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选自网络）
我是地道的北方人，直到成年，也没有见过生长在南方的榕树。
大约三十年前，朋友送我一棵榕树盆景。望着树上一根根悬垂着酷似藤条的东西，我说：这树好老啊，长了那么多胡须！
朋友笑了，告诉我，那是榕树的气生根。入土生根，形似支柱，称为“支柱干”。
这树真特别，心想。说是气生根，却像胡须。年轻轻的，偏要装老。也许，“老”是一种酷？
不禁想起那棵老树。
距我家不远处的公园里，有一棵高大的树。我不知道它的年龄，只知道它已经很老，老到树下乘凉的老人们都说不清它的岁数，估计已超百年。孤独地长于土坡之上，落落而立，黛色参天，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一副斗志高蹈的英姿。
这是在大约五年前。那时的我，老疾双至，空嗟暮年。不时为鬓华已改病魔缠身徒生伤悲。看到老树老而不朽，英姿勃发，一时兴起，写下了《老树》，算是送给它的赞礼。
我断定，百年老树该是生胡须的。也许它把胡须藏在地下，不向众人炫老；或是把胡须理得干干净净，以一副精神抖擞的状态示人。不像我，时常忘记了刮须，显得老态龙钟。
摸摸我的下巴，又是一周多没刮胡须了。是忘记了，还是少了心思？真难说清。
每个人对于留须的想法不尽相同。有的人留须是风度；有的人留须是自饰老成，有的人留须是不修边幅。还有的人有须不除，恐怕是少了一些过日子的心气。我呢？
（感谢莫郁的美图）
前些日子，在莫郁和草茉莉的博客里，看到了千年古榕的照片，令我惊讶不已。千年，堪称“长寿树”了。积阴如壑，绿涛若涌，郁郁葱葱，生机盎然，“银须”飘逸，神采飞扬。偌大的树冠，散为百亩清阴，筑成千人凉亭，令人顿生敬畏之心。
无颜再去看我的老树。它老吗？叶茂如盖，不畏寒暑，青春焕彩，熠熠生辉，傲然挺立，英姿勃勃，毫无示老之意。将它称为“老树”，怕是违了它青春豪迈的志向。是啊，依旧的绿阴流影清新入神，同样的馨香氤氲彻透人骨。相比于千年古榕，相差的只是岁月的留痕。百年老树，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孩子而已。乳臭未干，何以言老？以我之老揣及树之老，真真的枉费忧情。
满面羞惭，无以遣怀。镜中的我，白发苍髯，几乎已无黑须。行路先愁远，不时叹衰颜。但在古榕和老树面前，这能算老么？六十有五，仅仅是刚刚离开襁褓的婴儿，哪里有资格卖老？想至此处，除了自惭形秽，剩下的，只有感慨。
从此轻易不敢言老。卖老炫老，都不足取。生命的光华无须显摆。
（感谢草茉莉的美图）
我将千年古榕的图片收藏起来，时常打开看看。
照片上的古榕，沧桑历尽，丰标犹存。不逝的青春在青葱的涌动中经年弥盛，闪光的生命在郁勃横溢里成为永恒。长寿的秘诀，正是这不懈的生命坚守。
望着古榕的气生根，心想，确实太像男人的胡须了。长在最明显处，作为一种标志，更是随时提醒：坚守，莫忘男人责任，切记已诺必诚。
漫无边际地想。如有机会，一定要到南方拜一拜古榕，在它的面前敬一柱心香。让古榕之绿溶入我心，用它根根“胡须”梳出的豪迈，将我生命里失去葱郁色彩的心灵，重新濡染光华。然后，亲手摸一摸它的苍翠繁叶和一根根悬垂的“胡须”，触摸它的心跳。在我的脉搏里，添加进古榕的旋律。让蕴藉在古榕里苍而不老、久而不衰的勃勃生机，向我回归。当我的情致进入古榕之臻境，我的生命之树也将如古榕常青不衰，无论银须是蓄还是除。
此刻，别再多说，先去刮我的胡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