周元理则历任直隶总督、兵部和工部尚书,是从一品的大员。死了的人是当然不会计较谁高谁低了,按照周元理的秉性,也不会拿官架子压人,更不会去压早他近千年的唐朝王子。然而,这关公会秦琼的一幕却上演了二百多年,直到新中国成立才中止了这令人哑然又发人深省的演出。
  每年中秋,禊湖道院还要参与黎里的一个特殊风俗“中秋显宝”。道院与其他庙宇,与商家店铺及富家大户一样,将自家珍藏的宝物供出来,让四乡百姓前来赏宝。禊湖道院所显的宝物主要有两件,一对二尺多长的硕大玉如意,二是晚清甲辰(1904年)科的及第四屏条,即末科状元刘春霖、榜眼朱汝珍、探花商衍鎏、传胪张启俊的四幅手迹组成的屏条。这组及第四屏条,现在收藏于吴江博物馆。前不久,吴江博物馆举办展览,再次让我们一饱眼福,及第四屏每幅长130.2厘米,宽31.2厘米,上面清清楚楚钤有一方篆体阳文印章:“广佑王禊湖行宫之物”。
  四、南社的分支———酒社
  晚清和民国年间,黎里走出了柳亚子等一批思想激进的南社社员,禊湖道院便又成了知识分子评议时局、抨击政治的场所。
  1915年,袁世凯复辟帝制,柳亚子与南社社友顾悼秋、沈剑霜、朱剑芒、王大觉、余十眉等在禊湖组织了南社的分支“酒社”。参加酒社的总人数,有名有姓者吴江28人,其中黎里18人,还有嘉善5人,吴县1人,昆山1人,共35人。酒社的社员喝酒、赌酒、拼酒,借酒浇愁,借酒发疯,醉醺醺之间就吟诗填词,长歌当哭,痛骂袁世凯。
  1915年酒社集会了13次。此后,每年中秋节前后,酒社中人都泛舟金镜湖畔,在舟中连续豪饮三昼夜。酒社从1915年开始到1923年结束,每秋必会,尤以1919年中秋一会最为盛大。当时黄娄生客居京城,柳亚子飞简相邀,娄生于三千里外急遽应招,来到金镜湖头。参加者柳亚子和黄娄生外,还有顾悼秋、凌莘子、朱灵修、柳北野、朱璧人、黄良伯、嘉善余秋槎、周芷畦、郁佐皋、郁佐梅、蔡韶声等11人,创作诗词50余首。分手时,黄唱和之作手录成册,取名《闹红集》。15年后,柳亚子到北京,黄娄生拿出《闹红集》嘱题,柳作了一首七律《为病蝶题闹红小集》。1946年,黄再请画家徐北汀、陈夷简绘了《闹红秋禊图》,广征题咏,先后征得胡先骕、章行严、叶恭绰、陈叔通、冒鹤亭、李根源等60余人161首诗词,真篆隶草行,琳琅满目。1963年,黄娄生逝世,北京有个稊园后社,吟集秋课,以题《闹红遗集》为诗题,黄的好友项城张伯驹作了一篇记,将全部吟唱装成巨册精心保藏。对此,张伯驹的《春游琐记》一书中,记载非常详细。半个世纪过去,柳亚子纪念馆的李展一直在追寻此图此集。2011年,中国道教协会为禊湖道院派来了王景福道长,一位见多识广的高人。李展在介绍黎里人文景观时,谈及《闹红秋禊图》,说自己一直在探寻此图此集的下落。不料,王道长与张伯驹艺术馆有旧,前不久,王道长赴京一游,会见了张伯驹的女儿张传彩女士。张女士表示,目前正在整理旧藏,待等找出来,可以赠予禊湖道院。真是一个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禊湖道院至解放初年,仍有山门、城隍正殿、财神殿等建筑。1998年,黎里镇政府拨款200万元,整修禊湖道院,基本恢复了旧貌,当年就向市民开放。
  秋禊桥,梁式三孔,花岗岩砌筑,正中雕刻着“轮回”图案,横跨伏虎洞与禊湖道院。秋禊桥上赏月,令人心旷神怡,“禊湖秋月”成为著名的黎川八景之一,桥面安有25块长方形石板,一踩,“叽叽咯咯”的响,大家名之曰“叽咯桥”,经过整修,现在那叽叽咯咯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更加悦耳了。来源:苏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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