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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时期赫赫有名的“宰相打架事件”

 治心斋 2012-03-16

斗殴

张居正在高拱的支持下,借三娘子事件,说服了俺答,稳固了西北边防,为他即将开展的万历新政赢得了一个良好的和平发展环境。

不仅从国家大事上可以看出二人的通力合作,从一些小事上也可以看出来。

隆庆五年的冬天,在内阁中发生过一起说起来不算大,但又可以说是很惊人的小事。

这一天,按照规矩,是个“会揖”的日子。那什么叫“会揖”呢?明代的官僚制度里,特别重视监察系统的作用。内阁成员作为实际上的宰相,主管国家行政系统;而都察院作为最高监察机构,主管各科给事中,也就是那些言官们。给事中的官职虽然不高,一般也就是七品,但他们不仅可以风闻言事,也就是听到点风声,也不搞调研就可以议论朝政;另外,还可以越级言事,就是不管是内阁首辅还是各部尚书,哪怕当朝一品、二品大员,他都可以直接弹劾。

因为言官的地位这么重要,所以明代规定,每逢初一、十五,给事中们都要到内阁跟大学士们见个面。因为给事中们一般比较年轻,所以会见的时候,他们往往要跟那些年纪较大的阁老们作揖,所以就叫“会揖”。说起来,给事中们拜见这些阁老,其实是为了让行政大臣和这些监察官员之间互通声气,促进沟通和了解,省得因为关系疏远而造成隔阂,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本来从制度上看,这种会揖是对监察制度的一种修正,但因为官场上帮派林立,给事中也是分跟谁的,所以这种会揖最后也就只是个形式。

这一天刚好是会揖的日子,给事中们就到内阁来见这些宰相们了。大冬天的,大家一见面,拱手的拱手,打招呼的打招呼,别提多热乎了。

这时候的内阁,已经只剩下三个人了。原来的首辅老好人李春芳看到高拱势头太猛,自己很识趣地坚决辞职,把首辅的位置让给了高拱。次辅是张居正,还有一个叫殷士儋。

高拱这时候是“一股独大”,给事中大多都是他那个帮派里的人,所以大家的热脸都往他那儿贴。可有个人却看不过去了,尤其当他看到一个叫韩楫的给事中在给高拱行礼的时候,他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这个人就是殷士儋。殷士儋为什么看到这个韩楫就这么来火呢?

说起来,殷士儋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他是山东人,济南现在还有个旅游景点叫万竹园,明代的时候,就是殷士儋他们家的宅子。殷士儋也很有才学,是当时的名士,曾经在隆庆帝即位之前做过裕王府的讲师,也就是跟高拱、张居正一样,做过隆庆的老师。现在隆庆即位了,这些人理应发达了吧。殷士儋看到高拱、张居正,包括当时同在裕王府当讲师的陈以勤都入了阁,自己就很着急。

他看高拱势力大,就以当年同事的关系来走高拱的门路,哪知高拱这个人拽得很,拿殷士儋不吃劲儿,就不想提殷士儋入阁。

有的人会奇怪,高拱为什么不肯做这个顺水人情呢?说起来大家还一起共过事呢?算起来那可是同一个讲师团的。

这其中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高拱这人傲气惯了,偏偏殷士儋又是个山东大汉,脾气也是直来直去的,高拱看到殷士儋比他还傲,当然要跟他较着劲儿。这种情况下,殷士儋越是放下架子来求他,他还就越不松口,就要吊着人家,这也可以看出高拱这人小心眼的地方。

另一个原因是,高拱这时候刚好想提拔一个自己的亲信叫张四维的进入内阁。他好不容易挤走了内阁中原来几个跟自己不对路的人,这时候当然最好要放自己的亲信进来啊,名额有限,所以他不想提拔殷士儋。

哪知道殷士儋也不是吃干饭的,一看高拱这边儿晾着了,他立马展开了第二套应急方案,走内廷宦官的路子,跟当时的大太监陈洪拉上了关系,结果“曲线救国”这招比走高拱的路子有用得多,很快于隆庆五年初也进入了内阁。

高拱一看就不高兴了,心里话你小子行啊,这边求着我,那边还备了另外一手!于是他就要抓殷士儋的小辫子。殷士儋呢,也不傻,凡事小心着,也没什么辫子给高拱抓。

但我们知道,只要你是存心想整人,哪怕是秃子头上也能抓出辫子来啊,不是有个词儿叫“莫须有”嘛,只要存心想使手脚,套用句广告词儿,那叫“一切皆有可能”!

不过,高拱虽然霸道,但他毕竟还是个文人,最多也就是个权臣,算不上严嵩那样的奸臣,他倒不会栽赃陷害,他最常用的招数也是最文人的招数,那就是——弹劾!

高拱当然不用自己出头,他手下一大帮人呢,他对殷士儋不满意,手下立刻就有言官跳出来弹劾殷士儋。

这也可以反证高拱与张居正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因为高拱对内阁里的同事,大多都使用过派言官进行弹劾的手段,但唯独张居正,高拱就是后来跟他有了矛盾,也没派手下言官弹劾过他。

当时言官里秉承高拱的意思,跳出来弹劾殷士儋的还不止一个。他们弹劾殷士儋什么呢?说来理由也很可笑,大概是实在没由头了,就说殷士儋入阁背后是由太监陈洪帮了忙的,这怎么能担当国家宰相呢?根本就不应该让他参政。

他们也不想想,高拱当年辞职之后复出,不也是走了内廷宦官的路子吗?此一时,彼一时也,高拱这会儿大概也忘了自己当年的糗事了。

在几篇弹劾文章之后,殷士儋上疏抗辩,说自己行得正不怕影子斜。看到前面的人没把这个殷士儋扳倒,给事中韩楫,就是刚才叩见高拱的这位,他放出话来,说他准备出手了,要一击必中,上一道奏章,让殷士儋立刻滚蛋。这话京城里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所以今天殷士儋在这儿一看到韩楫,就不由得怒火中烧。

他看韩楫拜见完高拱,正好转过身来脸冲着他,立马笑眯眯地一拱手。因为是会揖嘛,互相参见问候那是规矩,再加上他又是阁老,韩楫不得已也只得拱手弯身施礼,说了句:“殷阁老!”

他这一张口,殷士儋也说话了。本来这会儿内阁里一堆人,说几句客套话也没什么特别让人注意的,可殷士儋这句话一出口,立刻全场就静下来了。

殷士儋还隔着老远呢,就带着冷笑看着刚刚直起腰来的韩楫说:“听说你韩楫对我不满意啊,还放出狠话来要怎么怎么的。对我不满意没关系,可你姓韩的也犯不着给别人当枪使啊!”

这边韩楫倒没想到殷士儋这么直,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儿,在这么正式的场合,说出这么点名道姓的话来,所以他一下就愣住了,脸憋得通红。他愣了一下,刚想解释两句,或者反唇相讥,结果还没等他说话呢,高拱就先忍不住了,他一下就站了起来。

这也可以看出来,高拱这人很沉不住气,殷士儋那话里说你韩楫可别给人当枪使,这背后的主谋虽然大家都知道是谁,可他毕竟还没明说出来。高拱这一跳出来,不就等于不打自招吗?可高拱就是急脾气,忍也忍不住,所以他先憋红了脸,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喊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成什么体统了!”

好嘛,这等于不打自招,摆明了就是说韩楫这事儿我就是背后主谋。

这一下,殷士儋这位山东大汉也忍不住了,心想我还没跳呢,你倒跳出来了;你既然跳出来了,我比你跳得还要高。他指着高拱的鼻子就骂开了:“什么体统不体统,你高拱还好意思谈体统。驱逐陈阁老的是你,驱逐赵阁老的是你,驱逐李阁老的也是你,你现在为了要提拔亲信张四维,如今又来挤对我。难道这个内阁就永远是你一个人的吗?”

这殷士儋不愧是山东大汉,敢说敢做,说完一撸袖子,上来一把揪住高拱的衣领子,就要揍他。

这下高拱可傻眼了,他虽然是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常拽得很,但论打架,他一个快六十岁的小老头,哪打得过山东大汉殷士儋呢?被殷士儋一揪领子,就差点儿弄个趔趄。

这时候各给事中们也傻眼了,虽然有不少是高拱的人,但这是副宰相跟宰相打架,你小小给事中哪能插得进手啊,你品级不够啊。这就像奥运会拳击、摔跤比赛,那得分不同公斤级的,级别不在一起,你想打也掺和不进去啊。

这时候,遍观全场,也就一个人,够加入这场“宰相公斤级”的决斗了。谁呢?就是张居正。

你还别说,除了张居正,这时候还真没别人对付得了殷士儋。我们知道殷士儋是个山东大汉,一般人也拉不住他。张居正不一样,别以为他少年天才、文采出众,就是弱不禁风的。据说他身高近八尺,换了现在的尺寸,大概也有将近一米八,他爷爷又是当侍卫的,好歹家传也练过几天武把式,所以他还是有两膀子力气的。

可他出不出手,真出手还是假出手,那关键还得看他跟高拱的交情。他要是存心害高拱,或者存心要高拱难看,完全可以假意相劝,先让高拱挨顿揍,出丑出够了再说,这样殷士儋和高拱两个人的脸面就都丢尽了,谁也不好意思再在官场上混了,他自然就可以渔翁得利,内阁就可以只剩他一人了。后来老有人说,张居正对高拱耍阴谋,其实从他这时候的反应就可以看得出这种阴谋论的荒谬来。

张居正当时反应还是挺快的,他毫不迟疑,上前一把就死死地抱住了殷士儋,结果因为抱得快,殷士儋这拳头最后也没能落下去。所以,这时候我们完全可以看得出,张居正对高拱还是有维护之情的。

而且,《明史》里记载说,殷士儋并不领张居正的情,对他是“亦谇而对”(《明史?卷一九三?殷士儋传》)。这个“谇”,我们知道在汉语里是辱骂的意思,把言字旁换成口字旁那就是啐唾沫的啐,那就是边骂边吐口水了。我们虽然不知道殷士儋到底骂了张居正什么话,但依殷士儋的脾气,也不会有什么好话,肯定是说他跟高拱一个鼻孔出气,早晚高拱也会要他好看。

不管骂了什么,反正张居正好歹是把殷士儋劝住了,高拱没挨着拳头,那老脸也有地方搁了。这一下群情汹汹,事后高拱手下纷纷弹劾殷士儋,也不找什么别的理由了,就这一条,当朝宰相在内阁动手打人斗殴,就是按维护社会治安的处罚规定,也得让他滚蛋!

殷士儋呢,骂完了人,打完了架,那叫“过把瘾就死”,一回家上疏请求辞职,也不等别人来弹劾他了。这就是明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宰相打架事件”。

打架的信息

你说这起“宰相打架斗殴事件”,说大不大,但却特别典型,我觉得从中至少可以看出以下三点信息来:

第一,可以看出来高拱的政治地位,这时候确实已经达到一个顶峰了。

殷士儋骂他的时候说:“若先逐陈公,再逐赵公,又再逐李公”,就是说你算算你总共赶走了多少人啊,陈阁老、赵阁老,还有李阁老。这三位堂堂宰相,最后都给你逼走了。殷士儋所说的这三个人分别是陈以勤、赵贞吉和李春芳。

陈以勤跟殷士儋、高拱、张居正一样,原来也是裕王府的讲师,也是隆庆帝的老师。在这个讲师团里,高拱也就跟张居正的关系还算不错,跟其他人都处不好。等到入阁以后,像陈以勤、殷士儋就备受高拱的排挤。

有的人会奇怪,既然大家都是隆庆的老师,如果互相之间有矛盾的话,这个隆庆帝他咋不管管呢?

原来啊,隆庆这个人生性就懦弱得很,他爹嘉靖把他晾了几十年,就是不立他为太子,弄得他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几十年,整天在惊恐与小心中度日,弄得心理上都有些变态了。他登基之后,最大的特色有两条:一是不管事,随大臣们怎么去折腾;二是好脾气,就算是有大臣公开指责他,他也向来一笑了之。

在隆庆这些老师里,他跟高拱的感情最深。因为高拱来得最早,相当于是各科老师里的“班主任”,所以是他在当年无助岁月里最为依赖的人,这和后来万历跟张居正的情况差不多。高拱在他心中,隐然已经取代了嘉靖,给了他像父亲一样的依赖感,所以隆庆把朝政交给高拱才是最放心的。

反过来,高拱对隆庆也有这种情绪。当年隆庆憋在裕王府的时候,他就认为看护他、保护他是自己不容推辞的责任。现在自己这位性格懦弱的学生坐江山了,帮他看护、保护这片江山,还应该是他高拱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这就造成了两种结果:

一个是他比较专横跋扈。

仗着隆庆帝对他这份感情,高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连扳倒严嵩的大功臣、一手提拔了他的前朝元老徐阶也不放在眼里,更不用说陈以勤、殷士儋这些当年就排在他后面的同事了。

像赵贞吉,当时主管监察系统,出于工作需要,自然想约束高拱的权力,结果高拱就跟他斗,两个人一直吵到隆庆的面前。隆庆当然护着他敬爱的高老师了,所以就把赵贞吉赶回老家去了。

像李春芳,则是因为高拱在徐阶下台后还想报复徐阶,李春芳替徐阶说过一些话,高拱就把他当仇人了。老实巴交的李春芳看惹不起高拱,就主动要求“内退”——提前退休了。

所以殷士儋骂高拱的时候才说:“人都给你赶走了,这内阁难道是你高拱一个人的内阁不成!”殷士儋这话还真说对了,这时候的内阁虽然还剩一个张居正,但一切高拱说了算,真的可以算是高拱“一个人的内阁”了。

当然,隆庆对高拱的依赖也造成了另一个结果,那就是从国家发展的角度看,高拱的行政能力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他勇于任事,专注于国事,也做了不少工作,在许多方面都取得过一定的成效,为后来张居正的万历新政可以说是奠定了一个比较扎实的基础。

《明史?高拱传》里也说高拱这人特别勤快,说他每天都工作个不停,而且工作效率很高,没有什么事会拖到第二天的。他因为掌握绝对权力,所以敢于在人事上下狠手,倒是用了不少有本事的官员。

但话说回来,高拱虽然做了不少事,但因为个人的眼光问题,他做的事基本上都是“就事做事”,在制度上的变革力度并不大。我们知道,往往只有制度上变革才能促进根本性的发展,而这一点就要等到张居正来实现了。

从这起“宰相打架事件”,我们可以看到的第二点是,一直到这时,张居正和高拱的交情那还是非常不一般的。

从张居正的劝架,我们可以看到张居正对高拱的维护;从殷士儋对张居正“亦谇而对”,也就是殷士儋对张居正的指责,也可以看出这个时候,包括像殷士儋等人都认为张居正跟高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事实上,当时的情况也确实是这样。据《明史》记载,高拱在跟赵贞吉的斗争中,张居正是站在高拱的立场上出过力的。《明史?张居正传》里更明确地说道,高拱第一次辞职复出,是得益于“居正与故所善掌司礼者李芳谋,召用拱”,就是说高拱之所以能官复原职,是张居正和李芳共同谋划的。要是张居正真的跟高拱明争暗斗的话,他有必要下功夫让高拱重回内阁来吗?

所以说,这时候的张居正,至少在政治立场上还是把高拱视为是同盟的,而在宰相打架事件中,他能挺身而出,不让高拱身陷尴尬的斗殴场面,说明他在私人情感上也是把高拱视为朋友的。

从这起“宰相打架事件”,我们可以看到的第三个关键,就是高拱这个人性格的缺陷。

《明史》在说到他跟内阁其他成员的矛盾时也说他:“性迫急,不能容物,又不能藏蓄需忍,有所忤触之立碎。每张目怒视,恶声继之,即左右皆为之辟易。”意思就是说他肚量小,不能容人,又不能忍事,尤其喜怒形于色,跟很多人都搞不好关系,连他身边的人都跟他处不好。

所以高拱这种性格也就为后来的政治危机埋下了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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